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岳走出屋,順著長滿青草的小路,往村子里走去。
村莊的夜晚,靜謐空曠。月光清冷如水,照耀大地。
樹枝、幼草的影投射在小路上,花花點點,悠悠蕩蕩。
呂岳看到,有鳥在枝頭上張嘴叫著。
但是呂岳聽不到鳥的叫聲。
他就感覺自己在看一部默片。
呂岳繼續邁步走著,身形舒緩而又放松,有著一種難言的韻味。
他的每一步都是一樣的距離,精準無比。如果測量他的速度,就會發現,無論用什么時間單位,他都是在做絕對的勻速運動。
前方是一塊大石頭,石頭上豎立著一座舊風車。風吹過,風車緩緩轉動。
呂岳繞過石頭,然后就看到了一群人。
他們穿著打著補丁的衣服,雙手滿是老繭,拿著農具,穿著草鞋,相互隔得遠遠的坐在路邊。
在呂岳看來,他們身邊沒有任何人,只有他們自己。
但是他們每個人都好像旁邊有一個或者數個同伴。
他們有的好像和人說話,張大嘴巴,哈哈大笑。
有的好像和人在吵架,非常生氣,怒目圓睜;
還有的面露沉吟之色,想半天說幾句,像是在商量事情。
也有的靠在樹邊坐著,閉目養神。
一派農村集體勞作的和諧景象。
詭異的是,不論是吵架還是說話,都對著空氣,好像對面真有一個人。
歇了一會,大家都下地了。
有的拿著鋤頭翻土,有的除草。
最驚悚的,是一個穿著一件打著補丁、滿是泥點的棉襖,一條灰色的褲子卷到了膝頭的老頭。
他扶著一個沒有牛的梨耕地。
他拿著鞭子,不停的往前抽打,嘴里還罵罵咧咧,想讓前面的牛快一點。
盡管眼前根本沒有牛,
他手扶著梨,用力往前推,面目猙獰,手都磨出血了,肉一塊塊的往下掉。
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依然賣力的推著。
周圍的干活的人也一臉羨慕的看著他耕地。
也有幾個中年人帶著幾個小伙子,可能是他的兒子。不服氣的瞅了這個人一眼,然后轉身罵了罵他的兒子,讓他們快點干。
過了一會,老頭干完活了。
他的手上已經沒有了幾塊完整的肉,變成了骷髏。
他依然不覺得,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
幾個帶著閨女和小孩的老頭老太太,急忙討好的圍了上來,端著水和雞鴨煙酒遞給他。
老頭假意推辭幾分,然后收下,喝了幾口水,又開始走到另一塊地,開始趕著不存在的牛耕地。
這一切沒有一點聲音發出,呂岳就好像在看一部默劇。
劇中的演員表演是如此的逼真和詭異。
就在這時,呂岳心中一動,往草叢看去。
只見一個黃色戴草帽的,一尺多高的身影,從草叢中站起來,咳嗽一聲,然后用尖細的聲音說了一句:
“相親們,你們看我像人不?”
