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叫洛燚,四火燚,是個棄嬰,師父撿到我時我正躺在小河中間的一個木桶里睡著,木桶則卡在了兩塊石頭中間。
剛撿到我時,他便在夜色中去了河水上游,抱著我挨家挨戶地問我是誰家的孩子,當然,他沒有找到我的父母,于是他便自己做了我的父親。
他把我抱出來時包裹我的襁褓上繡著一個“洛”字,于是我便姓了洛,又因為我是在水中被撿到的,陰寒之氣太重,于是我就名“燚”字來驅寒氣。
關于我的身世,連師父也不清楚,引言中所敘的也只是我的一種猜測,對于我那陌生的父母,我奇跡般地沒有一點怨恨,反而抱有幾分感激——如果不是他們,我也見不到我的師父。
我的師父是個道士,住在山上的一個道觀里,道觀不大,只有我們兩個人,每天的食物都自給自足,平時很少有人找上來,師父也很少下山,只是會偶爾下山買一些生活用品或者替周邊的人家做一些法事。
師傅也不許我到處亂竄,所以我小時候的日子,基本都是在道觀里度過的。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下山是在我十六歲的時候。
那年我剛滿十六歲,師父問我說:“你十六歲了,該是辦身份證的年紀了,我不太好替你定度,只是看你的意思。”
我不知道身份證是個什么東西,就是覺得可以借這個由頭下山去城里看看,所以很爽快地答應了。
自打我記事起,我就很少下山去,所以對于別處的天空十分向往。
師父聽后,只是點了點頭,第二天我們便出發(fā)去山腳下的小縣城,給我辦身份證去了。
一路上我安靜得跟在師父后面,不安分的心卻早已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一會兒用余光瞥一瞥腳下的大馬路,一會又看看飛奔過去的汽車;等到了縣城,我干脆徹底放飛自我,在路邊攤之間流竄,一雙手甚至摸到了攤上的烤面筋——這時師父才喝住了我,叫我給攤主賠禮道歉。
我于是只好乖乖得跟在師父身后,但是眼神依舊放肆地打量著路邊的行人,他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我沒見過的衣著和打扮。
終于,師父在一處庭院前停了下來,吩咐我跟緊了,不要搗亂,才徐徐走了進去。我猜這里大概就是派出所了。
剛入院子,便看見一個半人高的石碑,上題“為人民服務”,字體很亂,但是很有力量。石碑后面是一個小公園,栽著一些柏樹,柏樹中間是一條石板鋪就的小道,通向公園深處。
我強忍下一探究竟的念頭,反復提醒自己師父說的話,然后緊緊跟在師父后面,繞過公園向前走去。
公園后面是三四個平房,一個穿警服的人聞聲走了出來看見我和師父熱情地打招呼。
“兩位,有什么事哇?”
師父偏過頭來叫我在這兒等著,然后迎上去與那個警察交談著,不時還沖我望望,那個警官突然聲音高了起來:
“沒問題,這也是我們的本職工作嘛!”
“這位小哥多大了哇,叫什么名字啊,在哪里念書的?”
他冷不丁問我這么多問題,我一下子也是反應不過來,只回答了最后一問:
“我沒念過書。”
他一下子表情就不對了,看著師父就是一頓批評:“你怎么能虧待他,不是你親生的那也是國家的子孫后代,享有受教育權的!”
師父頓時一臉窘迫,想不出什么詞來應對,我忙同警官解釋道:“我在家里我?guī)煾附涛遥夷苷J字也會算數(shù),我還會背《道德經(jīng)》呢,師父他沒有虧待我!”
那個警官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隨后嘆了口氣說:
“你們不是要辦身份證嗎?跟我來吧。”
這么一波小鬧劇之后,我便隨著那個警官進去了其中一間房子。房間里很空,靠著一面墻上掛著一張白布,還放著一個椅子,這面墻的對面有兩個黑色箱體,對著墻的一面蒙上白布;黑箱后面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幾個黑色的木板似的東西,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警察看了我一眼,又指指那個椅子,示意我坐下。我于是聽話的坐下,跟隨著警察的指令變換了好幾次表情,十幾分鐘后,這個環(huán)節(jié)終于過去了。
走過了流程,可警察還是不給發(fā)身份證,說是要等,等著身份證制成并送到。我于是有些情緒低落,但轉念一想,等著,豈不是說還要再上鎮(zhèn)子里一趟?心念至此,我又瞬間釋然了,就乖乖的跟著師父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