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鹿昆。京兆府人士。
年齡:32歲。
職業:長壽米店伙計。
發現時間:八月七日早。
死亡時間:八月六日晚前半夜。
仵作驗尸報告:死者身上無明顯傷痕,溺斃。表情猙獰,顯然死前極度驚恐。死后左眼藍色,右眼紅色。
現場勘察:家里以及附近沒有任何打斗痕跡。
家屬當晚沒有發現任何反常情況。
死者平日老實本分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對周邊鄰居的詢問一大堆,愚夫愚婦,都認為是妖怪害人。
秦云昊看完了卷宗,頭暈眼花。調查得夠詳細的,但沒有一點思路。
難怪,這案子之所以難辦,是因為,死狀奇特,聞所未聞。同時,沒有任何線索可供追查。
連個嫌疑人都提不出來。
按照一般的思路,有人死,得有異常的現場吧?
現場一點疑似證據都沒找著。
死因,秦云昊當然不相信是妖怪殺人。但卷宗上,連自殺他殺都判斷不了。
這個六方井,是發現死者的地方,但它是不是第一現場呢?
卷宗上也沒說。
自己都能想到這些,難道顧捕頭他們還想不到?
左眼藍色,右眼紅色,他第一個想到的,應該是中毒。
但這種毒藥,是什么?怕是都沒人聽說過。
這份卷宗是王捕頭寫的,他也是第一個去查勘此案的人,秦云昊直接去找他了解案情。
這個王捕頭跟他關系正常,就是普通的,平淡的,同事關系,應該不會故意害他。
王捕頭聽說是他接手了這個案子,詭異地笑了笑。
“你笑啥?我接手了,值得那么高興嗎?”
王捕頭再次嘻嘻地笑。
“好,我也不繞圈子,你就說說,為什么這個案子查不下去?”
王捕頭也不隱瞞,把這案子,給他詳細說一遍。
死者叫鹿昆,只是個米店的伙計,身材不高,長相一般,這說明什么呢?就是個家境一般的普通人。
他沒有不良嗜好,平日不善言談,不賭錢,朋友關系也很簡單,跟任何人都沒有債務關系。
首先就排除了情殺、仇殺、債殺這三種。
現場我們看了,六方井是街坊每日取水的地方,所以一大早就被發現了,尸體是沉在水底沒有浮上來。
因此他的死亡時間絕對也就不超過一天。
考慮到每天都有人取水,當然就是晚上了。
這個是不是第一現場,不知道。因為仵作驗尸,他的確是溺水而死的。
為什么又不能確定是不是第一現場呢?
因為六方井附近,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
他家里,也沒人發現他死了,甚至不知他什么時候出去的。
他老婆去年因病去世,現在是跟老母親和兩個兒子住一起,他單獨住一屋,發現不了,很正常。
本來,可以認為是自殺或者失足溺亡的。
但他死后,眼睛顏色極其不正常,很容易讓人想到是中毒。那就是他殺了。
問遍了各大名醫御醫,都不知道這是什么毒。
我們現在可以把他當做中毒案,這是最大的嫌疑。
但不知是什么毒,也不知毒物來自何處。
他家離六方井就八十步遠,平時也是自己到這來挑水。他晚上跑這里來,也不是挑水,因為沒帶桶。
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沒有任何倉促、窘急的跡象。
從他穿的衣服來看,應該是睡下了以后,又跑出來的。
總之吧,這個案子,憑直覺,肯定不是自殺。但是怎么殺的,居然找不到任何線索。
當然,可能是我忽略了什么,才疏學淺,那沒辦法。
如果不是因為死狀怪異,早就把他定為失足落水案了。
聽到這里,秦云昊問:“難道不是失足落水,也可以這么亂定案嗎?”
王捕頭笑了笑:“小秦,你以為個個案件都能破的?實在破不了,只好糊弄一下了。”
“那,放跑真兇……”
“這世上總有人比你聰明,那有什么辦法。”
秦云昊心里冷笑一聲:“我說為什么那么難,原來是你們自己蠢,玩忽職守!”
