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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賽麗亞

雷吉歐斯傳說.重生

永遠的賽麗亞 陳施豪 10960 2020-11-25 16:17:19

  背叛的動機已經記不清楚了。

  回過神時已經殺死了曾經的同僚。

  盯著自己被染紅的雙手————不光是鮮血,就連無數根發絲和幾塊帶有骨頭的肉片都粘在上面。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用來自問的時機已經過去了。

  猶豫片刻,想借口的時機也已經過去,現在應當立即做出行動。

  “為什么?”

  透過空氣縫隙傳來小小疑問,將視線從雙手移開。血開始變干的觸覺可不是尋找行動理由的線索,那只不過是令人不快的源泉。

  抬起目光,確認現在所在的地方。以白色為基調的煞風景的房間。被各類檢查器材包圍的手術臺。房頂上照亮一切的光源,更加凸顯出房間的蒼白。

  手術臺上躺著一個被束縛的少女。仿佛是透明的裸體在強光下被暴露無遺,可少女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羞恥之色。

  “為什么?到底為什么……?”

  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看倒在地板上的同僚。原本就是所屬于不同部門只知其長相的同僚。和他們只不過是在同一個地方向著同一個目標一起干到現在罷了。也許是因為這樣,即便看到被自己捏碎頭顱的尸體,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動搖。

  在意識的某個角落感到一股茫然的心情,用尸體上的大白褂擦拭了滿是血和肉片的手。

  “你說這是為什么呢?”

  尸體總共有三個。他們都是被捏碎頭顱的,都穿著大白褂。擦完手,剝掉余下兩個當中比較干凈的大白褂,然后解開了手術臺上的束縛。

  “為了報答你救了我,也許是因為這個理由吧。”

  “是嗎。”

  擺脫束縛的少女離開了手術臺。長在細腿上的腳丫是光著的,可惜地上的三人看樣子沒有適合她大小的鞋子,更沒有空閑去找。把大白褂披在少女身上讓她穿好。雖然這樣不能蒙混過去,但總比領著裸體的少女到處亂跑要好吧。

  “請問接下來怎么辦呢?”

  搖了搖烏黑色的長發,用同樣烏黑色的眼睛抬頭看過來。讓她那眼神吞了一口氣。

  “逃跑啊,沒別的選擇吧。”

  拋開無意識中出現的影像,艾因雷因看了看少女的反應,以此為借口開始觀察少女,烏黑色的長發之下是較小的臉龐,給人一種茫然印象的烏黑色眼睛,緊閉著小巧嘴唇,細細的脖子。在大白褂之下的,與性別這個詞還稍微有些距離的肢體……。

  想了一下閉上眼睛。繼續看下去對現在的狀況有什么意義呢?

  “怎么辦?”

  沒有反應。少女對我的視線也滿不在乎。重新詢問。

  “繼續呆在這里,還是一起逃跑?”

  “我不想走。”

  又看了一下少女,只見她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

  “可我更不希望被破壞。”

  “那就走吧。”

  正要為了帶領她而牽起手的時候,僵住了。兩個人一起盯著懸在半空中的手。左手……緊緊握住被擦不掉的血弄臟的手,邊想著自己什么時候變成了左撇子,轉過身去,避開少女看向自己的眼睛,避開受過不少“照顧”的手術臺,從兩者移開視線。

  明明訣別的時機已經過去了,可仿佛覺得現在就應該道別,邊思考著邊把手伸向門的開關按鈕。

  “對了,名字,還沒有問過你的名字呢。我叫艾因雷因。”

  “……我叫紗耶。”

  “是嗎。”

  把門打開。外面的狀況非常緊急。警報聲在尖叫,有無數個腳步聲正接近這里。是手持武器的曾經的同僚們。

  很可能連長相都不知道的同僚們。和自己的關系還不如剛剛殺害的身穿大白褂的同僚們密切。

  認識面貌,通過語言交流,從而有了感情的同僚們已經基本不存在了。

  在這里留下來的理由,在這里忍耐下去的理由,還有從這里邁進的目的,也許早就失去了它們的意義。

  正因如此,自己才會這樣做。

  “那么,出發吧。”

  可是這樣的話,失去留下來的理由、失去忍耐下去的理由、失去邁進的目的,失去這一切的自己要走向哪里才是對的?

