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出去。”戲青潭開口。
程齊有些疑惑,但還是扶著戲青潭從窗戶跳了出來。
走到墻處,戲青潭告訴他自己要出去。
程齊指了指墻搖了搖頭,又指了指戲時運和周元夕的正屋。
以示不行,會被府里的暗衛發現。
戲府的暗衛當然不是吃素的,不然戲青潭也根本不會把程齊安排進戲府,不然信鴿出不去,程齊也進不來。
戲青潭凝眸,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帶著程齊順著墻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戲青潭停住,扒開草叢。
赫然是一個狗洞!
程齊驚呆了,他若不是個啞巴,此刻肯定要磕巴了。
程齊一臉驚恐,拽住戲青潭使勁搖頭。
戲青潭一笑,那樣清澈的眼眸在黑暗中閃著水靈靈的光。
程齊瞪大了眼睛,張著嘴下巴都要掉了下來,他看見他美的像山中神仙似的主子。
她,她從狗洞鉆了出去。
程齊手忙腳亂爬了出去,拍拍身上的草,抬頭看見他的主子。
夜晚很安靜,少女穿著一身梨色的廣袖束腰長裙,頭發用一根銀色的絲帶輕攏住一半,青絲被微風輕輕拂動。抬著頭,月光鋪下,給少女鍍上了一蹦柔和的光芒,眼睛如水汪汪的潭水,碎了滿眸的星光。
太美了。
太美了,程齊感覺心都被晃得顫了一下。
這一刻他覺得,什么戲大小姐,蘭舒郡主,沒有一人可與主子比肩。
好似下一刻就要飛升而去,再也不染塵俗。
“程齊。”
那樣清澈的聲音,怎么會有這么干凈的人呢。
“帶我上去。”
戲青潭指了指屋頂,笑了。
程齊眨了眨眼,伸出手。
戲青潭微微蜷著手指,翹起來手將手腕放入程齊的掌心。
程齊握住主子的手腕,運氣,帶著主子飛上了房頂。
他發誓他對主子沒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他只是一個不完整的人,連男人都不算。
空中,戲青潭青絲飛揚,裙裳飄舞,宛如暗夜中仙子。
坐在房頂上,戲青潭抬頭看這星空。
萬家燈火已滅,只有星火照耀這朦朧美麗的人間。
戲青潭抬手,總受輕輕點住一顆星,指若青蔥,纖細修長。
戲青潭笑了,星光映在眸中閃動。
“我碰到了哦。”
程齊感覺自己已經不在人間了,不然怎么會見到神仙。
這才是真正的主子吧,不必在權貴之中虛意談笑,為瑣事鉆研逢迎。
戲青潭閉眼,呼吸著帶著涼意的空氣。
怎么在府中從未覺得夜晚的氣息如此清新動人。
風靜靜的流動在街角,一切都是安靜的,好像白日的繁華鬧市都只是大夢一場。
……
戲青潭戀戀不舍的睜開眼,該回了。
這時,看到對面一個黑影正順著屋頂往前跑。
程齊看向戲青潭。
“不管閑事。”
程齊點頭。
對面的聲音好聽往這邊看了一眼,突然停住了。
戲青潭驚訝,看著那道明顯是還沒長成的男童的身形。
“十三?”戲青潭開口詢問。
黑影一踮腳,飛掠過來。
程齊趕緊把戲青潭護在身后。
“戲…戲小姐?”十三有些不敢認。
這是戲小姐嗎,好像月下的仙子啊。
“怎么回事?”戲青潭拍拍程齊,示意他沒事。
程齊讓開了身子。
十三猶豫了一下,最終咬了下唇,眼神堅定的看著戲青潭問了一句:“戲小姐,可以和我走一趟嗎?我家公子……”
十三打住了,不知該怎么解釋。
正當要再次開口時,戲青潭突然開口:“帶我去吧。”
程齊瞪大了眼,發出“嗚嗚嗚”的聲音阻止。
“沒關系。”戲青潭看著程齊,眼神清澈堅定不可違背。
程齊無可奈何。
之后,就是在戲青潭在程齊和十三的協助下飛快的往蓉花街去了。
觴椿樓。
抬頭。
即使在黑夜下,還是能模模糊糊的看見這三個字。
“今天是……公子母親的祭日。”十三打住腳步,沒打算再進去。
戲青潭抬手,讓程齊留在外面。
一腳踏進了樓內。
還是五年前公子失了武功的日子。
十三在心里默默的說到。
凱旋之日,金鑾殿上他稱將軍,風光無限。賞功宴后,他再無音信。
戲青潭進去,一樓一片昏暗。
樓上有微弱的燈光漏下,依稀可以聽見模糊不清的吟唱聲。
戲青潭摸著黑,扶著樓梯向上走。
二樓,依舊是漆黑一片。
三樓,有些微弱的光亮。
看來人在四樓,最頂層。
轉角,露出真容。
戲青潭想象過各種情形,卻從未想過這種場景。
“塵緣倥傯,仞利有天情更永……不比凡間夢,恩與愛總成空…跳出……”
