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馬車,坐著兩個人是恰到好處,再多余一個人就會顯得擁擠。
云楚冷眼看著半虛掩的簾子后面,以最親密姿態相擁的男女。
季懷遠養母的尸體被蓋好白布抬出,經過她的身邊。
養母一直待她很好,她嫁過來后也不讓她受一點委屈,就連將穆念念許配給季懷遠做側房時,也要先過問她的意思。
“娘...”云楚輕喚,幾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劃過臉頰。
為首的侍衛抬手停住行進的隊伍,偏頭看向那個不肯露出一點軟弱的女人。
“王妃請便。”
云楚垂眸,輕輕吐出一句“謝謝”,俯身摘下一朵開得正好的白花,虔誠地放在白布上。
“娘,一路走好..”
“您不必擔心,楚楚會照顧好阿遠的..”
為首侍衛看著眼角閃著淚光的云楚,輕輕道別的樣子溫柔得像晚秋的風,讓他的心一陣疼痛。
“王妃...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他這么想著,卻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說出了口。
云楚身子一震,抬頭,認真地打量了幾下為首的侍衛,半晌,露出一個自我嘲諷的微笑。
“呵,外人都懂,他卻怎么不明白呢?”
那侍衛還想再安慰些什么,卻聽到馬車里傳來男人的呵斥。
“宋錦,你要有那閑工夫看這個女人惺惺作態,倒不如抓緊時間給我養母處理后事?!?p> 宋錦一愣,努力讓自己忽視掉身邊那人突然悲傷的眼神,低頭應聲:“謹遵王爺教誨。”
語畢,他立馬帶著隊伍繼續離開,只留下云楚一個人在原地,與無邊的原野連成背景。
“上車!”季懷遠繼續吩咐道。
云楚沉下氣,拎起已經染血的裙擺踏上馬車,卻在伸手掀開簾子的時候,聽見季懷遠諷刺的聲音。
“云楚,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本王的車廂也是你能進來的嗎?”
季懷遠憐愛地看著懷中因為害怕縮成一團的穆念念,繼而又用那種冷冰冰的聲音對云楚說:“滾出去駕車。”
這種語氣措辭,是云楚從未從他口中聽到過的,一下一下剜著她的心臟,粉碎著她僅剩下的一點點念想。
簾子終究被無力放下,蕩起層層漣漪,無端擾亂人心弦。
云楚轉身駕車的瞬間,車廂里輕飄飄傳來他的嘲諷:“區區縣令之女,還以為自己有多金貴呢。”
無意識的,冰冷的淚劃過臉頰,云楚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
掩面無聲,所有的委屈在這一瞬間盡數爆發,云楚卻只是用力抹掉眼淚,嬌嫩的雙手握緊韁繩,還沒用力就出現了點點紅印。
這雙手,生來是被培養琴棋書畫,一點粗糙的東西都未曾碰過。
云楚雖是區區縣令之女,卻也是家里從小寵到大的,唯一的小女兒。
她長這么大都沒受過的委屈,今天統統領教了一番。
“念念可覺得好了些?”后面傳來季懷遠關切的聲音,看樣子,這個車廂的隔音并不太好。
“還是疼...”穆念念的聲音是恰到好處的柔軟。
“等到了驛站,哥哥給你找大夫瞧瞧,可好?”
“嗯?!蹦履钅盥曇艄郧?,“有懷遠哥哥陪著,念念就不怕了?!?p> 云楚就這么聽著近在咫尺的兩人令人作嘔的聲音,一種莫名的悲哀籠罩全身。
季懷遠啊,他曾經也會擔心自己彈琴時被割傷的手指,會溫柔地用手帕包住她受傷的地方,用這種聲音,耐心地安慰她。
所有回憶都近在眼前,不過昨日之事。
現如今,兩人間的關系,又豈是區區一個緊張跋扈能夠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