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里練了幾日功夫,有些無聊,便想出門去拜訪師傅,剛收拾好行裝,一個面生的家丁卻來傳了話,說宋梔夏姑娘已在府外等我了許久。
我一愣,宋梔夏?
是家丁的嘴有問題,還是我的耳朵有問題。
這姑娘不是一向看我不爽嗎?這番沒由來的主動上門,難道是之前伽藍寺那一遭,還處出感情來了?
將信將疑的出了門,便瞧見一笑意嫣然,眼神友善熱情的少女。
真沒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讓宋梔夏為我擺出這種主動示好的表情。
“宋姑娘,你找我嗎?”
我指了指自己,有點受寵若驚。
宋姑娘笑得明媚,點了頭,走上前來,變戲法般遞給了我一個錦囊。
她眉眼彎彎的說道。
“上次伽藍寺之行不太順利,但是沒求著平安符,我總是有些安不了心,便私下自己又去了一趟。”
“這是幫你求來的平安符,我將它裝在錦囊里了。”
“希望可以保佑你平安順遂,幸福圓滿。”
她唇角揚著溫柔的弧度,眼底卻不見一絲笑意。
我接下錦囊,仿佛接住了天上掉下的餡餅,這錦囊拿在手里,還能聞到一股濃郁的幽香。
“宋姑娘,你的禮物,真的太有心了。”
心中驚訝,也有些感動,所以這代表著宋姑娘的主動和解嗎,我望向她,她也正笑意盈盈的看著我,溫柔明媚的模樣。
她笑著解釋,“祈舟和林大哥也有的,我已經(jīng)送去了。”
然后又開口問道,“你喜歡嗎?”
“特別喜歡。”
我眉開眼笑的答道,將錦囊別在腰間,心里很是欣慰,想著若能和女主關系搞好了,想把劇情掰正,豈不是易如反掌。
她看到我直接戴上了錦囊,眸子不經(jīng)意的亮了亮。
“對了,近日剛釀制好的云浮春,是尋月樓特有的美酒,你要不要與我同去,品嘗一番。”
書里寫到過,尋月樓是她太師府下的產(chǎn)業(yè),釀制的酒乃是一絕,我聽罷爽快答應,心里想著,正好在酒局上跟姑娘家聊開,好好撮合他倆感情線歸位。
到達尋月樓,宋梔夏直接帶我上了頂樓,這兒的視野格外開闊,從勾闌里向外看,天朗氣清,碧空如洗。
這時小二端上了酒和點心,宋梔夏熱情的說道,這便是尋月樓特有的云浮春,酒香醇厚,回味悠長,讓我定要嘗嘗,并幫我斟上了酒。
我配合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豪爽干脆,但咂嘴回味,卻感覺這醇香的酒里,總有點說不清的怪味兒。
許這就是好酒的特色吧,我沒想太多,接著跟姑娘干杯。
幾杯酒下肚,姑娘家那些話題就說開了,我拍著胸脯開始肆無忌憚的給宋梔夏打包票。
“放心吧,宋姑娘,我知道你心之所向。”
“我哥對你那是單相思,你別管他,你如果感情之路不順,我?guī)湍悖 ?p> “包在姐妹身上,昂~”
她眼底顯了一絲微不可聞的掙扎,眸色沉沉的盯著我。
目光有意無意的瞟向了,面前這醉酒的憨包,腰間掛著的錦囊。
但僅是一瞬,腦海中許多片段閃過,擁客樓里林祈舟攔下的耳光,破廟里治病時悉心的照顧,皇宮內(nèi)差點被成就的賜婚,怕她摔倒摟住腰間的那只手,那只她期待了許多年,日夜都想溫柔觸碰,十指相扣的手。
如果伽藍寺不是她朱青青攪局,也許祈舟早已經(jīng)愛上自己了,現(xiàn)在這副虛偽的熱心樣子,又是在惡心誰。
手執(zhí)酒壺的女子,眼神全然森冷冰涼下來,換上了那副笑語嫣然的假面,向杯中斟酒,一杯一杯,敬向?qū)γ嫜凵褚讶幻噪x的少女。
搖搖晃晃的剛回到府里,晏蒙和纖纖便立馬跑來一左一右的攙起我,朱希鈞看了還一臉嫌棄,捏著鼻子躲著一身酒味兒的我就走開了,我鄙視的瞧著他,哼,找我喝酒的姑娘,那可是他求爺爺告奶奶也求不來的人。
躺進床榻里,腦袋昏昏沉沉的,卻還是吩咐了晏蒙,去買些好酒好菜,送去城南給那老饞蟲。
畢竟幾日沒去看他了,也不知這老東西每天都在忙活什么。
“......要擁客樓的大肘子和燒雞,和樂景閣的竹葉青......師傅喜歡這口兒。”
我迷迷糊糊的念叨著,沉沉睡意漸漸如潮水般襲來,將意識淹沒。
晏蒙提著酒肉走到那竹林深處的小院時,白發(fā)的老人正在清掃著臟亂不堪的地面,而空氣里,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老人家早上剛給自己卜完一卦,還沒看清吉兇,便有一大群身穿黑衣的后生,喊打喊殺的就沖了進來,還說要綁他回主子面前問話,聒噪的他耳朵生疼。
擾老人家清凈的后輩,真的是很沒有禮貌和教養(yǎng)。
他解釋說自己只是個退隱江湖多年的小老百姓,早不干這種打打殺殺的事了,對方卻偏不信,硬是想被拿來練練手。
他便隨手拿了把掃帚,教訓了這群兔崽子,但不爭氣的廢物后生們不經(jīng)打也就罷了,卻還給他吐了一地的血。
邱老先生正生著氣,便看見了晏蒙。
“老先生,這是小姐讓我特意送來的。”
晏蒙恭敬的雙手遞上打包好的酒菜,而那佇立著的老先生,只是淡淡打量著他,眼神意味不明。
“東西給我,你把這地打掃干凈。”
他提過酒菜,向晏蒙扔去大掃帚和抹布,轉身進了竹屋。
少年滿臉不解,啥玩意兒?