  這樣的疑問,連同依然茫然的感情先擺在一旁,艾因雷因穿過了門,身上沒帶武器。正在關禁閉的自己是不被允許攜帶武器的。

  “總之會有辦法的。”

  為了不讓身后的少女感到不安而這樣說。艾因雷因特意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前進。

  會有辦法的,如同字面之意,就是有這樣的感覺。自信并非來自于自己的身體熬過了煉金術士進行的肉體強化手術。這種東西,正在逼近這里的警備兵們多少也作過。

  煉金術士,創造了這個被隔絕的世界正是他們。雖然他們已經死了,但成為一組織的當代煉金術士門繼承了他們的技術,依然在維系這個國家所擁有的現實,同時繼續創造瘋狂的扭曲。

  肉體強化手術就是他們得到的技術之一。不知是為了對抗發狂的扭曲,還是單純為了戰爭,總之為了這兩種目的,毫不吝嗇地對士兵們實施手術。

  使人,在肉體方面成為超人的手術。

  “跟我來。”

  “嗯。”

  伴隨沒有不安的回答,艾因雷因站到了前面。一群架起沖鋒槍的警備兵就在眼前。無視他們尖銳的警告,提升了速度。

  奔跑,扣動扳機,無數顆子彈在一瞬間覆蓋了視野。

  用左手揮開慢慢逼近的子彈之墻。

  驚愕剎那間支配了整條通道。

  (竟然看到了子彈?)

  而且揮開了,竟然用血肉之軀揮開了高速飛來的金屬。即便用手術強化了反射神經和運動能力,還是不可能看見高速發射來的子彈并用手臂將它們揮開的。

  連自己都無法置信自己隨意的舉動。

  (說真的,到底變得怎么樣了。)

  對自身的變化作出自嘲的笑容,艾因雷因繼續向前進。對方有些動搖,但因為艾因雷因是徒手,所以依然在輕敵。警備兵們堵住了通道,架起沖鋒槍。沒有任何障礙物。他們無法對艾因雷因的速度作出反應,任他毆打。

  打倒在場的所有警備兵。向右側打出的直拳擊中下顎并擊碎了骨頭,左手擊中了身軀并粉碎了內臟。

  (右眼和左臂么……。)

  發生異變的似乎是這兩個部位。在運動中左右兩邊的視野有時會搖晃,因此有幾次攻擊都打偏了。還有左右手的威力之差也很明顯。如果使用左臂攻擊,全身的肌肉為了支撐其臂力會發出悲鳴。

  “看來要避免肉搏戰了。”

  忍受身體的疼痛,艾因雷因檢查警備兵的裝備。

  “可惡,都沒有用。”

  扣動沖鋒槍的扳機卻沒有任何反應,即使知道會這樣可還是想罵人。

  配備給正規軍隊的武器,只有DNA和所屬章或其中一個符合才能使用。

  大概在叛逆被發現的時候艾因雷因的NDA資料就被刪除了。

  只要花時間不是不可能解開,可惜沒有時間了。

  不能使用的武器沒有價值,丟下已死同僚的武器,艾因雷因繼續向前走。

  “那個,請使用它們。”

  聽到身后的聲音,艾因雷因回過頭。紗耶的手里握著兩把手槍。

  “這是……。”

  那明顯不是警備兵的裝備,長得有些過分的的槍身,從手柄露出來從沒見過的彈夾。

  “這是你的嗎……?”

  絕不是警備兵的裝備,就連品牌和制造號碼都沒有。

  所以答案就是,是少女帶在身上的。只有這個了。

  可是,藏在哪里了?大白褂下面就是裸體的少女能藏在哪里?

  “自從我決定跟隨你,一切都屬于你的。”

  紗耶的回答無法讓人認同,可是也不能無視武器就在眼前的事實。

  從紗耶的手上接過手槍,有實實在在的觸感。通過雙手確認其重量,艾因雷因又開始向前走。

  光腳的聲音從背后跟來。

  無數腳步聲再次從前方傳來。

  “既然這樣,由我來保護你。從這里順利逃出去,然后想辦法找到活下去的辦法。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約定。”

  艾因雷因低聲說道。聲音里蘊含著力量。猶豫的時機過去了,決斷的時機過去了,結束了訣別的儀式,正果斷行動中的現在,艾因雷因仿佛看到了在這次行動后將要出現的希望之光。

  保護身后的少女,逃出這個設施。

  “計劃啊,永別了。”

  對從拐角現身的警備兵這樣宣布。于此同時艾因雷因扣動了扳機。

  讓槍口焰在前方帶領著,二人凄慘的逃亡開始了。

  ******

  極光籠罩黑夜。

  “你沒事嗎?”

