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只是看上去厲害”這一點在第二天被充分地印證了。
早上小之起了個大早,和林思菀約好去機場接燈光師。其實昨天她看資料看到三點多,連中英文都仔細地查了,還臨時背了很多專業詞匯,生怕今天出岔子。
小之到了機場,一如既往地看到林思菀已經到了。今天她穿了一身黑白相間的套裙,妝容一如既往地精致。
“快走吧。”思菀急匆匆地說,“航班快到了。”
小之跟上她的腳步:“Sylvia呢?”
思菀簡短地說:“她沒說要來,我也沒好意思叫她。”
“哦哦。”行吧,那現在就她們倆,能應付得過來嗎?小之更緊張了。
思菀昨天還打印了歡迎的牌子,她拿出來的時候小之都驚呆了。她完全沒有朝這方面想。
也還好她提前準備了牌子,不然只憑Amy姐發給他們的簡歷上的那張小小的照片,她們是認不出這個燈光師的。他的發型、身型和打扮都和照片上完全不一樣了。他頭發灰白,有點微胖,戴著一頂小小的貝雷帽。
看到寫著自己名字的牌子,他推著行李微笑著向她們走過來。
思菀首先迎了上去,用似乎提前準備好的英文流利地說:“埃文斯先生您好,我是這次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我叫Swan。”
小之第一次知道她的英文名就叫Swan,莫名覺得還挺適合她。但是小之完全沒有想過自我介紹,她當然也有英文名,但那還是中學上英語課的時候老師隨便起的,根本說不出口。所以當埃文斯先生友好地向她伸出手,她也來不及反應,只簡單地說了句:“很高興見到您,埃文斯先生。”
雖然這個反應不算慢了,但是當思菀和埃文斯先生走在前面,思菀開始跟他客套地聊天的時候,走在后面的小之還是覺得自己簡直遜爆了。雖然她能夠感覺出來林思菀也不是那樣游刃有余,有時候說到不會說的單詞也只能猶豫一會兒用簡單的詞匯代替,但是總比自己這樣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陪笑好。
從出口到停車場還有一段距離,思菀先是說了一些明顯是準備好的話,比如感謝他來為節目組指導燈光之類的,后來就也只能沒話找話,問他航班如何啦、第幾次來中國啦、倫敦的天氣怎么樣啦之類的。好在這個燈光師非常平易近人,沒有一點一流大師的架子,不管說什么都友好地回應,才讓她們倆輕松一點。
下電梯的時候,思菀低聲對小之說:“怎么還沒到,我都沒話跟他說了。”
小之笑了笑,不知道她這話有沒有怪她什么話都不說的意思,但是這話里肯定有炫耀的成分。她回頭,看到埃文斯先生正對著他們露出友善的微笑,所以小之也以微笑回應了過去。
在車上,小之坐在副駕駛,而思菀和埃文斯先生一起坐在后座,他們又聊了一些有的沒的,雖然后來的大部分時間就留給埃文斯先生小憩了,但是也并沒有像林思菀說的那樣沒什么話說了。獨自坐在前排的小之,除了要幫司機指示路線外,就像一個局外人。小之的心情越來越沮喪了。
直接到了攝影棚,這里和小之她們上次來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不一樣,背景板和框架什么的都搭好了,小之不由得發出了驚嘆——這里已經完全看不出以前那個黑魆魆的水泥墻的樣子,也比電視里看上去要華麗很多。她不由得期待起節目的錄制來。
在攝影棚里,他們終于見到了Sylvia。和思菀一樣,Sylvia和埃文斯先生熱情地打招呼,并特意介紹自己是在倫敦上的學。相比于兩個實習生,她確實更像一個成熟的節目導演。短暫的寒暄過后,埃文斯先生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到工作當中。
現場除了他們三個負責對接的導演,還有一些其他的人:舞美設計師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士,如果不是她的自我介紹,小之完全看不出來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姐姐居然設計出了這么好看又這么復雜的舞美;場工的領班,他負責跟燈光師對接所有具體的燈的型號和線路;制片代表,小之對他有點眼熟;還有幾個小之不認識的人。可惜的是,這些人英語都不是太好,都得靠翻譯。而這時候他們請的同傳老師又還沒有來,因為燈光師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
燈光師非常盡責,沒等翻譯老師過來,就讓他們拿出圖紙,開始和他們對著燈光的細節。他說的話也變多了,不再是那些日常的內容,小之逐漸有點跟不上了。只大概聽清他在說之前遠程跟他們核對過圖紙的內容,現在有一些點還要確認一下之類的。
不過,跟不上的似乎也不止小之一個人。當埃文斯先生發現對面的人幾乎都聽不懂英語,就期待地看著三個剛跟他見過面的導演,希望他們能夠翻譯。Sylvia開始翻譯了,她說英文的時候不停地出現well、like、right一類的語氣詞,說中文的時候還算流暢,但是小之隱約感覺她自己似乎編造了一些內容,不過小之也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這時,埃文斯先生又拋出了一個關于節目的問題:“幾個嘉賓的座位是如何分布的?”