所有人都一下子停止了動作,他們忽然直勾勾的望著身影的方向,張開嘴,整齊的說了一句話。
身影聽了很高興,他一陣翻滾,化為一個光著身子的半大小孩,然后他從草叢中取出幾件衣服,穿在身上。
然后跑過去,挨著碰了一下每個人,最后爬到了耕地老頭的背上,騎在他的肩頭。
忽然,每個人都捂著肚子,痛苦的扭動起來,不一會,臉上長滿了黑毛,眼珠也變動通紅。
然后,齊刷刷的看向呂岳。
呂岳一臉平靜,也看向他們。
四周刮起一陣狂風,吹著呂岳的道袍。
他站在其中,卓爾不群,宛若仙人。
狂風停了,這些人忽然四散跑開,開始自殘起來。
有的瘋狂的跑到地里面吃土,不一會肚子就吃的滾圓。
有的拿起石頭,朝自己大腿,胳膊,腳,肚子,瘋狂砸去。不一會,他的腿一節節的變成了肉末。
最后奮起最后的一點力氣,拿著石頭砸向自己的腦袋。
有的彎腰低頭,撞向大樹。一下子就腦漿迸裂。
也有的撞了一次不行,就不停的撞樹,砰砰的聲音傳來,就像鬧鐘那么規律。
只有黃鼠狼化身的小孩和那個耕地的老頭,站在哪里不動。
小孩子眼里露出仇恨和不忍之色。
耕地的人表情木然。
最后,除了他們,所有人都死了。
耕地的老頭,忽然大哭了起來,然后好像有什么東西踢在他身上,一下下的,他變成了肉泥。
呂岳一聲嘆息。他雙手掐訣,幾次想做法,又停了下來。
一陣黑霧散去,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
呂岳繼續往村里走去。
眼前是一排零散的茅草屋,布局亂七八糟,屋子不遠處,有一大塊平地。
一群人聚集在哪里,好像在看熱鬧,大家嘻嘻哈哈。
剛才耕地的老頭站在人群最中間。
這次有聲音傳來。
“老宋頭這次賺大了,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是啊是啊,一群人附和著。
老宋頭也呵呵小的合不攏嘴。
他拿出一籃子吃的東西,分給大家吃。
一群人就在這里坐著,對著場地中央不存在的東西指指點點。夸贊不已。
呂岳看了幾眼,望向遠處的一棟房屋。
那是他的弟子周信的家。
呂岳看到,周信的房子周圍黑霧籠罩,黑霧中露出一只只紅色的眼睛。
一束雜草放在他家屋子的門口,發出淡淡的微光,籠罩著整個屋子。
黑霧停留在光的外面,不停翻滾,想沖進來。
這是呂岳當時讓周信走的雜草。是他親手下的病毒。
因為擔心傳染給別的植物,他特意囑咐周信帶遠一點燒了埋起來。
不知道周信怎么帶回了家。
隨著呂岳目光望去,黑霧一下子濃了很多,瘋狂的向屋子沖去。
雜草發出的光亮了起來,像一個屏障,檔住黑霧不讓進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呂岳法力恢復,連帶著他觸碰過的草也有了辟邪的法力。
不一會,黑霧退去,雜草卻也干枯了幾分。
呂岳看到,屋子里面有個老人,躺在門口,看著表情很痛苦。
那是周信的爺爺。
周信看了下,往周信家里走去。
走了沒有幾步,呂岳又看到一幕畫面。
剛才耕地的那個老宋頭,背著一個背簍,拿著鐮刀,在地里割草。
他手握鐮刀,一手持草,小心翼翼地割著。一會額頭冒汗,一個黃鼠狼拿出一個毛巾遞給他,他胡亂的擦了幾下,又割了起來
這個時候,老人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很滿足。臉上的神情也沒有了前面的呆滯。
一陣黑霧飄來,遠遠的圍著老頭。老頭一點都看不見,依然聚精會神的割著草。
黃鼠狼好像很害怕黑霧,遠遠的躲開,不敢接近。
就在此時,一陣金光飛來,沒入呂岳的眉心。那是指瘟劍的分身。
一個畫面在呂岳腦海浮現。
他看到一個土臺上,放著一個香案。香案上有一個草人,草人頭上點著三盞燈,腳下點著七盞燈。
一陣強風刮過來,吹到周信的草屋前,吹起一根雜草,然后添加到草人中。
有一個黑影,披發仗劍,先上香,然后開始在臺前步罡念咒,不一會,一道符印飛起在空中。黑影躬身朝著稻草人下拜。
一陣心悸的感覺傳來,呂岳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虛空傳來,好像要從他身上扯出什么東西。
呂岳不由大怒,止瘟劍從眉心飛出,飛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