  “還可以。”

  艾因雷因壓抑著粗氣回答少女平淡的疑問。

  橫臥在地的身體左右延伸著道路。道路的兩側是被閑置的肥沃土地,覆蓋這里的綠油油的雜草,在夜風下反射著夜光如海面般波動。

  “總算,追不上了吧。”

  自從逃離設施已經過了兩天。追兵只追了開始的第一天。奪走追兵所乘的車輛,在路上的農場偷了新的一輛車,換乘后繼續逃跑。

  鞭策整備不良的車輛,結果在傍晚發生了故障,從此徒步走到了這里。

  艾因雷因保持橫臥的姿勢,確認了前方依舊被黑暗吞沒著。并不是想要自殺,是考慮到運氣好的話可以逼使通過這里的車輛停下。

  一小時前,全身發出了悲鳴。

  那是突如其來的劇痛。

  不,要說征兆的話早就有了。自從為了逃離設施打死警備兵的時候開始。這個征兆一直持續到逃出設施。由于過于突出的右眼的視力折騰壞了反射神經,為了支撐發揮出過于發達的力量的左臂所有肌肉一直在發出悲鳴。

  無視悲鳴走到了這里。逃離設施后只進行了一次像樣的戰斗。之后一直在忍耐滲透進全身的鈍痛和時不時襲來的劇痛。劇痛隨時間而擴散,剛想著痛覺也許會消失,卻發生了這樣的事。

  讓人無法忍耐的劇痛襲擊了全身,艾因雷因終于倒下了。活動身體這一基本的機能都不可能進行。

  即使這樣還是滾到了道路的中央,一直躺到現在。

  “抱歉啊,你現在應該很想念溫暖的被窩吧。”

  “不,我沒事的。”

  從見面到現在一直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紗耶,穿著從途中路過的農場主家中偷來的作業服。只是大小根本不合身,袖口也好褲腿也好都要卷好幾圈,這個樣子并不適合她。透明般的臉頰和額頭上的皮膚沾滿了沙塵。流到背后的黑發大概也同樣的臟吧。在設施里想象的是如同觸摸水般的觸感,可是現在也許形容成泥水會更貼切些。

  對適合溫室中花朵的少女,這樣的處境一定很難熬。

  “太浪費了……。”

  痛覺逐漸麻痹,艾因雷因用沙啞的聲音嘟噥著,望向天空。

  依舊,極光籠罩著天空。晃動的七彩光芒應該會一直覆蓋這片天空這個國家。

  “該死的,極光領域。”

  艾因雷因瞪著俯視自己的七彩光芒。右眼用力的瞬間痛楚從頭腦深處劃過腰部。他艱難地用手蓋住了右眼。

  除了七彩的光芒,天上只有黑暗。

  據說,夜空上曾經有過叫做月亮和星星的東西。

  可是艾因雷因沒有見過實物。只在新歷之前拍攝的電影中看到過。

  “在這里,也沒有星星呢。”

  同樣望向天空的紗耶說道。

  “聽說首都周圍能看到。這一帶是十年前被創造的區域,沒有通向宇宙。”

  “這樣啊。”

  “為什么,到那里?”

  紗耶到現在才提出了應該是很明顯的疑問。

  “你為什么到極光領域里去了?”

  “你問我為什么,唉……。”

  艾因雷因望著漂浮在夜空中的極光,想起了兩天前,還有少年時代上過的歷史課。

  因為持續增長的人口,糧食和資源開始無法再維系人類文明是在公歷幾幾年來著……沒有認真聽課的艾因雷因想不起來。

  只是,為了尋求新天地而進行的世界規模的宇宙開發以失敗告終,之前勉強維系的世界和平完全瓦解了。

  資源戰爭。被這樣毫無體面的名稱稱呼的戰爭,搶奪資源的同時,也是減少人頭的一種儀式。就如同排好隊一個個跳下血肉組成的無底洞一樣,戰爭沒有任何勝者,只有傷亡人數持續上升。