晏蒙收拾干凈院子,進屋看見不甚注意形象,大快朵頤的老人家,有點不大適應,怎么剛還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現(xiàn)在就變成了個老餓死鬼。
“我徒弟呢?”
酒足飯飽,邱半仙問道。
“小姐她酒醉不醒,睡著了。”
晏蒙回答著,目光卻在打量老人的屋內(nèi)陳設,平靜的眸子里藏著幾分嚴謹縝密。
老先生不甚在意的捋著白胡子,眸子里卻透了銳利的光,意味深長的開口。
“我徒兒最近命犯小人,你是他的侍衛(wèi),可要小心護她,行事,也切莫出了差池。”
晏蒙聽聞,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這般別有深意的話,像是平平無奇的叮囑,卻又像是在敲打著什么,已全然看破迷局般的,胸有圭臬。
這算命先生,比他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測。
“小的明白。”
晏蒙謹慎而恭敬的回答道,邱先生沒再多說什么,自顧自倒了杯茶,啜飲起來。
這傻徒弟,身邊怕是養(yǎng)了只狼崽子,還渾然不知。
晏蒙告辭之后,邱先生總覺得心里不妥,像是有一種隱隱的不安,便去為青青卜了一卦,取了龜殼,古銅錢搖擲六次,五陰在下,一陽在上,陰盛而陽孤,高山附于地,皆為剝落象。
這是易經(jīng)中的第二十三卦乾宮卦——山地剝,剝卦大兇,小人當?shù)蓝永ьD,要謹防被女子和小人所害。
邱先生的眼神,頃刻間變得深沉嚴肅起來。
宋梔夏站在自家府邸的偏院前,嘴角扯著得逞的笑意,眼眶卻泛了紅,藏著淚光。她推開院門,走進無人居住的房間,轉動機關,地下室的門頃刻間打開,她走下階梯,在這暗無天日的密室里,便見著一個蓬頭垢面,眼神時而呆滯,時而癲狂的老人。
這長年住在偏院底下的瘋子叔叔曾說過,提純的迷迭香,浸染特制的香料,配合泉七和葛藤等煉制成漿,混入酒中,內(nèi)服外用,可致人于三日后暴怒,癲狂,喪失心智,陷入瘋魔,最終會以極難看的模樣死去。
“杜叔叔,我做壞事了。”
宋梔夏低聲說著,但那老人卻置若罔聞,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昔年還能聽她訴說少女心事,與她談天論地的藥迷叔叔,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將自己封閉,與外界隔絕,徹底成了一個瘋子。
只有在問起他新制的藥時,他才會含糊不清的開口,但話,卻都像在說給自己聽。
宋梔夏的聲音帶著哭腔,“但是,她搶了我最愛的人,她搶了我的位置,我害她,本就是她咎由自取。”
“我本來很大度的,伽藍寺我也讓她去了,林祈舟關照她,我也只當是對朋友的關心,可是為什么從她待在祈舟身邊開始,祈舟就對我避如蛇蝎,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
她說著,失聲痛哭起來,哭求之不得,哭世界不公,整顆心被酸楚和憎恨填滿了的,委屈難平,恨意叫囂。
所以,我不后悔,朱青青就該瘋,該活得狼狽沒有尊嚴,該受盡世人白眼,她活該,她活該!
所以我一點都不后悔,親手把朱青青,推進這無間煉獄,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