序章 遙遠的過去 抉擇/11月8日 等待
曾幾何時,魔法師們還是統治這個世界的存在。
他們是先知,是巫醫,是驅水避火的元素大師,是能和妖魔鬼怪對話的通靈官,是一切隱藏在自然里、社會里、傳說里的讓人敬畏的存在。他們甚至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文明,創造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市,成為了人類歷史上最古老的傳道者。
可是一切美夢都會結束。
在人們掌握了名叫“生存”的力量之后,他們就不再畏懼魔法師,不再畏懼一切隱藏在陰影里和傳說里的那些單是念誦其名號就足以引起恐懼的存在,盡管這一進程如此緩慢,可是任何變化都讓魔法師膽戰心驚。人們首先否定了神賜予君主的權柄,然后踢翻了民眾祭祀神明的桌臺,最后告訴所有人,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無法解明的事物,而用來解明一切的方法和理論,人們叫它科學。
人們推翻了魔法師的統治,抹除了魔法師的影響,最后,連魔法師自己,都將被當成實驗動物一樣,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供人分析或觀賞,就像曾幾何時魔法師所做的那樣,統治世界,操控人心,如觀賞美景一般品味人與人、國與國、宗教與宗教、民族與民族的爭斗,并且甘之如飴。
魔法師們憤怒,悲傷,慨嘆。最終,有的魔法師選擇重現那所謂的輝煌,有的魔法師選擇隱藏在陰影里。
有的魔法師最終選擇讓人心變得更加柔軟,讓人們變得更加平和,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或許美好的烏托邦不會將我們視為應該敬畏的異類,那些魔法師這么想著,義無反顧地投身于美麗新世界的創立。
這樣的妄想是什么時候出現的呢?
只是在一個又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美夢被說出來的時候,都會被人們記在心底。而那些資質超出其他人一些的人就會去試著實現它。
所以魔法師投身于社會,將自己扔進瘋狂舞動的漩渦,試圖讓它變得波瀾不驚。
有些魔法師,最瘋狂也最理智的魔法師最終決定,操縱這個世界的未來,操縱社會和人心的走向,就像他們在遙遠的過去所做的那樣。
魔法師看得到更遠的地方,這讓他們產生了傲慢。
然而魔法師也被時代拖著前進,他們失去的越多就越自卑。當看的遠帶來自傲,而站的低帶來更深的自卑的時候,人們就會渴望英雄。他們希望有人改變世界,卻不認為那個人是自己。
魔法師也有著這樣的心理。
無論他們掌控著多么強大的力量,他們終究只是人類,不是其他的存在。
所以,區區人類,怎么可能干涉世界和社會呢?
那么。
只要不是“區區人類”是不是就有資格了呢?
如果是……
……“神”的話呢?
于是那些魔法師選擇了造一個“神”出來。
他們的自傲使得他們相信,神真的能被制造出來。
他們的自卑卻讓他們認定,神是萬能的。
人的孩子還是人,人的造物永遠不可能超過人。在魔法師們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于1912年1月1日被制造出來的神確實可以推動世界這臺機器的前進——以將齒輪磨損殆盡作為前提。
某些方面來說,神真的比人要強大——人不可能使社會奔雷一樣地前進。
可是神也比人類劣質——人總不會毀掉自己的社會。
于是,世界的發展一如我們所知。無數美夢終究還是夢境,人們卻因為沉醉于夢境而險些溺死在現實里。
于是,夢想終究破碎了。
于是神被封存起來,魔法師將之前的一切當做一場夢,然后就像說著“今天要上班”的人們一樣心如死灰。
可是這又能怪罪誰呢?
然而,最可悲的是,那根本不是一場夢。
神即使被封存,機能卻健在。遺產總是被覬覦的存在。
那么,一旦名叫神的遺產被覬覦,并且真的被某些人得到,世界會發生什么?
就連神也不知道。
十三個人坐在朝陽照耀的房間里,爭論著什么。
“李,”坐在李華對面的黑人問,“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們已經封印了那個東西,為什么她還能自己跑出來?為什么你還要派人去迎接她?”
