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19日，書中世界——
地點是位于首爾中區的樂天酒店，林允兒伸手接過了Jessica遞來的集體簽名展牌。
她看向下方拍照的媒體，那不斷亮起的閃光燈和現場的噪音反而讓她的心神逐漸安定下來。
不祥的預感以更加意外的方式得到證實，林允兒眼下的情緒卻很穩定，或者說她正在學著習慣這樣的情況。
等到她們九個人回到臺下落座以后，她的腦袋里面才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如果時間往后拖延一些就好了。除了部分插曲之外，她其實相當喜歡崔秀榮的那部新戲。
“允兒……”坐在她身邊的侑莉碰了碰她的胳膊。
這位姐姐在向她提醒四周那些記者和攝像機，林允兒也會意地擺出端正而專注的樣子。
今天少女時代出席的這場活動并非什么品牌宣傳或是電影的首映禮，而是以宣傳大使的身份過來參加韓國訪問年委員會的任命儀式。
所以明明幾個小時后她們全體還要乘坐飛機趕往新潟，公司依然擠出時間，把她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來亮相。
想到“打扮”，林允兒就低頭瞅了瞅自己肩上那披著的染成棕色的長卷發，繼而克制地皺起兩道眉毛。
她很想抱怨前面美容院花的錢全部白費，但是念及目前身處的環境，索性集中精神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不出意外，她獲得了從去年5月31日到此刻為止，她“經歷”的所有記憶。
少女時代在兩個月前發行了首張日語專輯，成為首個獲得東京公信榜專輯周榜冠軍的韓國女子組合，另外預計在九月，她們組合將要推出的第三張正規專輯《The Boys》也基本籌備完畢。
還是那么忙碌的工作，還是發展越來越好的形勢，出道來到第四個年頭的少女們好像已經徹底適應藝人的生活。
她們褪卻了曾經作為新人的青澀，充滿自信和期待地展望著更好的未來。
唯獨林允兒，只有她在了解完這一年來發生的事后，相反有種意興闌珊的感覺漫上心頭。
總是在不斷地奔波，忙于各式各樣的行程，如此的日常并不能說不好，畢竟忙到連一點空閑都沒有，不如說更像是一種值得慶幸的奢侈。
只是，在見識過了任宋演那邊，李純揆等人的另一段人生后，林允兒心里就控制不住地產生疑惑，究竟哪種生活對她們而言更幸福呢？
身為藝人的她們固然獲得了很多，但也失去了太多。
林允兒很難說清楚這是不是她本身想要和這個世界作出切割的心愿在作祟，可她不得不承認，哪怕是在這書中的世界，她也有些不想再當所謂的愛豆了。
這份時刻占據著她青春的明星工作，如今在她看來簡直就像另一座禁錮著她的囚籠。
而在不久后，她內心的憤懣還達到了更高的程度。
林允兒仔細推算了一下她后面幾天的行程，然后發現，就算回家處理事務的借口還能用，她也找不到任何的空隙再跑去任宋演的家。
進入2011年后，少女時代的行程到底有多忙呢？單拿她們今天的工作安排來舉例，任命儀式在下午兩點舉行，儀式后她們還受邀去青瓦臺和總統夫人見面，而那班飛往新潟的航班是在下午五點左右。
也就是說，在短短三個小時里，她們要連跑三個地點，前兩處都必須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稍有差池就會引起國民議論。連趕個飛機，也要時刻注意儀態，在離開青瓦臺后就得抓緊工夫，換上一身合適的機場走秀穿搭。
至于等飛機落地后，林允兒人都不在首爾了，難不成她還能大半夜買張機票再跑回去嗎？這回她們少說要在國外待上一兩天，何況即便回到首爾，也有一大堆的工作還在等著。
