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元4040年4月15日19：26：12

　　咔噠一聲，是李四回到家關門的聲音。

　　妻子從書房拿著一塊毯子走出來給沙發上半躺著的女兒蓋上：“廚房里有飯菜，你熱一下再吃。”

　　電視中播著新聞，暖黃色的燈光下，玩著手機的女兒甜甜地叫了一聲爸爸，復又說：“今天老師夸我了！”

　　像一只驕傲的小孔雀，李四換鞋的動作頓了頓，沉寂的心慢慢浮出水面，暖色的光也毫不吝嗇地用光華照著他，溫暖著他。

　　李四扯動嘴角，語調微上揚：“囡囡真厲害。”

　　妻子重新回到書房，開始工作。李四從微波爐里取出飯菜，餐桌就在客廳旁，他一邊聽著新聞，一邊吃著晚餐。

　　“天哪！公交車掉下大橋了！”網絡發達，才讀小學的女兒也能接收到各種信息。她大喊一聲后盤腿坐起，劈里啪啦地打著字。

　　勺子掉在地上，聲音清脆，轉了幾下，李四彎下腰尋找，還好沒壞。

　　“好慘吶，這個老人要是早一點救起來就沒事了....”

　　長河深海，孤寂無言，老人在水里憋著氣，銀色的發色像海草搖曳，身邊是慌張的、起浮的人群。

　　有人掙扎著要從窗戶爬出去，其他人拽住他的腿，要一起離開...或是要搶奪生的機會。咕嘟嘟的氣泡在車內不斷冒出，老人拍著玻璃窗，用著平生最大的氣力，在這生命之源的水中卻是無人聽聞。

　　陶瓷終是脆弱，再次滑到地上的勺子四分五裂，像欄桿，像破碎的那些家庭，像老人眼中失去的光芒。

　　只是碎了個勺子，女兒看了一眼見李四沒有受傷，又開始打字：“爸，你咋了？”

　　只是碎了個勺子，卻獨在李四心中如鑼鼓震天，蹲下身撿起碎片扔進垃圾桶，他若無其事：“沒事。”

　　菜有些涼了，要不要再熱一下。

　　李四皺著眉，眼前的菜忽然變得不再吸引人，到底是惜命的人。他在乎健康，還是拿起筷子繼續機械地吃著，像是為了能夠前行的汽車要加油，像是為了能夠繼續使用的機器在充電。

　　味同嚼蠟。

　　李四忽然停住了，這是魚片？

　　魚......水.......人.......

　　投放下魚餌就簇在一起的魚，你擠我，我擠你，互相不肯讓。

　　那些人看著水面上的陽光是不是也像公園里的魚看見落下水的魚餌。

　　你們作一團，我們成一攢，會游泳的、不會游泳的，手腳并用，朝著車窗涌去。

　　不，不一樣。

　　魚沒有溺水的恐懼。

　　沒有水入肺、入鼻的難受。

　　沒有感受著死亡一點點到來的折磨。

　　沒有想到是不是哪個選擇不同就不會有如今局面的后悔。

　　更沒有，眼見希望消失在眼前，剛剛分別的親人與未來破滅如煙的痛徹心扉。

　　脖子不知被誰掐住，一根魚刺混在蔬菜之間，下去了，卻不肯離開。李四哽著喉嚨氣上不來，飯咽不下。

　　接過妻子遞來的醋，酸澀刺激的味道比酒精還嗆人。

　　以后還是，不要吃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