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明話音剛落，院子里瞬間安靜，只能聽見墻頭草被風(fēng)吹動的沙沙聲。

　　他扶了扶眼鏡，目光掃過莫沉緊繃的側(cè)臉，又落在秦時凝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勝券在握的笑：“呵呵。”

　　在他看來，莫沉這種沒讀過書的鄉(xiāng)下漢子，最怕的就是得罪村干部，更何況張主任是他的親戚。

　　“怎么樣？”張啟明往前逼近半步，聲音壓得更低。

　　他故意讓周圍的人都聽見，“識相點就趕緊點頭，別等我把話傳到張主任耳朵里，到時候你想離婚都得扒層皮。”

　　莫沉的拳頭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骨縫里滲著青筋。

　　他沒看張啟明，只是側(cè)頭看向身后的秦時凝，目光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

　　秦時凝卻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衣裳傳過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張知青，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脅我們？”

　　她抬眼時，眼底的寒意讓張啟明愣了愣。

　　這眼神太亮了，像淬了冰的刀子，完全不像他印象里那個怯生生的鄉(xiāng)下姑娘。

　　但他很快回過神，只當(dāng)她是仗著莫沉在場裝硬氣，當(dāng)即嗤笑一聲：“威脅？我這是好心勸你們！”

　　他看向莫沉：“莫沉，你自己說說，你除了會種地劈柴，能給時凝什么？我可是能讓她跟著我回城的，到時候吃香的喝辣的，總比在這窮山溝里耗一輩子強！”

　　莫沉：“……”

　　“我們過什么日子，輪得到你管？”秦時凝往前站了半步，和莫沉并肩而立，“我和莫沉是合法夫妻，領(lǐng)了證的，你算哪根蔥，也配叫我們離婚？”

　　“合法夫妻又怎樣？”張啟明被她懟得臉上發(fā)熱，索性撕破了臉皮，“時凝，你別傻了！莫沉就是個沒背景沒前途的糙漢，跟著他只有受苦的份！你看看我，我是文化人，以后是要當(dāng)干部的，你跟我在一起，才能過上好日子！”

　　他越說越激動，伸手就要去拉秦時凝的胳膊：“你跟我走，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找張主任，讓他給你做主！”

　　“滾開！”莫沉猛地?fù)]開他的手，力道之大讓張啟明踉蹌著后退了兩步，差點摔在地上。

　　莫沉的聲音像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再碰她一下試試。”

　　張啟明捂著被打紅的手腕，又驚又怒：“莫沉！你敢動手？你知道我是誰的親戚嗎？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張主任，讓他定你的罪！”

　　“定我什么罪？”莫沉往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張啟明完全籠罩，“定我護(hù)著自己媳婦的罪？還是定我不讓外人騷擾我老婆的罪？”

　　周圍的村民們終于忍不住炸開了鍋：

　　“張知青也太不是東西了，人家小兩口好好的，他非要插一腳！”

　　王嬸擠在最前面，叉著腰瞪張啟明，“當(dāng)初要不是看在張主任的面子上，誰樂意讓你住知青點？現(xiàn)在倒好，剛來就想撬人家墻角！”

　　“就是啊，莫沉對時凝多好啊，昨天還看見他給時凝吃瘦肉粥呢，哪像你，空著兩只手就想搶別人媳婦！”

　　旁邊的李大叔也幫腔，“真當(dāng)我們村里人好欺負(fù)？”

　　“我看他就是讀書讀傻了，城里來的又怎么樣？城里來的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張啟明被眾人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梗著脖子喊道：“你們懂什么！我這是在救時凝脫離苦海！莫沉這種人，根本配不上她！”

　　他轉(zhuǎn)向秦時凝，語氣又軟了下來，帶著幾分自以為是的溫柔，“時凝，你別被這些人騙了，他們就是嫉妒你能有更好的選擇！你跟我走，我保證……”

　　“閉嘴吧你！”秦時凝打斷他，眼底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

　　張啟明臉色微變，想不通秦時凝的嘲諷之意從何而來。

　　秦時凝卻沒再理他，只是對莫沉輕聲道：“我們進(jìn)去吧，別跟瘋狗一般見識。”

　　莫沉點點頭，正要拉著她往屋里走——

　　張啟明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你不能走！秦時凝，你必須跟我走！不然我就讓張主任來評評理！我要讓他看看，莫沉是怎么縱容你目無尊長的！我要讓他給莫沉記大過，讓他在村里抬不起頭！”

　　他一邊喊一邊往外跑，像是生怕莫沉攔他，還不忘回頭撂狠話：“你們等著！我這就去找張主任！我倒要看看，是你們硬，還是張主任的公章硬！”

　　看著他氣急敗壞的背影，王嬸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兒！真把自己當(dāng)盤菜了！”

　　李大叔皺著眉道：“張主任那人雖說不算壞，但護(hù)短得很，他侄子來告狀，說不定真會來找麻煩……”

　　“怕他不成？”莫沉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我們沒做錯事，他要真來，我就跟他說道說道。”

　　秦時凝握著他的手緊了緊，心里卻忍不住打鼓。

　　張啟明是張主任的親侄子，這次來勢洶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莫沉，”她低聲道，“張主任……不好對付。”

　　莫沉低頭看她，眼底的溫柔像化不開的墨：“沒事，就算他來了，也得給我道歉。”

　　秦時凝忽然想起在縣城時，張主任對莫沉很客氣的樣子。

　　她懸著的一顆心，稍微放下來一些。

　　周圍的村民們也七嘴八舌地安慰起來。

　　“時凝你放心，真要來了，我們幫你作證！”

　　“就是，張知青先動手動腳的，誰都看見了！”

　　“莫沉可是咱們村最能干的，張主任也不能不講理吧？”

　　話雖如此，但，秦時凝心里還是不安起來。

　　她看著張啟明消失的方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張啟明那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像是篤定了張主任會站在他那邊。

　　他到底想干什么？僅僅是想逼他們離婚，還是有別的目的？

　　莫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別想太多，先進(jìn)屋歇著，我去把院子收拾一下。”

　　秦時凝點點頭，卻沒動。

　　她看著莫沉轉(zhuǎn)身去撿剛才被張啟明撞掉的柴火，寬厚的肩膀在陽光下繃得緊緊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憤怒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