  給這場戰爭打下終止符的,就是被稱為煉金術士的科學家小組。由已經喪失作為權威的聯合國從全世界召集過來的科學家們,為了解決這一局面而發表了他們的新技術。

  這就是,極光領域。

  叫做亞空間增設的技術。把數學上假設的空間投放到現實中體積為零的領域,并將其固定的技術。在沒有任何東西的地方創造無限的大地。那里有豐富的地下資源,未受污染的水源,還有肥沃的土地。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所有國家都渴望的新天地。

  那是對于在宇宙開發失敗過的人類來說是極度不相稱的技術,所有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待它,可是一旦親眼目睹被創造的新天地后他們便無暇顧忌懷疑與否了。

  所有的國家都舉雙手歡迎此項技術。雖說需求和供給的關系已經被破壞殆盡,但如果得知困難的時期結束后將是充滿希望的未來,人們會毫不猶豫向它邁進。亞空間在全世界誕生,固定空間的極光覆蓋了全世界。

  困難時期結束后極光還在繼續增加。貧困年代轉眼變成了富裕的年代。無止境地增加可以無限創造的資源……結果,全部國土被極光填滿了。

  就在那一瞬間,全世界變成了鎖國狀態。

  不斷增加的亞空間相互干涉,在各地發生絕緣現象。不止在國與國,不同地域之間同樣也發生了絕緣,在分開誕生的亞空間之間的移動幾乎是不可能了。

  只發生了一點點的混亂。被迫拆散的家庭悲劇是其中的代表,可是在其它方面并沒有發生問題。政治活動就有當地的自治體進行。不存在物資方面的顧慮,艾因雷因所在國家的總面積已經遠遠超過了地球的表面積。隨后煉金術士發表聲明,如果使用同一規格的極光領域的話就不存在絕緣問題,于是小小的混亂被平息,直到現在。

  “有過叫絕界探查計劃的。”

  短暫回憶過歷史課后,艾因雷因說道。

  “絕界?”

  “去看看被隔絕的世界的另一側。真正的這個星球,這個世界已經被隔絕了。那,我們現在所在的世界的對面變得怎么樣了?這樣子。作為解開異民問題的研究之一發起了這個計劃,招募肯跳進極光領域絕緣空間的亡命徒。”

  “你參加了這個?”

  “對的,我志愿參加了。有個想要確認的事情。”

  不知不覺有一個少女的身姿浮現在腦海中。甩甩頭忘掉,艾因雷因繼續說道。

  “那個的設施就是為此而建造的。在那里我們為了適應絕緣空間而接受了強化手術,為了可能遇到的情況接受了訓練、熟悉裝備的操作,然后跳進去了。”

  漂浮于夜空的極光。那里就是一個亞空間的邊緣。任何人都無法感知的零領域。在其中有誰都無法穿越的被絕緣的零領域。

  這就是絕緣空間。

  “強行打開絕緣空間,我們跳進了極光領域。……結果是,什么也沒有弄明白就結束了。”

  然后,除了艾因雷因,他的所有同僚都被絕緣空間吞沒,消失了。

  “那么你是為什么……。”

  從遠處傳來發動機的聲音,艾因雷因的話被打斷了。小小的燈光撕開道路一端的黑暗緩緩靠近。

  “我們的運氣不錯。”

  抬起疼痛的身體。閉著右眼,只用左眼看向燈光。還有些距離。可能是輛車,車種還沒法判斷。

  “在這種時間移動的家伙們,應該只有卡車司機了。順利躲進貨物箱的話……。”

  “艾因雷因。”

  紗耶細弱的聲音傳到耳邊。在這一瞬間,視野晃動起來。

  “啊……?”

  極限早就倒了。只不過是麻痹的神經沒有察覺到罷了。雙腳失去力量,艾因雷因癱倒在地。

  來不及對突然下降的視線做出反應,艾因雷因失去了意識。

  ******

  做了一個蟲子的夢。

  滾啊滾啊滾啊滾啊,在體內到處滾動的蟲子的夢。它從口腔進來,撐開喉嚨掉進胃里,然后到了腸子。有拇指粗,兩個胳臂那么長的蟲子。它越過大腸到達小腸時,突然抬起沉重的黑色頭顱,張開像撕裂般的前端。張開的內部布滿了小小的尖牙。

  貫穿全身的不安,立刻成為了現實。

  在狹窄的腸內蠕動的蟲子,咬向小腸的腸壁。用小嘴夾住腸壁,左右扭動嘴巴。用無數尖牙磨碎腸壁。

  “不要!”