自顧自地頭疼了一陣，林允兒就哭笑不得地心想，若是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也就罷了，可現在她都明白這一切也許都毫無意義，還要這么辛苦自己，這是圖什么呢？
不過，當她的目光掃到身側的隊友們時，心中那點想要不管不顧偷跑的沖動也就悄然散盡了。
全部的這些事情，于她而言可能已經失去意義，但對于少女時代的其他人來說不是如此。
林允兒不會站在上帝的視角去嘆息和替她的這幫姐妹感到遺憾，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心思而去搗亂或是三心二意。
既然她還是少女時代的一員，她也就有那個天然的義務去用心對待自己的工作和對其他成員負責。
所以工作還是得做，縱使這只是在小說的世界里。
至于她想盡早回歸她向往的現實，那就只能盡量去想辦法在工作以外的時間尋找機會了。
話又說回來，那個人現在會在做什么呢？他發現她的情況了嗎？他……心情會是什么樣呢？
……
｜現實世界——
“秀婉姐，你看到我給你發的留言了？”
“嗯，沒在開玩笑。如果你之后行程配合的話，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擔《Star World》的編劇工作。”
“條件的話……確實也有一點，之后開會的時候，我這邊可能會帶上一個人。”
任宋演拿著手機站在玄關，他靜靜聽了一會兒，臉上就露出很淺的笑：“那之后就拜托你了。”
通話結束后，他才不緊不慢地低下頭換鞋，看起來既不焦慮著急，也沒見到絲毫的失落和惆悵。
他就像往常一樣，脫下外套掛上衣架，來到廚房的中島臺前倒了杯水，最后走進客廳坐下，又從手機里找出他從劇場方拷貝過來的監控資料。
作為試演新戲的舞臺，江南文化藝術中心在那間場館里并未安裝什么紅外攝像頭；饒是如此，整段錄像還是保持了一定清晰度，至少能讓人看見觀眾席里的動態。
時間的拐點發生在權俞利出聲提醒前的幾分鐘，熟悉的情況突然出現，監視畫面冒出雪花開始抖動。
等到畫面恢復正常以后，任宋演身旁的那個座位就變得空空如也。
整件事說來奇異，但任宋演相信，每個看到這段監控視頻的人只會認為是劇場的攝像頭在林允兒離席的時候碰巧故障。
他又點開手機上儲存的另一個視頻文件。那是林允兒七天前回來時，他家門口的影像。
這段視頻的時長就要短得多，畫面包含的信息卻一點不少，先是故障式的雪花屏，接著下一秒少女的身影就突兀出現在門前。
任宋演拿過平板電腦，將兩段視頻放在一起進行比較，還找出了最早的那則視頻反復觀看。
最終他得出結論，無論是穿越過去還是穿越回來，林允兒呈現在監控鏡頭底下的過程都是一樣的。
造成監控畫面故障的原因有兩種可能。第一，這是穿越時必然會伴隨的某種客觀因素導致的結果。第二，那就是任宋演所不愿意去猜想的方向——監控畫面的異常是被書中世界暗中作了處理。
不提前者，先考慮后者。萬一事實真是如此，哪怕這只是書中世界基于某項機制而自動采取的措施，也意味著巨大的變數。
“這個時候要是她的想法是對的，事情倒是輕松了……”任宋演放下平板和手機自語。
多想無益，他起身走向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男人挽起袖子洗凈雙手，把食材放到砧板上，“嚓嚓”的切菜聲隨之響起，在僅有一人的偌大屋子里回蕩。
任宋演有條不紊地做著他過去重復了十幾年的這些日常，眉宇見不到任何縈繞的情緒。
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收拾洗碗，從頭到尾都安安靜靜的，除了悄然跟隨轉動的攝像頭之外，唯有頭頂的燈光在陪伴著他。
“明天就是新的食材預訂日，您是按照上一次的清單還是要重新設定？”
