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又韜坐在院子里,手中握著一杯溫酒,目光落在院中搖曳的樹影上。
院子安靜得出奇,只有風穿過枝葉發出的沙沙聲。他微微蹙眉,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煩躁。
練又韜突然覺得不適應,嘰嘰喳喳的人不在了,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以往殷白白在身邊,總是說這說那,嫌他冷著一張臉像冰山。如今她回到家人身邊,反倒讓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少了點生氣。
他搖搖頭,覺得自己著實不應該,應為她高興才是。
練又韜起身走出院門,想著出去散散心,卻在路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夢西得。
他策馬停在街角,目光穿過熙攘的人群,落在前方那個身影上。夢西得一襲淺藍色的長裙,正低頭挑選著路邊攤位上的絲絹,眉眼間的神情平靜如水,卻帶著一種陌生的疏離感。
“真的是她?!本氂猪w握緊韁繩,喉結上下滾動,像是要將心中的酸澀硬生生咽下去。他的手微微發顫,抬腳欲上前,卻又猛地停住,似在躊躇。
這時,夢西得似有所感,抬起頭來,眼神恰好與練又韜對上。她微微一怔,但隨即露出一個禮貌而淺淡的笑容,仿佛只是看見一個陌生的過路人。
他快步走上前,喊了一聲:“公主。”
夢西得微微一愣,抬頭看向他,目光中帶著幾分疑惑和一絲陌生,“這位公子……認識我?”
“這位公子?”夢西得開口,聲音清清淺淺,帶著她獨有的柔和,但沒有一絲熟悉的親切感。
練又韜喉嚨微緊,半晌才低低說道:“你….不記得我了嗎?!?p> 夢西得盯著他看了幾秒,眉頭輕蹙,像是在努力回憶,卻最終搖頭道:“抱歉,不記得了。我們是什么時候見過嗎?”
“你也不記得念云山了嗎”練又韜聲音提高,下一秒似乎就要碎掉了。
夢西得的眼中終于多了一絲波動,她細細打量著練又韜,輕聲道:“你也是南國來的?沒想到在這里能遇到老鄉。”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輕松和自然,卻沒有任何與他有關的記憶。
練又韜眼中的光亮逐漸黯淡下來。他低頭從懷里掏出一只笛子,那笛身因為多年摩挲而變得光滑如玉。他用力握住笛身,深吸一口氣,將它遞到夢西得面前:“你,記得這個嗎?”
夢西得愣了愣,接過笛子仔細看了看,又摸了摸上面的紋路,搖了搖頭:“這笛子做工精致,可惜,我從沒見過?!?p> 練又韜心口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一般,緊繃的臉上終于浮現一抹失落。
練又韜心臟猛地一沉,連帶著胸腔里的每一絲空氣都變得沉重。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笛子曾經是……一位故人送的?!?p> 夢西得點點頭,將笛子遞還給他:“想必那位故人一定很重要吧?!彼恼Z氣輕柔,卻沒有半分觸動,仿佛笛子上的回憶與她毫無關系。
練又韜接過笛子,手指緩緩摩挲著笛身,仿佛試圖從中找回什么。他深深看了夢西得一眼,聲音低沉而沙?。骸笆前?,很重要?!?p> 夢西得微微一笑:“那就好好保管吧?!?p> 練又韜還想說什么,但夢西得已經將手絹交到小販手中,她看向身旁的侍女,輕聲道:“走吧,天色不早了?!闭f罷,她欠身行禮,朝著練又韜禮貌地說道:“后會有期?!?p> 語畢轉身離開。
她步伐從容,毫無留戀。
他望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長嘆一聲。
練又韜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想象中撕心裂肺的感覺好像沒有,更多的是疑惑。
可是他這一路奔波來到嘉定城的意義又是什么呢。
他垂下頭,看著手中的笛子,目光復雜而沉重。
“后會有期……呵……”他輕聲自嘲,拂袖將笛子揣回懷中,策馬離開。
街頭依舊熙熙攘攘,卻仿佛與他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冷清得令人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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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將至。
嘉定城的街巷里一片靜謐,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像是一層薄霜。
殷白白提著木盒,帶著羅毅匆匆穿過小巷。
殷白白捧著的盒子里裝著她花了一上午心血做的小蛋糕,雖然形狀有點歪,奶油也抹得不勻,但這是她第一次做蛋糕,滿滿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羅毅跟在她身后,神色如常。
殷白白腳步卻慢了下來,“你說……他會不會嫌我蛋糕丑?”