這個問題很突然,Sylvia似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突然望向小之和思菀。林思菀馬上接過了話頭:“Well……”然后開始介紹起來,她說的詞比較簡單,但是說得很清楚,而且她很機智地引導他們來到了已經擺好的桌子旁邊,一邊實地演示一邊講,埃文斯先生點著頭,很明顯他聽懂了。
他又抬頭看看頂棚,用手扶著下巴,一邊還在自言自語,雖然沒人聽懂他在說什么,但是都明白他在思考。
說罷,他又在桌子上攤開圖紙,一面抬頭著哪里應該用哪個燈,Sylvia同步翻譯著,但她所說的也只是:“這里,用這個……這里,右邊那個,用這個燈……”盡管她盡力跟隨著埃文斯先生的節奏,但還是讓其他人聽得云里霧里。
果然,場工師傅舉手打斷了他,說道:“埃文斯先生,有個問題,我看了您的圖紙,這兒寫的這種螺紋,我們國內買不到這種型號的,可以用平板代替嗎?”
這個問題可把在場的人都難倒了。埃文斯先生期待地看著她們幾個,但是思菀和Sylvia面面相覷,小之深吸一口氣,開始翻譯了。雖然她不太確定她是不是理解了,但是她記得昨晚記過的幾個燈型的名字。說到一半,防止弄錯,她還回頭問了場工師傅:“您說的平板,指的是平板柔光燈嗎?”
“對。”場工師傅趕緊說道,“或者LED,你問問她,或者用LED可不可以。”
小之點點頭,如數轉達著,雖然她說得很慢,有的詞得邊說邊想,但結合著她昨天也反復看過的圖紙,她一邊指著師傅說的那種燈的位置,確保燈光師聽懂了。
說完之后,她感到林思菀向她投來很復雜的眼光,可以說是刮目相看,又似乎有一種更復雜的情緒。
好在這時,橘子姐帶著翻譯老師匆匆趕來了,她們都送了一口氣。橘子姐連寒暄都只說中文,讓翻譯去翻,但是小之隱約覺得她是能聽懂的,因為后來小之和思菀她們說英語的時候,她在旁邊盯著她們,一副考官的樣子,似乎在判斷她們說得好不好,讓小之有點摸不透。
有了翻譯,小之她們的任務就輕得多了,只在后面遠遠地陪同著。思菀小聲對她說:“看不出來,你居然對燈光這么懂啊。是余創教你的嗎?”
小之完全沒想到她會這么問,有點詫異,然后笑了笑,說:“什么啊,他說他也不是很懂,這個太專業了。我是自己昨天晚上臨時補習的。”
林思菀暗暗地點點頭。
她們抬頭看看,Sylvia還陪在燈光師旁邊,雖然已然插不進什么話。小之轉移話題說:“Sylvia好像也沒比我們好多少。”
“算了吧。”思菀說,“她昨天說她上的那個學校,我都沒有聽說過。接機她也不去,我以為她多厲害呢,沒想到還不如咱倆。”
小之由衷地笑起來。雖然林思菀似乎處處跟她較勁,但是在一致對外這件事上,實習生們已然達成了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