青年一身黑衣曳地袍,眼神依舊深沉,卻有微微的迷離,顯然是喝了不少。
腳步開合,甩袖轉身回眸,滿衣的薔薇似乎曳地生花,整個戲臺上仿佛開滿了一叢一叢的薔薇。
咿呀的戲腔都能聽出嘶啞了,也不知唱了多久了。
一顰一笑一抖袖,一生一世一瞬休。臺上悲歡獨自唱,臺下承合笑啼哭。
“笑騎雙飛鳳…瀟灑到天宮……”
結束了。
青年的腳步有些不穩,拿起旁邊一壺酒,仰面倒下。
瓊漿滾落,迸濺在青年口中。大部分的甘露都順著青年線條俊毅的下巴流下,淌進了黑色的衣襟。
將酒壺扔到一邊,青年終于轉頭,看向了他。
眸子漆黑,深邃的像是要把她吸進去。緊抿著唇,表情冷峻,清貴孤傲,并不盛氣凌人,卻依舊讓人望而卻步。
“小丫頭……”
青年突然笑了,疏離的氣息突然消散了。
“小丫頭……”聲音嘶啞的很。
他像是叫著玩,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看來是醉的厲害。
戲青潭邁步,走上了戲臺。
“別唱了,我扶你下去。”戲青潭伸手,將青年往臺下扶。
縱使是醉了,青年身體的重量也絲毫沒有落在戲青潭身上,他腰背挺直,走的端正。
那脊骨支撐的,像是什么不能坍塌的信念。
醉的這樣厲害,卻絲毫沒有觸碰戲青潭的輕浮之舉,保持著應有的距離。
一個人刻在骨子里的東西,是不會因為醉酒而發生變化的。
戲青潭聞到的,是熟悉的檀香,始終縈繞在青年周身。
青年坐下來了,戲青潭也坐在了對面。
“你來了。”青年似乎有些頭暈,晃了晃頭,看著戲青潭。
燈火在青年的眸中跳動,這一刻戲青潭感覺青年的眼神不再深邃,而是簡單又干凈。
“我來了。”戲青潭回答。
商不春感覺意識不太清醒,面前的東西也有些模糊,他好像看到了靈潭中水精靈。
恍惚間他好像想起來那日,小姑娘一身的水,青絲都貼到了臉上,水珠從鬢角流淌下,流到唇邊,流到白皙的頸。小姑娘的眼神那樣清澈,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么明亮的眼睛,好似把眼中的身影都照亮了。
他突然,就不敢再看了。
原來是她啊。
“小丫頭……”面前的青年又低低的喚了一聲。
戲青潭有些無奈,怎么醉的這樣厲害。
又覺得有些好笑,那日所見的深沉疏離的男人,也會有這樣傻氣的樣子。
“好聽嗎?”
青年開口,聲音還是低沉又沙啞。
戲青潭點頭。
“好聽。很美,我很喜歡。”
青年定定的看著戲青潭,有些迷離,開口:“我不會唱。”
“可我母親會。我母親當時,是這京城最有名的角兒,驚艷八方。”
戲青潭托著下巴,看著情緒低落的青年,靜靜地聽著。
“那一定很美。然后呢?”戲青潭開口。
青年輕輕的笑。
“是,很美。”
“后來,她嫁給我父親……生了我和弟弟……”
“再后來呀,她就沒了……”
青年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低不可聞。
青年的身上彌漫著一種悲傷的意味。
戲青潭的心里有些難受。
青年好像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他的每一次情緒起伏都能牽動自己的情緒。
良久,青年再次開口:“小丫頭,你知道嗎。我近不得女子,一靠近,心里就厭惡的緊。”
戲青潭感覺心跳突然加速了,等待著青年再次開口。
“可是上次我發現,我一點都不厭惡你……”
戲青潭感覺自己的心臟噗通噗通的幾乎要跳了出來。
青年好像還想說什么,但好像意識已經要模糊到了極點。
戲青潭平復心跳,開口:“睡吧。”
溫柔的聲音。
這是商不春昏睡前最后的意識。
他睡了。
戲青潭湊近睡著的男子,細細打量。
男人的睫毛很長,閉著眼,在眼下打下一片陰影。眉毛濃密,似劍鋒。薄唇有些泛白,看起來總是對人很疏離。俊秀的面龐生的格外精致,卻又意外的有種堅毅的感覺。
淡淡的檀香,飄逸在空中,讓人格外心靜。
他有一種特別的貴氣,戲青潭覺得他身份定然不普通。
清貴。
這個詞形容他再合適不過了,戲青潭覺得。
發絲在微弱的光亮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即使趴在桌上,也依舊能看出修長結實的身形。不同于少年青澀的感覺,青年的氣息格外成熟,有一種特別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