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同道堂,不知道為什么我和小伙伴就是莫名地很喜歡。首先,是因為名字,說不出哪里好,總之就是聽著悅耳。其次,是通過孫大爺講述關于它的歷史,超級有畫面感的過往在眼前就像電影一樣一幀一幀地回放,突然就有了強烈地參與感。最后,是因為周遭的街坊,甭管是老住戶還是新租戶,大家幾乎都有種溫度在心中,讓人心里驀地暖洋洋。
自打我不長腦子地把自己鎖在門外,被愛萍阿姨救助之后,我就在打掃民宿的時候,養成了一個超好的習慣——鑰匙從不離身。
那天大概是十二月份左右,中午的陽光特別地好,我就把民宿的被子都拿出去晾曬,希望可以讓客人晚上睡覺有種被太陽包圍的感覺。抱著被子出門,老遠就看見一個滿頭銀發、身體佝僂著的老婦,站在平臺上,眼神無光的望著不知道什么方向。我進進出出好幾次曬東西、放東西,打她身邊經過,她都保持同一個姿勢。
當我最后一次擺完東西準備回屋時,她突然對我開了口。我扭頭看見她眼底有了微微的光,對我說:“嫚兒,能不能借你電話打打?”我說:“行,但是手機在屋子里,你要不要跟我進來?”她緩慢地點了點頭,跟著我進了屋。
進屋我將手機解鎖,然后給了老婦。她站在玄關,顯得很拘謹,低頭打電話。我也不是偷聽,只是電話那頭聲音很大,一問一答,我就聽了個大概。
原來,老婦是隔壁的街坊,她也是看天氣好出來曬衣服,結果發現自己沒帶鑰匙出門,只好給自己的兒子打電話,叫他回來送鑰匙。打完電話,老婦,不,現在該改叫阿姨,把電話給了我,道謝之后就要走。我說:“阿姨,你別走了,在這坐一會兒吧,外面雖然有陽光,但還是冬天,站久了很冷的。”阿姨好像有點不習慣別人的熱情,仍然放不開,說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太干凈,我這兒這么好,怕弄臟之類的話。我二話沒說,拉著她坐到榻榻米上,對她說沒事的,你放心坐就好,然后又倒了杯水給她。
她說我這么善良,一定會有好福氣,說她見過很多人看過很多事兒,不會看走眼。在一點一點的溝通中,我了解到她的情況,現在是獨居,有一兒一女。我問你為什么不跟兒子和閨女住在一起?她說自己家只有一套房子,房子不大只有套二,兒子閨女各自一間,沒有她的地方,所以她就搬出來住在了這里。
我說套二的房子也挺大,擠一擠總能有地方住的,何至于搬走呢,這樣他們照顧你也很不方便的呀。她說,閨女以后是要出嫁的,有沒有房,其實也沒所謂??墒?,兒子不同,他得有房子才能結婚,她也不能跟他們一起住,讓小夫妻不和睦。不過,現在不管是兒子還是閨女他們都沒有結婚。之前兒子也談過對象,但是一提到房子就吹了。因為一旦結婚,閨女就沒地方住了……現在,兩個孩子都怨她,是她自己太過無能,沒臉見他們,只能搬出來。
家長里短的事情,說也說不清楚,道也道不明白,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阿姨,只能默默地給她倒水,等待著她兒子的到來。差不多四十多分鐘之后,阿姨的兒子來了,見了我倒是很客套,說了很多感謝又客氣的話語。之后,帶著阿姨便走了。
后來,我因為工作的緣故,一直沒有去民宿打掃衛生,都是小伙伴替我去的。那天小伙伴突然找我,說有人給我送東西。我說,什么好東西還那么神秘兮兮的。她磨磨唧唧地從包里摸出兩個丑橘,我氣得當場就想揍她。還沒等動手,小伙伴就說,禮物不是我送的,是一個阿姨,她說是鄰居,謝謝你那天幫了她,這一陣天天在平臺上等卻一直沒看見你,就把東西給我,請我轉交。
我拿著兩個丑橘,心中的滋味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因為阿姨走后,我曾經去看過她的家,那個鐵門已經銹跡斑斑,很窄小的一扇門,里面的情形也可想而知。阿姨說過,她沒要過兒女的錢,每個月她就靠著撿紙殼、撿塑料瓶為生,房租也便宜,吃的也簡單,沒準死后還能攢下幾個錢留給兒女們。她這樣的境況,居然舍得給我買對她來講價值不菲的丑橘,而且還是兩個。我說這東西不能要,心意能領東西不能拿。小伙伴說,這東西必須要,不是丑橘的貴賤問題,是情誼,你能不收嗎?我想也是這樣的,既然有心給,我就得有心收,只是嘴邊不知道怎么就咸咸的,眼前一片模糊……
除此之外,還有對街看廁所的大爺,在我們裝修的時候借我們各種維修工具,還在民宿行李被偷的時候,給我們環衛處的地址,支持我們調取小偷的監控;熱情好聊天的收水費的大哥,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笑臉對待地為大家服務;還有隔壁街坊一出門就把小黑狗拴在陽臺,每每有過路人經過,它都會汪汪汪,好像在打招呼聊天,尤其是自從小偷事件后,我牽狗去民宿打掃衛生,它就叫得格外歡樂;還有辦事利落,說話痛快的樓長,一看就有著大戶人家出身的與眾不同的氣派;還有把我丟在垃圾堆旁不要的書籍,歡喜撿起來抱回家的街坊小孩……
這就是同道堂的街坊們,伏龍路上的情誼。
初去伏龍路裝修的時候,每每夕陽落下的時候,我和小伙伴就會在廚房站上那么一小會兒,晚霞余暉映照在對街金燦燦的建筑屋頂上,有點神話故事中神秘古堡的絢麗,又有種電影片段中的異國情調。但現在,我們再去看夕陽,看它漸漸地一點點消失在海平面之上,感覺是一種能量和溫暖的賜予,能讓人在疲憊的時刻能到足夠多的安慰,能在暴躁的時候令人突然地安定、平息好情緒,也能使人在失落的瞬間感到微微的光灑在身上找到新的動力……
也許,這才是我們喜歡同道堂、喜歡伏龍路的真正緣故吧,因為這里展現的是市井間最平常的姿態,不嬌柔不造作,有人情、有溫度、有暖意、有俗套……凡是人間煙火該有的這里統統都有,是我們心中最值得珍藏的、新城區找也找不到的難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