王捕頭介紹完案情后,意味深長地說:“小秦,這案子交你手里了,如果最后發現實在無法結案,可以當個疑案了結的。刑部那里長年累月的疑案,多了去了。”
秦云昊看他的態度,還沒查案,就想著推卸責任了。
仵作驗尸,既然尸體這么奇怪,還得去找仵作問一問。
“尸體還停在衙門里,我跟你去看看。”仵作也懶得解釋,帶他去了地下的停尸房。
還沒結案的尸體,都在這里擱著。
衙門里的這個停尸房設計得很巧妙,能保持尸體八天不走味,但十幾天就不行了。隔著口罩都能聞到味。
再過幾天,擱不住了,也得給他處理了。
仵作面無表情,掀開白布,給他看尸體。
當仵作掀開尸體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早知道不必來看了。
全身確實沒見到明顯的傷痕。已經出現尸斑,他也看不懂是不是打的淤青。
眼睛一只紅一只藍,倒是還能看得出來。
看了幾眼,實在受不了,趕緊拉著仵作出來。
“你想當個好捕快,看尸體是必修的。”
“新鮮的尸體我倒是沒問題,你這都過期了……”
“咱們仵作,還看過一半骨頭一半肉的呢,還不得搞清楚死因。”
“行了,不聊這個。他的死因,是溺水?”
“沒錯。死了之后再扔到水里,是不一樣的。”
“中毒與溺水死,并不矛盾,為什么不是一起的呢?”
“我們都懷疑是中毒,只是判斷不出中的是什么毒。什么時候中的毒?中了毒,為什么會死在井里?被人引過來還是自己過去?都說不清楚。”
“你這不是很多疑問的嘛,怎么卷宗里不提呢?”
仵作淡淡地說:“我只負責勘驗尸體,破案又不關我事。”
秦云昊心里說,好好的一個人死了,怎么會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呢?是王捕頭糊弄事,還是真的兇手做得太高明了?
還是去案發地看看。
六方井是一口公用的水井,城里類似的井有好多。家里沒有水井的都到這里取水。
自從案發后,有好多天,都沒有人來用這里的水了。
過了十來天,才漸漸有人繼續使用。
沒辦法,去別的地方提水太不方便了。
案發當天都沒找到可疑之處,現在就更找不到了。
幾天前還下了場雨,就算有,什么都沖走了。
長壽米店也不遠,門店不大,三個伙計,做的都是街坊的生意。
老板是個五十歲的老頭,看起來挺慈祥的,一聽秦云昊問這個案子,不住地嘆氣。
“鹿昆人挺老實的,不怕吃苦,在我店里,干了七年了。”
“他有仇人嗎?”
“仇人?沒有吧?他連熟人都不多的。”
“他是本地人,你們認識很久嗎?”
“算是世交,都是老街坊。他父親比我大兩歲,都是一起長大的。”
“哦,也就是說,他在你店里當伙計,也是看在他父親的面上。”
“那是自然。他家雖然比不上我家,小的時候就一起玩,關系還是很好的。”
“你們家一直在這開米店嗎?”
“這買賣干了三代了,都是跟街坊做生意。”
看來,這老板家做人還是不錯的。假如做人很惡劣的話,干不了三代的買賣。
這些廢話,也不是隨口問,屬于社會背景調查。雖然卷宗上有類似的交代,也得親自問問。
鹿坤今年32歲,在米店干了七年,與店主私交很好,說明他沒有外來的仇恨。
本地人,一般都比較油,嘰里呱啦,社會關系相對較廣。
但這個鹿昆,可能是性格問題,卻沒有這種特點。
世上的兇殺案,十件有九件,不是錢財就是奸情。
所以,他要問這個問題。
“他有沒有跟別人有錢財上的糾紛啊?”
“沒有。他家日子是緊巴點,但也不至于沒飯吃。我這里給的工錢也很公道,養家也是沒問題的。他又不賭錢,也從來不跟我借錢,偶爾預支下工錢,也就應付過去了。”
“我聽說他老婆去年死了,那他有沒有跟其他女人,有那種,你懂的。”
老板愣了下,回憶了下,緩緩說道:“他倒是跟我提過想續弦,讓我替他物色一個。但要說那種事,不知道。”
“我也不敢說沒有,但這附近,都是老街坊,沒有這種不正經的女人。”
秦云昊想了下,也覺得不可能。
假如他是被女人害死的,中這么奇特的毒,姑且是毒吧,這些普通的婦女沒這么高級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