  艾因雷因大喊著,可是蟲子聽不懂。蟲子一心不亂地繼續磨碎腸壁,要在腸壁上開一個大洞。從能看到這樣的情景就已經能理解這只是一場夢,可是從身體內部被蠶食的景象讓艾因雷因被本能的恐懼束縛著。

  “不要!”

  可是蟲子在繼續磨碎。仿佛能聽見噶噶噶的聲音。

  噶噶噶,噶噶噶……。

  “不要!”

  開了一個洞。有拇指尖大小的洞。蟲子把頭插進那里,搖晃著頭把洞口給撐大,跟著身體開始穿過洞口。

  它想要到腸子的外面。是想要撕破骨肉跑到外頭嗎?

  難道是?難道是想要從腸子的外面到處啃食血肉嗎?想從不會遭到抵抗的內部,在艾因雷因的身體到處開洞嗎?想使艾因雷因體內成為完全的空洞,變成人形的肉袋子嗎?

  “不要!”

  艾因雷因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醒了啊。”

  被粗魯的聲音詢問,艾因雷因發覺自己坐起來了。裸著上半身,只穿褲子。渾身淌滿了汗水。

  這里是哪兒?

  因恐懼而灼熱的心急劇冷卻。上下起伏的肩膀。肺部尋求空氣重復膨脹和收縮的動作,快得有點痛。

  淡淡的光線照射著周圍。

  是在車內。從小窗口可以看到夜空上的極光在移動。

  還有發動機沉悶的聲音。

  車內有艾因雷因躺著的床。遮擋用的簾布被拉開一半晃動。在那里站了一個挺著肚子的中年男子。和體格極不相稱的神經質的眼睛俯視艾因雷因。脂肪層之下貌似有結實肌肉的手臂前端,握著冒起熱氣的杯子。

  男子的身軀擋住了他身后的背景。

  “自從撿了你們已經過了整整一天了。我的體型不適合睡沙發,你如果醒了的話就給我讓開。”

  “是你撿了我們嗎?”

  “我本來想見死不救來著。可是還有一個吵個不停。”

  被這樣說也沒有討厭的感覺。

  “你們怎么看都會惹來麻煩的,對吧?”

  “啊啊……是啊。謝謝你。”

  “哼,果然是啊。好了快點讓開,喝了這一杯醒醒目吧。”

  原來杯子是為了艾因雷因拿來的。杯子中倒滿了咖啡。艾因雷因站起來的同時男子占領了床。

  簾布被拉起。面對無言的拒絕,艾因雷因環顧車內。

  應該是一輛房車。中央放置一張桌子,一邊有一張沙發。另一邊是廚房。里面還有浴室。把卡車的貨物箱的位置改成了生活空間。整理得還算干凈,但有些地方可以發現單獨生活的男人所特有的臟亂。

  “早上好。”

  紗耶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的說道。

  “已經不能算早上好的時間了吧。”

  艾因雷因回答著,看到紗耶的打扮后歪了下頭。

  “衣服,哪里來的?”

  紗耶沒有穿著之前的作業服。以黑色為基調的像晚禮服似的衣服。

  “是送給我的。”

  “誰呀?”

  難道……莫非是那個中年男子?背后傳來很夸張的呼嚕聲。從車內的狀況來判斷應該是那個男人一個人在使用這個房間。可是竟然,那個男人有著少女嗜好……。

  “……你沒被做些奇怪的事吧?”

  “啊哈哈哈哈,那是杞人憂天了。”

  突然,響起女人的豪爽的笑聲。

  哪里啊?周圍沒有任何人影。有幾個可以藏人的空間,但那里似乎也沒有人。

  有一只貓悄無聲息地跳上桌子。黑色毛發和藍色眼睛的貓。額頭上被植入了跟眼睛同樣大小的藍寶石。有點像三只眼。

  “喵。”

  貓打了個哈欠。

  “那件衣服是我送給她的。不用擔心,那個人沒有那種嗜好。”

  聲音是從正在打哈欠的貓那里傳來的。

  “難道是說……。”

  “啊啊,不是說這只貓有意識。我是在這里呢。”

  貓的額頭。那里的藍寶石反射出不可思議的光芒。不對,有一瞬間改變了顏色,變成七彩。

  艾因雷因的右眼捕捉了這個現象后頓悟了。

  “你在那里……嗎?”