羅毅淡淡瞥了她一眼:“您這么怕他嫌棄,不如不去了?!?p> 殷白白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加快腳步向練又韜的住處走去。
兩人來到練又韜的住處,門虛掩著,屋里透出隱隱的燈光。
殷白白抬手敲了敲門,沒人回應,推門而入時,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他雙眼微紅,醉意濃烈,整個人看上去比平日里多了一份落寞和頹廢。
映入眼簾的便是散亂的酒壇和醉倒在桌邊的練又韜。他半垂著頭,手中還緊緊握著一支笛子,像是在發呆。
聽到動靜,練又韜抬起頭,眼神迷離,聲音里帶著幾分醉意:“殷白白?你怎么來了?”
殷白白故作輕松,卻掩不住眉間的擔憂,“看看你在干嘛呀,順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知道夢西得在哪兒了。”
練又韜苦笑著晃了晃手里的笛子,聲音低?。骸澳阒绬?,這支笛子是她送我的。夢西得說,我吹得笛音最動聽……”
殷白白心頭一震,想要安慰,卻聽他自嘲地笑了笑:“可是現在,她什么都忘了。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
“?。俊币蟀装走@才想到,書中是這么寫的,夢西得不記得他了,看來一切還是按照劇情發展的,至少大方向是對的。
“問題不大,我幫你,先跟你約好明天去南湖玩,正好放松放松心情,不許失約哦,我們辰時三刻在入口的小亭子處見,不許遲到哦?!币蟀装状蟠筮诌值?。
“對了,我帶的蛋糕記得吃,費好大心思做的呢。我先回去了,羅毅我們走?!闭f罷便擺擺手離開了。
夜風微涼,吹散了房間里的酒氣,也吹開了練又韜心頭的郁結。
他看著桌上的名叫蛋糕的糕點,看著殷白白離去的背影,嘴角終于揚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
練又韜低頭咬了一口蛋糕,甜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卻意外的沒有讓人膩煩。
低聲喃喃道:“謝謝?!?p> -
練又韜早早地到了,辰時三刻到了,還沒見到某人的身影。
晨光熹微,籠罩湖面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天地間一幅巨大的、半透明的素紗,輕柔地纏繞著遠山近水。
巳時,某人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啦,來晚了,今天我請客?!币蟀装讕е懞玫男Φ?。
殷白白拉著練又韜出門游玩,想讓他換換心情。
水極清,偶爾能瞥見幾尾靈巧的小魚倏忽游過,帶起一線微不可察的水痕,又迅速消失在船底的暗影里。
兩人租了一艘小船,羅毅負責劃船,殷白白坐在船頭,手里拿著一袋面包屑往湖里撒,引得魚兒紛紛躍出水面。
練又韜靠在船身,沉默地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神色比前一夜溫和了許多。
“快看,那邊的鴛鴦!”殷白白指著不遠處的湖面,興奮地喊道,“它們好漂亮!”
練又韜順著她的手指望去,看到一對鴛鴦正悠然游過湖面。他沉默片刻,低聲道:“鴛鴦……”
殷白白回頭看他,眉眼彎彎,“練大將軍,總一個人喝悶酒可不行啊,有問題我們就解決問題,公主失憶了,我們就幫她找回記憶不就好了?!?p> 練又韜沒有說話,只是垂眸看向湖面,似乎在思索什么。
“我們去煙雨樓吧?!币蟀装壮_毅說道。
湖面開闊處,煙波浩渺。
一座古樸典雅的樓閣在氤氳水氣中若隱若現,那便是煙雨樓了。
它靜靜地佇立在湖心島的最高處,飛檐翹角,黛瓦白墻,仿佛一位歷經滄桑的智者,默默俯瞰著這片水域的千年變遷。
樓閣的倒影在蕩漾的波光里搖曳,時而清晰,時而朦朧,與真實的樓閣構成一幅對稱而靈動的畫卷。
船靠岸時,殷白白突然拿出一個小物件遞給他:“這個送給你吧!叫晴天娃娃”
練又韜接過娃娃,低頭一看,發現針腳雖然歪歪扭扭,卻縫得極為用心。
他抬眼看向殷白白,還未開口,她就搶先說道:“別嫌棄!我可是第一次繡噢?!?p> 練又韜捏著香囊,嘴角緩緩勾起。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暖意:“謝謝?!?p> 殷白白延續她嘰嘰喳喳的屬性。
練又韜沒有說話,只是唇角卻微微揚起了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