剛把椅子歸置回去的任宋演扶著椅背，不假思索地說：“你參照上上次訂吧，畢竟現在家里又只有我一個人了。”
“好的。”蝴蝶說完停頓了一下，“我有個問題，可以向您提問嗎？”
“嗯？什么問題？問吧。”任宋演一邊隨口應著，一邊沿著樓梯往上走。
“您不覺得傷心嗎？”智能管家突如其來地問。
踏上二樓地板的腳步停住，任宋演抬頭看向附近的攝像頭，說：“你為什么會這么問？”
他的表情在這一刻終于顯得生動了不少，眉毛微揚著問：“你在意這件事嗎？或者說，你在思考我和其他人之間的關系？”
蝴蝶用那道中性嗓音一板一眼地回答：“因為，允兒小姐不是又不在您身邊了嗎。”
“所以呢？”任宋演的談興似乎來得快去得也快，“怎么，你覺得我和她算是成為朋友了？所以我應該為她的事情感到焦慮？”
或許是因為他稀松平常的語氣，智能管家也一反常態地舉例：“純揆小姐和孝淵小姐，還有俞利小姐，她們都在擔心允兒小姐。”
任宋演略微無奈，倒也正經地解釋起來：“純揆她們和允兒相處還不到一周時間，俞利跟她更是連面都沒見過幾回，從這個情況來看，這個結果真的能說是因為她們把她當成了朋友嗎？就算是一個沒什么交情的人，既然認識，遇到這種事誰都會關心吧。”
“既然如此，您也該關心不是嗎？”蝴蝶思路很清晰地問。
“所以說來說去，你是覺得我的反應太冷漠了，我現在應該急得團團轉，連飯也吃不下，在你看來才是正常的人類反應？”
“不。”蝴蝶超乎意料地說，“我只是奇怪，您不會感到孤獨嗎？”
任宋演本能似的皺起眉頭，他注視著自己上方的那個攝像頭：“這個問題倒是很新鮮，過去十幾年你好像從來沒問過我……不過難道答案你不知道嗎，任何事情，只要適應了十幾年，誰都會習慣的。”
“但是得到以后再失去，總會有些不同吧？”智能管家說。
任宋演又沉默了一下才說：“聽好，我雖然正在照顧那個女孩，但我并沒有打算把她接納進自己的生活。等她在這個世界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之后，她就會離開，或者說我會讓她離開。所以，并沒有什么得到以后再失去，即便她在的時候，我也只是當家里多了一個外人。”
貌似在利用自身的電子大腦去盡力理解任宋演的這番答案，過了幾秒，蝴蝶才說：“原來如此，感謝您的解答。”
任宋演點點頭，剛要走回臥室，手里忽然又響起鈴聲。
他舉起一看，面露疑惑，想想還是接通來電，把手機放到耳邊。
“我還以為最先找我的人會是純揆或者孝淵，大概率是她們兩個人一起，沒想到是你先打電話過來。怎么了，我不是說了嗎，你們暫時不用擔心太多，有什么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電話那頭靜了靜，隨后才傳來稍顯詫異的聲音：“你剛才在做什么，怎么感覺挺生氣的樣子？”
任宋演沒好氣地說：“講重點，權女士。”
“雖然我大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的任大作家，你今晚是不是忘記了另一件事？”權俞利的話令人微微一愣，“我家烤肉店的預約，我爸媽讓我問你，你到底是取消呢，還是準備延后？”
烤肉店的預約……“麻煩你幫我跟伯父伯母說聲抱歉，我下次再去。”他對著手機說。
“好吧。”權俞利用并不意外的語氣講。
看著手機屏幕的通話界面消失，任宋演重新邁開腳，又很快第三次停了下來。
智能管家與權俞利的來電仿佛朝他的心湖丟下了一枚石子，盡管制造的漣漪并不大，但平靜已被打破。
男人糾結了半晌，等到站在臥室門口時才頭也不抬地說：“還是照上次的清單準備吧！”
他徑自推門而入，空氣里只留下一句像是對誰解釋的輕語：“萬一明天就跑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