  “正是,小貓額頭大的土地。”

  因自己的笑話忍住不禁。

  “你在那樣的地方固定了亞空間?”

  “這對我來講是很簡單的技術啊。只是我已經沒有義務發表研究成果,所以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

  “煉金術士啊……。”

  “治好你的身體的也是我,感謝我吧。”

  “你說什么……。”

  “右眼和左臂……不對嗎?”

  無聊地把頭搭在前爪上的貓,和揭露事實的話語。沒法磨合的兩個舉動讓人不知說什么好。當作是通訊就好,大腦是可以理解可是……。

  “在絕緣空間受了異界侵蝕了吧。往好的方向異界化了,還有遇到我了,向這雙重的幸運感謝吧。”

  “你做什么了?”

  即使你讓我感謝也不能天真地去感謝。

  對方可是煉金術士。眼前這個聲音應該來自于真正的煉金術士。不是作為組織的煉金術士中的科學家。可以說是創造了亞空間增設這個時代,踏入神之領域的人們。繼承了此項技術的煉金術士。

  國家認可他們可以進行任何實驗,不論人道與否,無視倫理的實驗都被允許的超特權階級。

  這樣的重要人物為什么會在這種地方?

  不對,這個問題怎樣都無所謂。

  那樣的人不可能對艾因雷因實施正常的治療。

  “你身體的不適來自于肉體能力的平衡被打破了。我只不過讓它們重新達到平衡。嘛,詳細的說明以后再說,就當身體里多了一個器官好啦。”

  “那樣的話……我還是人類嗎?”

  “你還以為自己是人類嗎?”

  艾因雷因無法回答貓的疑問。

  男人的名字是多米尼奧?利故扎里歐,在黑貓里面的女人叫艾爾米,是對夫妻。

  房車靠自動駕駛一直前進。明明車內這么狹窄,多米尼奧采取了就像艾因雷因他們不存在似的態度,艾爾米從那之后再也沒有說過話。紗耶對環境的變化沒有任何感想,在沙發上坐上一整天似乎也沒有任何不適。

  會開車的只有艾因雷因和多米尼奧。多米尼奧躺在床上的時候由艾因雷因坐到駕駛席,或者反過來,這就是通過簡短的對話后被決定的自己的工作。

  可是,坐在駕駛席也是有遵從導航系統的自動駕駛。除了定期檢查是否按照導航前進以外沒別的事可作了。

  有時間冷靜下來考慮自己的身體發生的事。

  異界化,艾爾米這樣說過。異界侵蝕、異民化……這個國家存在的來自于絕緣空間導致法則干涉的問題,看來艾因雷因也被這個問題逮到了。為了絕界探查計劃而把身體調整成對異界侵蝕有耐性的手術,和這個是否存在關聯?

  至少,和計劃相關的煉金術士的科學家們可沒有艾爾米那么高的技術。設施里的煉金術士們連艾因雷因身體發生過變化都沒有發覺到。

  ‘你還以為自己是人類嗎?’

  被艾爾米的話打擊的自己,很快就振作起來了,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自從在強化手術的同意書上簽過字后,已經放棄了作為人類的身份。所以沒有理由吃驚。

  那么,艾因雷因的身體發生了什么?艾爾米對自己實施了怎樣的手術?

  她說過多了一個器官。這意味著什么。自己的身體沒有明顯的不適感。

  不過變化是有的。

  鏡子中自己的臉上多了以前沒有過的東西。從額頭到臉頰,穿過右眼的位置有白色的大傷痕。從絕界探查計劃進入實施階段,經過失敗,直到今天艾因雷因一直沒有機會照鏡子。

  然后另一個變化使艾因雷因徹底相信自己已經不再是人類。

  向紗耶問過傷痕的事后她便歪歪頭回答。

  “在那個地方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有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這是異界侵蝕的痕跡吧。和這個國家所在的世界不同的世界法則對肉體進行干涉造成的結果。或者是,在不存在的地方出現了確實的存在導致世界誕生,加上因其脆弱而造成崩潰。在瞬間發生的興亡會沖擊那個確實的存在。異界侵蝕大約是這兩種情況造成的。

