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過得很艱難吧？”

　　任爾思的模樣一下從雷厲風行的管理者，變回體恤下屬的和藹上級。

　　“嗯。”

　　陸鳴點點頭，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你的分數，林洋跟你說了吧？”

　　“兩分。”

　　“是，雖然去年你做了很多努力，終于將產品交付出來了，也找到了天使客戶，但是公司綜合考慮下來，還是決定先給你這個分數，你有什么想法？”

　　心有不甘，心灰意冷，除此以外還能有什么想法呢？陸鳴只覺得胸口憋著一股氣，升不上來，壓不下去，不上不下，令其憋悶。

　　“我覺得我能做的都做了，為什么還是這樣的結果？產品做不出成績，公司也不認可。”

　　陸鳴忿忿不平道。

　　任爾思看著陸鳴，又擺出一個大大的微笑，低頭沉思了片刻。

　　“有一句話我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做正確的事情，而不止是正確地做事情。我知道你做了許多工作，也知道研發資源的問題，但是你做的這么多工作里面，到底哪些是真正有價值的？這個或許是你可以進一步思考的。作為新人來說，你做的已經非常好了，但是我希望你能不止于此。”

　　陸鳴似懂非懂。

　　“我可能要再想想吧。”

　　她低頭細語道。

　　“好，你好好想想。”

　　任爾思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坐得更端正一些。

　　“其實我今天找你來，主要是想跟你溝通下另一件事情。”

　　任爾思開始揉搓他的雙手，似乎顯得有點難以啟齒。陸鳴抬起頭，極少看到這樣的任爾思。

　　“李方博因為個人原因，要回老家發展了，過了下周就不會再來了。”

　　陸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地重復道：“李方博要走了？”

　　“是呀，很可惜，但是也沒有辦法。”

　　任爾思近乎一邊嘆息一邊說道。

　　“那他走了，研發怎么辦？”

　　陸鳴急切地追問。

　　“我是這樣想的，李方博走后，我們先將創新產品部的研發團隊跟產品一部的研發團隊合并，研發資源基于項目的需求來匹配，這樣的話，一是便于統一管理，另一個也可以讓兩邊的研發資源共享，解決你這邊研發人手不夠的問題。至于正式的研發主管，林洋已經開始在招了。”

　　“合并過去？”

　　“是，這樣Xsight的需求也可能是由teampop的研發來開發，而不限于原來的幾個人。”

　　聽起來，似乎陸鳴對于研發資源這塊的后顧之憂也一并解決了。

　　“那也行吧，能保證項目進度就行。”

　　一切來得太突然，和陸鳴一起一手把Xsight做出來的李方博，竟然在這個時候要離開團隊，陸鳴感覺像是中了某人的惡作劇，抽離了身后的座椅，即將重摔在地上。

　　“你不用擔心，研發的問題，公司肯定會盡快解決的。”

　　任爾思篤定地承諾道。

　　宣布團隊合并的事情，是在第二天的晨會上。除了任爾思以外，并沒有其他人表露出欣喜的神情，仿佛這件事情并不會在日后掀起任何波瀾。

　　陸鳴花了兩三天時間，才終于從一系列變故中緩過來，平復情緒繼續專注做好自己的工作。

　　“聽說你們倆又回到一個部門啦？”

　　午飯時，安藍露出一副曖昧的笑意，望著陸鳴。

　　“嗯，回產品一部了，但是產品還是兩個。”

　　陸鳴還沒有完全領會到安藍言語間的意味。

　　“保密工作做得不錯。”

　　這時，她才終于明白安藍指的是什么。

　　“低調低調。”

　　陸鳴有點羞怯地微微低頭。

　　“李方博什么時候走？”

　　“艾瑪，安藍姐你咋消息這么靈通的？連這種消息都知道。”

　　“那有什么？遲早都要知道的。”

　　安藍不以為意，擺擺手說道。

　　“他過了下周就不來了，所以才合并部門。”

　　“不容易啊，李方博在公司的年份比我還長呢，熬了這么多年。”

　　“啊，他比你在彼秀的時間還久啊？”

　　“是啊。”

　　陸鳴這才想起，為什么左源會說李方博靠譜。這不僅僅是贊揚李方博的技術，大概也更加因為他在彼秀的資歷吧。

　　“他這一走，都不知道Xsight以后的產品研發會變成什么樣了。”

　　“你還操心研發呢，不操心操心你自己。”

　　“操心我自己什么呀？”

　　陸鳴吃下一口飯菜。

　　“聽說你這次打了兩分？”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過對于安藍八面玲瓏的消息，陸鳴已經見怪不怪了。

　　“是啊，感覺職業生涯都走到盡頭了。”

　　“哈哈哈，不至于，就是今年在彼秀不要想升職加薪了。”

　　“那也沒辦法，產品沒有起色，我是產品，要負責。”

　　陸鳴已經想通了，任爾思說得沒錯，做正確的事，而不能只考慮正確地做事，也許還是自己太年輕了，所以很多事情做得還不夠好。今年好好加油吧！

　　“那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鍋。不是說研發這塊也有問題嗎？怎么李方博還拿了三點五？”

　　“什么？”

　　陸鳴詫異地抬起頭。

　　按照之前林洋說的評分規則，百分之八十的述職成績都集中在三分，能打到四分的是鳳毛麟角，可以直接晉級。三點五分絕對算得上是很好的成績了，在調薪和升職時，也是優先考慮的對象。

　　“為什么？”

　　陸鳴一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立即又激起了千層浪花。

　　產品不穩定，在客戶那邊總是出各種問題，項目交付不及時，研發團隊人心渙散。自從Xsight第一個版本發布之后，陸鳴接受了無數投訴、質疑，忙前忙后想盡各種辦法為客戶解決問題。可是憑什么自己累死累活到頭來落得滿身不是，研發部門這樣的狀態卻能得到認可呢？

　　她再一次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

　　“三點五有點過分，三分差不多。”

　　“為啥是三分？我才兩分呢。”

　　“兩分你就別想了，我們公司就沒有給研發打低于三分的慣例，都是三分起。”

　　“啥意思？”

　　“哈哈，你都入職一年半了，還沒看明白嗎？”

　　陸鳴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咱們公司，研發都是大爺，你看看你們家左源，跟個鞭炮似的，一點就炸，別說只是個前端開發了，別人公司就算是做到CTO了，也不見這么橫的。這就是老板說的技術至上，研發放的屁都是香的。所以留在彼秀有些年頭的研發，現在都是些老油條。”

　　陸鳴現在回想起往日種種，任爾思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樣子，左源對老板的無所顧忌，竟然是源于這樣的偏見。難怪自己總捉摸不透任爾思的脾性，覺得他有時威嚴可怕，有時候又平易近人，不過是他待人的兩套標準罷了。

　　“怎么是這樣啊？”

　　“你這么聰明，很多事情不需要我來提醒你，別只是埋頭干手里的活，你自己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就會發現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安藍壓低了音量。

　　可是陸鳴并不覺得這些事情多么有趣。

　　她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自己追求的事情上，她想學著做一名合格的產品經理，她想真的把產品做好。然而，現實總是在狠狠抽打她的臉，打的她雙頰疼痛。她不明白為什么要玩弄這種無謂的事情，為什么要拿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攪亂她的心神。為什么明明白白簡簡單單的事情，最終要變得這般曲折離奇陰陽怪氣？

　　可笑至極。

　　“這有什么意義呢？”

　　“有沒有意義咱們說了也不算，我們沒有話語權。心態放開一點，不必把自己陷進去，你也就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