“我不需要向你解釋,雨果,”李華對黑人說,“等她來了,我們都會得到一份同樣的解釋。”
“李,我不認為你在做出正確的決定。”黑人旁邊的白人用法國口音極其嚴重的英語說,“歐洲局對解放神明一事表示反對。”
“我也不需要獲得你的同意,讓,我說了,我們會得到一份解釋。現在就讓我們在這里等待怎么樣?”
“等待什么?你是想說你要違反我們當初的協定嗎?”另一個白人說,“五十年前,是你極力反對繼續使用神,現在你又把神從籠子里放出來,你到底在想什么?!”
“道格拉斯·諾頓先生,請你稍安勿躁。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就能和她見面了,你連一個小時都等不了嗎?”
“你……”
“請各位冷靜一下行嗎?用中文說就是‘稍安勿躁’……”
“你給我閉嘴,希臘人,你知道什么?”諾頓將發泄憤怒的矛頭指向了“希臘人”。
“一群瘋子……”另一個白人說話了,“如果指望你們能學會思考,那真是對人類的諷刺……”
“你想說什么,阿拉伯人?你沒有資格評價這一切!”
“你連我是塔吉克人還是阿拉伯人都分不清楚,你又有什么資格評價這一切?”
“阿拉伯還是塔吉克,又有什么區別,總之都是蜷縮在沙漠里的蜥蜴……”
“閉嘴!”出聲制止的是從來沒有說過話的五官深邃的白人女性,“你們究竟是為什么活了這么久?哪怕是條魚都會在漫長的生命中積攢智慧!你們知道什么叫冷靜嗎?”
“阿拉伯人給我閉嘴……”諾頓剛想說話,緊接著就被打斷了,打斷他的是個皮膚黝黑的印度人,印度人說:“如果你只會用種族來諷刺人,現在就給我離開會場,你是不是忘了你為什么離職了?”
“你……”諾頓還想說什么,可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忿忿地、不情愿地閉上了嘴。
“聒噪的蟲子總算是停止了鳴叫,那么,”黃種人之一用日語說,她轉向李華,“您是不是考慮一下,將您知道的和我們透露一下?”
“我要怎么說你們才會相信我什么也不知道?”李華做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那是不可能的,李,”另一個皮膚黝黑的人說話了,他的外貌看著像是個農民,雖然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戰士,他說的是克丘亞語,“我們不可能相信你真的沒有在謀劃什么,除非你能允許我們查驗你的記憶,可是在你這個如此強大的法師面前,記憶的準確性都無法保證。”
“那么你們為什么還要從我這里問出什么原因呢?”
“因為我們除此之外也沒什么能做的,不是嗎?”黃種人之一說,他的臉色蒼白,看著像是涂過某種顏料,或者泡過福爾馬林。
“你的臉色真是越來越難看了,李擇寧。新加坡的天氣應該不適合防腐吧?”
“現代文明的福利,我每天待在空調房里。”名叫李擇寧的人說。
“你們是不是和平的日子過得太久變傻了?在這里討論日常?”白人之一說,“我們聚集在這里是為了以后,是為了防止我們自己造出的神再次引發災難,可是你,李,現在告訴我們你什么也不知道就打開了盒子,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我最后重復一遍,特倫,”李華說,“等著,距離我們開始爭吵已經過了五分鐘,還有五十五分鐘。”
“你總是故作神秘。”剛才罵人的白人女性說,“你一直都是這樣,我們才無法信任你。”
“麥爾澤葉,我們都是女性,你真的認為我現在還會為了什么美好的夢想去奮斗嗎?尤其是那個夢想已經被證明不可能實現的情況下。”
“您是我們之中唯一的先知,我相信您。只是希望您不要辜負我們的信任。”明顯是黃種人的男人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說。
李華不再說話,所有人也都不再說話。
李華。
雨果·若薩爾。
讓·弗朗索瓦·莫里哀。
道格拉斯·諾頓。
康斯坦丁·帕萊奧洛格斯。
麥爾澤葉·賓特·穆罕默德。
阿里·本·阿卜杜拉。
維克拉姆·辛格。
江上曉。
卡奇·卡帕克。
李擇寧。
約翰·特倫。
東方同。
這十三個國籍不定,年齡不詳,過往不明的魔法師,就是站在現代魔法師社會里頂峰的人。
他們在等待,等待著神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