  不論是那種說法,可以確定的是再也不是什么人類了。

  而艾因雷因通過強化手術拋棄了人類身份,再被異界侵蝕變成了完全不同于人類的存在。

  這樣的話,區區多一個器官而已,這已經不算什么了。

  (而且我們約定過了。)

  讓紗耶順利逃走,想辦法讓她過上正常的生活。

  如果要在這個國家過上普通的安穩的生活的話首先需要有戶籍。最好是弄到首都的中央計算機管理的戶籍,可是伴隨的困難也很大。要說偽造的話,弄到只在一個城市有效的戶籍會簡單得多。

  (為此需要的是資金……。)

  要生活也好還是為了偽造戶籍也好,手頭沒有錢的話會很麻煩。

  對了,艾因雷因的戶籍現在怎么樣了?總不能在政府機關露面。如果成了通緝犯的話就遭了。只能到了城市后拜托多米尼奧了。

  “喂,你。”

  在駕駛席上思考的時候,貓說話了。

  “很快就到下一個城市了吧。”

  “是啊。傍晚就能到了。”

  確認顯示屏上的預定到達時間后點點頭。

  “我準備了你的衣服,先穿上吧。你可不能穿成那樣到處亂跑。”

  現在穿的是逃離設施時的軍用制服。

  “你現在這個樣子很快就會暴露身份的。”

  貓從副駕駛席跳下來,將艾因雷因領到生活空間。

  “什么時候準備的衣服啊?”

  “就在貓的額頭里呀。”

  喵~,貓叫了一聲。那個額頭上的寶石里到底存在多大的空間……連想象一下都覺得很白癡,艾因雷因只搖了搖頭便不去想它了,

  紗耶就坐在已經是她的固定席位的沙發上。她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衣服。

  黑衣配上黑色披風。

  “……惡趣味啊。”

  “考慮到要介紹給你的工作,這個樣子最適合最方便了。”

  “嗯?”

  “比起它,看看這個。”

  貓用前爪拽出了衣服中間的一個東西。

  是眼帶。

  “我的眼睛沒壞啊。”

  “很壞啊,你的眼睛,太兇惡了。”

  貓看向這邊。兩只藍色的眼睛和時不時變換顏色的寶石仿佛看穿了艾因雷因。

  看著右眼。

  “你的右眼,對我和這位小姑娘是無害啦,我老公也了解了情況。可是對于什么都不清楚的人們來說那只眼睛可不得了。藏起來吧。沒事,只靠左眼也不是很麻煩。而且不覺得這樣更適合你嗎?”

  “現在你不打算把一切都說清楚嗎?”

  “一個個說明早晚會知道的事情很麻煩的。”

  貓面無表情地,即使作出表情艾因雷因也看不懂,很干脆地拒絕了。艾因雷因沒有再追問下去。

  “總之先洗洗干凈換上衣服。像今晚這么像樣的晚餐你們應該很久沒有吃過了吧。”

  就按艾爾米說的,淋浴后換上衣服。身穿黑衣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很適合你哦。”

  紗耶第一次說出奉承的話。艾因雷因苦笑著回到駕駛席。原以為帶上眼帶后只靠左眼會很難習慣,這種想法在到城市的短暫路上就消失了。

  為了履行無法守護的約定的歲月,就這樣開始了。

  01五年后

  一眼就能看出那個男人是干什么的了。

  黑衣配黑色披風,如今可以用皮膚移植完全消除的傷痕像勛章一樣掛在臉上,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在這個年代可以花非常便宜的價格就能買到比肉眼性能更高的假眼。可是這個男人卻用落伍的眼帶蓋住傷痕。

  男人踏進了沉浸在昏暗照明之下的店內。

  一看就是個外來的。

  在他的背后,像藏在披風下似的站著一個少女。凈白的肌膚和烏黑的眼睛,人偶般長相端正的少女。

  兩人站在一起有一種極度不平衡的氣氛。如果就那個男人來到這家店也沒什么奇怪的。可是如果帶上這樣一個少女的話,人們不禁要煩惱到底哪里會有適合他們的場所。

  “要喝酒還帶著這么年輕的?或者說是來賣的?那樣的話走錯店了。”

  一個酒客說道,其他人發出了猥瑣的笑聲。

  手中的搶隨著笑聲搖晃。

  這個狹小酒吧,位于哈因市角落的地下。面積只夠勉強設置一個柜臺和三張桌子。店主也很清楚到這里來的顧客都是什么樣的人。

  在清楚的情況下經營到現在,而且還很成功。

  站在門前的男人如果在三十分鐘前出現在這家店里的話并沒有奇怪。

  可是現在……。

  “我們現在很忙,想找幼女的話滾到別處去。”

  一個曾經的酒客說道。到昨天為止一直在討好店主拉米斯的男人,如今卻將槍口對準她傻笑著。

  “不確定自己能贏就什么都做不了的死公雞,你吧葛多秀怎么樣了?”

