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九月下旬。
道觀之中還是老樣子。
在放棄了學字之后,王逑自覺無趣,兀自坐在蒲團上發呆。
猛然間覺得腹中一陣酸楚,干嘔了兩下之后,整個胃部就如同刀絞一般疼痛不已。
其實也難怪,自從在鴻天酒樓被暴打一頓之后,二人回到山中,一連數日,王逑與秀才每日僅靠后山的野杏度日。
俗話說,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
秀才這幾日也是如此,腹部反酸疼痛,但還是依然堅持看書。
王逑也沒有了辦法,從腰里取出那三十三枚銅錢,這是他全部的財產。
不能再吃杏了,不然非吃死不可。
而且后山的幾棵杏樹,被二人這幾日猛吃之后,也沒剩下幾顆果子了,看起來都光禿禿的。
不如打發秀才進城買些吃的吧,順便趁秀才出門,把這幾日練字的紙張處理掉,湮滅自己練字的證據。
此時正值上午,秀才依舊雷打不動的坐在樹下讀書。
“呂兄,進偏殿來,我有事找你。”
片刻之后,只見秀才一手拿著書,一手捂著肚子,走起路來有氣無力,進到殿中。
臉上的淤青已經散盡,只是面色依然蠟黃,王逑看著秀才說道:
“這里有三十枚銅錢,你進城去買些米糧,剩下的錢,看呂兄還有何需要,一并買來。”
秀才接過銅錢,拿著布袋下山去了。
秀才出門后,王逑強忍著疼痛從蒲團上爬起來,將這幾日練字的紙張都拿到了柴房。
推開柴房的門,一只掛在門角的蜘蛛趕忙順著蛛絲逃竄,爬到了墻上。
西邊的墻下是一張三尺來高的木桌,上面滿是灰塵,凌亂的放著兩只破碗和一塊盤子,幾只筷子被扔在桌角。
桌子下方是一個木盆,也都布滿了灰塵。
南邊的墻上被煙熏黑,已經看不見墻體原來的顏色,上面還有一個小氣窗,透過幾縷光線來,那是平日里生火做飯,用來走煙用的。
墻下是一口土坯灶臺,臺上放著一口大鍋,這應該可以算得上觀中唯一的鐵器了。王逑掀開滿是塵土的鍋蓋,發現鐵鍋早已生銹,里面還躺著一把長柄木勺。
靠東的墻邊散亂的放著一些柴草。
靠北邊的墻上則掛著一個竹屜,竹屜中間的竹片掉了兩個,還有一個即將掉落。
整個柴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王逑走進柴房,一股柴草的霉味撲面而來。
在灶臺的角落,王逑找見了兩塊小小的火石,又抓了一把干干的茅草,將火引燃,
然后一股腦把所有的紙張都扔了進去。
一時間,火焰升起,將一堆紙張化為灰燼。
下午酉時一刻,秀才背著買來的粟米和很厚的一疊草紙進到觀中。
看到秀才滿頭大汗,王逑急忙上前迎接。
可是當秀才將粟米放在地上的時候,王逑傻了。
“怎么才這么一點粟米”,目測也就兩三碗的樣子。
秀才將草紙放在袋子上,打開草紙,拿出一只毛筆。
“那只筆已經禿了,我給道長買了一只新筆,方便書寫。”
“花了多少錢?”
“都花完了!這筆是狼毫筆,花了十五文呢,道長不如現在就去試一試。”
王逑心中只想罵人,三十文銅錢本來可以買一袋子粟米,至少夠二人撐個十天半月,這下可好,被這個傻秀才花了個精光。
王逑只是無奈,又不好發作,再說秀才買紙筆也是給自己用的,更不好說些什么。
你去把鍋洗一洗,熬些粥來吃吧。
秀才將粟米拿到柴房做飯去了,王逑拿著紙筆進了偏殿。
摸著腰里僅剩的三枚銅錢,又想到后山那幾棵光禿禿的杏樹,這以后的日子不敢想象。
哎……
王逑哀嘆一聲,只覺得腹中又是一陣疼痛。
不多會功夫,正在王逑發呆之際,聽到秀才的喊叫聲:
“道長,飯已經做好了。”
王逑走出了偏殿,聞到了粟米的香味,久違的香味,想著終于可以不用吃杏過日子了。
不過話說回來,有個傻秀才在身邊,也不錯,至少有人給他做飯吃。
這是王逑現在能想到秀才最大的好處,勉強安慰自己。
走進柴房,煙氣繚繞,穿過煙氣,王逑看到了放在桌上的袋子,空了!
