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做隼，據說隼是一種猛禽，在西大陸象征著自由與力量，我喜歡這個名字。
名字，啊，名字是很好的東西，它不僅僅是個記號還是....好吧，它就只是一個記號而已，只是他人用來指代我這個人的“記號”。
我的職業，嗯，大概是會計吧，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替大叔算賬，我也就只有這點微不足道的本領而已，但凡記到腦子里的東西就永不忘記。
啊，對了，我的視力其實非常好，從窗戶往外看，可以看到兩公里外樹枝上的一片葉子的葉脈，隨著身體的成長，我的視力似乎還在增強，我不僅能看到更遠地方的景色，甚至能夠觀察到更多細節。
“瞧見我煙盒放哪兒了嗎？誒，怎么不理人呢？這臭小子，隼!”
“啊...哦。”
這位站在我旁邊，揪住我的衣領，沖著我的鼓膜大吼的矮胖男人名叫王虎，他是這家農場的主人，也就是我剛才提到的“大叔”。
順帶一提，雖然他看上去臉很黑，其實他的脾氣也很臭。
“你小子，最近怎么總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又和鎮上那幾個小子打架了，不用怕，盡管敞開了揍，揍丫挺的。”
“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不過，打架應該是不好的吧。”
其實我并沒有走神，而是真的沒有聽到他說話，我的視力在不斷增強，代價卻是聽力在逐漸減弱，也許很快我就會什么也聽不見吧。
“瞎說啥呢，打架是拉進感情的最佳方式，娘們才用嘴交流，真正的男人就該靠這個。”
他捋起袖子，露出發達健碩的肌肉群，呲牙笑道。
我翻了個白眼。
“聽上去倒像是住在原始森林里的大猩猩會說的話，這是這個月的賬目明細，農場的收入又下降了20%。”
“哦，看起來還能再撐一段時間嘛。”
“我不能理解，你為什么要把自己辛苦賺來的錢捐出去呢，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好處，你傻瓜嗎，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會給別人捐錢的人嗎？那些錢都被我拿去買酒喝了，人得是蠢到什么程度，才會給別人送錢呢?”
大叔拉開存錢的抽屜，一把抓起幾枚銀幣，晃晃悠悠地走了。
“好好看家，我去買酒了。”
王虎掂了掂手里的銀幣，走進商鋪，出來時右手拎著果籃，左手提著一大壺牛奶。
“小鬼，拿著。”
王虎把東西掛到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王叔，這我不能要。”
“少廢話，叫你拿著你就拿著，走了。”
“謝...謝王叔!”
“啊...嗯，拜拜。”
少年朝著王虎離去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虎不是好人，他也從不認為好人這個詞有褒義，他最討厭的就是那種以恩人自居，對那些不幸的人指手畫腳的所謂好人。
他出生于一個馬嘶人吼的瘋狂時代，窮苦人不過是有錢人的消遣。
為了討好有錢人，缺錢的伙伴甚至可以用石頭敲掉自己的門牙，或者用散發惡臭的泥水漱口。
“住手!!”
王虎打掉小梅手中盛著泥水的瓷碗。
“哦，這位是?”
“嘿嘿，大人，小虎他不懂事，我替他向您賠禮道歉，賠禮道歉，賠禮道歉。”
王華見到弟弟突然出現，顧不上驚訝，連忙向孫財跪拜叩首。
哐、哐、哐。
“哥，你干什么，怎么能跪這種人?!”
“閉嘴，你這個蠢貨，你想連累所有人嗎!”
“不用緊張，阿華，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三...三年。”
“這些年里，我供你一家人吃喝，不算功勞，我總也有些苦勞吧？”
“我可是拿你當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呢？你讓你的弟弟在大庭廣眾之下....”
“對，對不起，大人，都是我不好，我，我，我該死。”
“唉，起來吧。，我說過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舍得讓我最好的朋友為難呢，一點小事而已，不過，我今天也沒了興致，回去吧。”
“謝....謝大人恩德!”
第二天，王華和小梅被人發現浮尸于河邊，全鎮的人都知道是誰干的，但沒有人說話。
王虎知道，孫財唯獨不殺他只是為了留作日后的消遣。
他必須...殺掉孫財。
你....你這畜生啊啊啊啊!
開弓，搭箭，瞄準，發射。
再拉開，再搭箭，再瞄準，再發射。
我重復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背著的三壺箭全都射空才罷休。
那條大狗已經被射成了刺猬，我劃開它粗糙的肚皮，用沾滿血污的雙手拖出了大叔的上半身。
大叔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是父親嗎？
也許吧，在那個寒冷的冬天，是他發現并收留了我。
是老板嗎？
也許吧，是他教會我用勞動換取報酬這個樸素的真理。
是仇人嗎？
也許吧，我記得那個沖進我原來的家里搜刮財物的逃兵長什么模樣，所以我不能理解他為什么喝醉了會說要替我抓住他自己。
我不想大叔死，大叔死了，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活下去。
可是，他還是死了，死在怪物的肚子里。
我應該流淚吧，可不知為何，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反而開始算起這只大狗能賣多少錢。
大概...一個銅板吧，能買五個蘋果。
大叔的命原來這么不值錢。
對于我來說，問題的答案已經得出了。大叔是我道德上的一道枷鎖，如果大叔仍然活著，我依然會是農場里的會計，如果大叔長命百歲，我會一直當會計吧。
只是，大叔死后，我的這些想法都已經伴隨著他的尸體一同燃盡了。
殺死他的大狗被我殺了，我卻并沒有感到報仇成功的喜悅，回想起那條大狗出現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沒有絲毫恐懼，我在期待著殺死大狗，或者，被大狗殺死。
或許，我其實一直在期待著死亡。親眼目睹死亡并沒有讓我感嘆世道無常，反而讓我體會到活著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只要選擇活下去，就必須要和這個世界戰斗，因為總會出現種種難以預料的不幸。
我，必須變得足夠強大，才能獲得我想要的“幸福”。
大叔已經死了，我是唯一還記得他的人。
我，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