  吐了口吐沫。吐沫沾到死公雞吉德的臉頰上,被吉德用舌頭舔走了。

  吉德非常長的舌頭像蛇一樣卷起,包住拉米斯的吐沫后吞下。

  惡寒讓背部顫抖。吉德的舌頭可沒那么長呀。

  不,應該說人類不可能有那么長的舌頭。

  “吉德……你……。”

  “葛多秀?正在提問的是我吧?”

  那不是到昨天為止還在看著葛多秀臉色的男人的表情。

  面對失去話語的拉米斯,吉德一邊用袖口擦拭著被自己的唾液弄臟的臉頰一邊傻笑著。

  仔細一看,這男人的瞳孔以前有這么綠嗎?拉米斯的腦海里浮現出這樣的疑問,猛然抬起頭看向把自己堵在柜臺中的曾經的酒客們。

  燈光明明暗到必須要靠到很近才能看清對方的臉,這是因為這里有時會來進行密談的顧客,同時也是葛多秀希望如此……。

  為什么,為什么在這種環境下還能看清他們的面孔?

  “你們……到底是什么?”

  “找到了強大的靠山啊。”

  吉德的笑臉漸漸遠離人類。其他人也一樣。在陰暗處只看到面孔的奇怪現象漸漸磨損著拉米斯的精神。

  “打擾一下,有沒有菜單啊。”

  誰都沒有料到在這時會后人說出這樣一句話。

  原本站在門口的男人和少女已經占領了一張桌子。少女坐在座位上盯著桌上的照明,而男人就站在她的身旁。

  “長途旅行讓我們累壞了。上些好吃的,還有很久沒喝好酒了。”

  他用胳膊靠在柜臺上,對拉米斯說道。

  吉德抓起男人的領口。

  “……小子,沒聽見我說的話啊?”

  “你又不是店主,讓我們離開也有點……。”

  槍口齊齊瞄準了男人。吉德用槍頂起他的下顎。

  “那就讓你嘗嘗不錯的料理,鉛彈炒飯怎么樣?”

  “你覺得這句話很好笑嗎?”

  隨著嘆息,眼帶的男人振了一下肩膀,然后行動了。

  抓住領口的吉德的手轉眼被彈開。怎么做到的?不懂。下一瞬間吉德的鼻子噴出了鮮紅的血液,握在手中的槍掉到地上,身體被舉了起來。

  原來是被抓住后領抬起來的。吉德肥胖的身軀在空中轉了一圈,被拋向其他人的槍口前。

  “你他媽的!”

  某個人喊道。但是沒法扣動扳機,開槍的話會打到吉德的。

  “我們正要吃飯呢,在那之前可不想聞你那臭烘烘的血。聽得懂嗎?”

  男人用冷靜的聲音說著。那態度仿佛沒把槍放在眼里似的,男人們為此膽怯起來。

  “咕唔啊啊啊啊!”

  吉德發出像是被壓扁的聲音。原本抓住后領的手,突然直接抓向了他的脖子。手指非常簡單地刺進了脖子里,從手指間流下了鮮血。

  “你們的血可真臭啊。”

  吉德甩著舌頭掙扎。可是不論如何掙扎男人的手臂也分毫不動。

  “就我個人來講,讓我們在這里安安靜靜地吃頓飯會很高興的。”

  在陰暗中男人的雙眼用平靜地……應該說是沒有干勁地看向吉德的同伴們。

  “滋……道…了。”

  回答的是吉德。

  “哼。這家伙可是這樣說喔。”

  不見他有松手的動作。吉德的同伴們開始有些猶豫,最后還是收起手槍從男人的身旁走出了店門。

  待最后一個人走出去后男人終于松開手。

  口吐白沫翻白眼的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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