秀才正在忙著用勺子舀飯,
“這些粟米都用完了?”
“用完了!”
王逑腦袋一陣眩暈,看來他真是低估了秀才的傻氣,本來還想著這三四碗粟米撐個兩三天,再想對策,可是竟然被秀才一次全部用完了。
其實,秀才哪里精于這些生活瑣事,只不過憑感覺而已。
正在王逑苦悶之際,秀才端了滿滿一碗粟米飯,遞到王逑的眼前。
這次真是生米做成了熟飯,只能認了。
再加上腹中酸楚饑餓,也管不了這許多,吃吧。
反正又現在又不是他一個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就只當灑脫一回。
二人一人端了一碗粟米飯,大快朵頤起來。
不一會就把小半鍋粟米飯吃得個一干二凈。
王逑感覺吃得很飽,于是坐在樹下休息。
秀才又鉆進柴房中,洗涮一番,好像又點燃了爐灶。
“呂兄這是?”
“我請道長喝點茶。”
聽到喝茶二字,王逑一臉蒙圈。
“哪里來的茶?”
“剛才在城里買的!”
哎……
此時王逑已經不想對秀才做任何評論了,“這傻蛋難道是上天專門派下來折磨我的嗎?”
秀才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紙包,目測里面放了不到一兩茶葉。
放下茶葉,秀才又跑到西廂房自己的臥室里拿出了一個青瓷小茶杯,十分精巧,竟然還有杯蓋。
此時王逑已經見怪不怪了,秀才這種奇葩,實屬罕見。
飯都吃不上了,竟然還有心思品茶。
不一時,秀才已將杯子洗涮一遍,放入茶葉,舀了一勺開水放入杯中,然后蓋上杯蓋,端給王逑。
“請道長品茶。”
“這是?”
“此乃紅茶,色澤濃艷,香氣撲鼻。”
王逑將手掌立起朝外,做出推拒之狀:
“紅茶澀而味厚,卻不如江南之龍井。”
“以滾水覆龍井之葉,葉輕漂翻滾而沉,湯色由淺而深,再而澄清亮黃,
味道淡雅,香郁撲鼻,淡而遠、香而清,味甘形美,方是茶中極品。”
“先生,慢慢品來,我且回房休息片刻。”王逑此時不想跟秀才多說一字。
秀才一臉驚詫,聽的如癡如醉,愣在樹下,手捧茶杯,站了很久,脫口而出
“道長品味高雅,呂某佩服佩服。”
卻不知王逑早已回到了東廂房中。
秀才坐在樹下,一邊品茶,一邊讀書,好不自在。
口中還時不時嘟囔幾句:好茶……好詩……
王逑也不管他,這么多天,終于吃了一頓飽飯,回到屋呼呼大睡起來。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日清晨。
秀才依然坐在樹下一邊看書一邊喝茶,好像一夜沒睡一樣。
王逑與秀才匆匆寒暄兩句,洗了臉便又鉆進了東偏殿中。
拿出金符,跟金符對話,希望金符兄多少給自己一些指點。
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看來這金符除了能找東西,也沒有什么特殊的神力。
王逑多么希望突然的某個動作或是話語,就能有神奇的事情出現,就像是上次變出銀子一樣,只是有了上次的的教訓,王逑再也不敢變錢出來。
于是他認認真真琢磨了半日,依然沒有進展。
“看來是我想多了。”
此時已是下午酉時,不覺肚中饑餓難忍。
王求走出正殿,發現秀才已經回了西廂房,估計也是餓的難受,睡覺去了。
可是觀中再也沒有了食物可以吃,一想到后山的野杏樹,王逑就覺得惡心。
出門喝了一瓢井水,權當充饑。
哎,繼續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