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嘔——”
身邊的劍青隨意的坐在劍上，倒像是放棄吐納治療似的。
歸燕知道，他傷的不輕，現在身上還有大大小小上百個窟窿在汩汩冒血，元嬰期劍陣的全力一擊，能活下來已經很了不起了。
歸燕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沒決定給他治傷，一方面自己木系靈氣枯竭，腦袋還剩半個，另一方面，他們之間有著仇恨。
她沒睜眼，任憑山間的風在臉上肆虐。
想張嘴詢問傷勢，然而，話到了嘴邊說出來的卻是：“你要帶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
原來，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這里是燕山，一別經年、許久不見、面目全非的燕山。
當初困擾歸燕許久的禁制被劍青輕易破開，輕松帶她進了這里，他們兜兜轉轉，來到了已經冒出新芽的老樹前，輕車熟路的樣子引得歸燕側目。
她從劍上下來，腦子里閃過很多畫面，最后定格在兄長被一箭穿心，而后亂箭射死的那棵樹上。
她欲伸手去摸，有人比她更快。
劍青倒在了那棵樹旁，半倚靠在這里，右手搭在眼上：“我是來見你最后一面的。”
“什么最后一面，你不回青樞門了？”歸燕躺在旁邊，沒有去打擾他們。
“我既來了就不會回去，而且，這不就是你希望的？”
是啊，是自己希望的，自從猜到劍青與兄長的關系后，便開始謀劃的，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殺人誅心。
“金清怎么辦？”
“我顧不得她了。”劍青深呼吸一口氣，正色道：“說點別的，首先，頡之說過，燕教有一秘寶可馭萬獸，應該在你手里，你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歸燕別過頭：“我怎么不知道。”
秘寶就是森林之心？馭獸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那就應該還在燕山內，你再找找，是你的話，肯定能找到，其他人應該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歸燕沉默。
“順便一提，金獸門跌落五門也跟這個有關，勸你對金清少關心些。”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到后面說一句話要喘兩句。
“你找到之后，就趕緊離開吧，他們之前沒找到秘寶，你現在現身，擺明了給他們送突破口。”
歸燕知道，而且，為自己再一次需要躲藏而感到悲哀。
“還有一件事，你那個小男友，他們失敗了，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你的原因，雖然現在還未結束，但事情已成頹勢。集合兩門之力，對存在于上千年的三宗之一發起挑戰，真是，不知道該褒該貶好。還有...”
“還有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說唄。”
“據傳，他現在已經成為浣漁宗宗主的入幕之賓。”
心，狠狠一跳。
“嗯，我知道了。”
“入幕之賓，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那是我的事情。”
“......行吧，慈鈞劍法，我留了一手，還有，這劍送你了。”劍青將他隨身佩劍拋了過來，仿佛用盡了力氣，“有些...可惜，我..本可以舞給你看的......”
歸燕看了看手中的劍，站起身走到劍青旁，又送了回去：“謝謝嫂子，但我不要。”
嫂子？
劍青啞然失笑：“什么嫂子......你說...我死在這里，算不算合葬？”
歸燕將頭抵了上去，發動搜憶，搜索藏在二人回憶間的劍法，那回憶太過美好，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而后，戛然而止。
睜開眼，將劍放置在劍青身上，手中放出火焰，給他們二人一處清凈的安息之地。
娘。
我想娘了。
我想家了。
到底還是沒忍住，她想偷偷地回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然而。
然而。
自家院落上掛著白布，漫天紛飛飄著紙錢，影影綽綽的火焰，讓歸燕的世界，瞬間轟然崩塌。
她一下子癱軟在地，滿目死灰，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盯著那個小院，無助至極。
怎么辦呢？
怎么辦呢？
我想回家。
我該怎么辦呢？
娘，娘親，爹爹，兄長......
娘，娘......
自責，痛苦，無助。她的心像是被撕開一樣，頭腦發脹，一股黑氣自體內噴涌而出，直沖大腦，很多幻影在眼前重重疊疊，最終定格在一盆火焰，逼的歸燕傷口爆發，而后昏倒在地。
心魔，重現。
。。。。。。
“你不用太過自責，我們老了，壽命到了，自然該走了......”
恍惚聽到有人在和自己說話，再次醒來時，外面天黑了，歸燕盯著熟悉的屋頂發呆，盯著被包裹著的自己發呆，她感覺自己好像睡了一覺，很不安穩，眼淚唰的流了下來，那是個噩夢。
她踉踉蹌蹌的起身，想要去找娘，推開門，村長站在院子里對她說：“醒的還算及時，還未封棺，你去吧，記得哭出來，不要憋在心里，你的身體和精神狀況，唉......”
堂前，有幾個村子里的熟人在燒紙，看到她來了，無一不是嘆著氣走的。
歸燕跪在堂前，她剛剛看了娘一眼，現在低著頭不敢再看，娘的身體佝僂，面容憔悴，直到晚年都沒享過福，甚至沒有天倫之樂。
她滿滿回憶，從第一眼見到的老嫗，到現在的娘，她給了自己全部的母愛，讓自己在遭受重大打擊時，有人可以依靠。
這么多年，娘把自己從小養到大，兩人相依為命度過了最艱難的幾年。她恨自己，痛恨自己為什么不能多陪陪她，為什么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忽略了身邊最重要的親人，明明，明明自己知道的，自己彈指一揮間就是娘的好幾年。
她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后半夜時，歸海過來了，坐在歸燕身邊沒有說話，默默陪著她一起讀度過。
封棺時，她的眼淚不住的流，爬在棺上哭的撕心裂肺，掙扎著不讓封，想再多看看，刻在腦子里，最終被歸海拉開。
下葬時，埋在了爹旁邊，歸燕看著棺起，看著棺落，直到慢慢變成一個小土包，娘的一生，就此結束。
村長帶著歸海和一干村民走了，留歸燕一人在這里。
恍惚間，她看到了一只猴子，是之前帶給娘的小寵物，不知從哪冒出來磕了三個頭，離開了。
自己竟是連這個畜生都不如。
待到夜深人靜，她漫無目的的往回走，忽然摔倒在地，自嘲的笑了笑，連小土包都對自己看不過去，剛想不管離開時，又鬼使神差的回來，慢慢的將它填好后，失魂落魄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