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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寒不知柏

花時盡(下)

歲寒不知柏 梓暮潯 8780 2022-04-20 06:43:06

  “九闕歌,歌盡繁華

  十律音,音諳皆寂寞

  長街燈火明明滅滅

  月上柳梢昏昏綽綽

  暫將舟泊停湖心,小漿劃水漾漾

  一縷清風高過,荷香如波

  花開朵朵俏卻羞

  年又過夏已至,聞葉往深處綠

  日西移聽蛙鳴,獨上樓臺東望洲

  不見飛鴻歸影。”

  寫這篇詩文時顧時沁尚十六歲,恰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紀。

  那時是泰安十五年。

  她已經離開濰城幾年了。

  濰城的一切在她看來都是極美:

  平素里來來往往的游船客商,帶來運走的一批批瑰麗瓷器繁美布匹;夏日里東圃的十里荷塘競放的芙蕖,還有黃昏時分江邊愛鳴的蛙,登上瞭望樓看到的美不勝收的晚霞……

  因著回憶的美與好,想念更甚。

  故,一筆一劃寫完了最后一句話,小心翼翼吹了吹墨跡,看著這些文字顧時沁又一次失了神。

  “小姐。小姐?

  茶涼了,婢子給您換下了。”

  采悅本是送糕點來的,放下手上的食盒碰巧看到了桌子上沒被動過的茶,她問道。

  “不用了。”

  顧時沁回過神后,怏怏道。

  采悅一聽這聲音立刻小跑到顧時沁身旁緊張問道:“小姐可是又不舒服了嗎?婢子這就去找小李大夫來給小姐看看。”

  顧時沁忙拉住采悅衣袖攔住了她:“采悅,我無事的。我只是有點想濰城了。”

  此時正值煙花三月,是鶯飛草長時節,想必素來有“小柳州”謂稱的濰城此刻已是在一片碧海中。

  濰城的這時節雖比不得夏日之美卻也里里外外無論是人或是物處處都透出來是生機盎然,到底不像這京城里,空有顏色卻依舊冰冷,說是點綴也半分點綴作用都沒有。

  好懷念從前在濰城的日子。

  她祖籍雖在京城,卻是出生在那里,也算半個濰城中人。

  從出生到一歲到牙牙學語時,再到三歲踉蹌學步、七歲跟著顧老太傅在顧家私學學文背詩……

  那些小時候的,或是嬤嬤口中或是阿娘打趣時說的,樁樁件件,每一個時段的她。

  即便因為年幼因為一些事故她忘了些事,但,光是聽著嬤嬤阿娘說起來也依舊能想象的到她那個時候多開心。

  直到十四歲被母親帶著來到了這京城。

  她認識了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事,明白了很多道理。

  偶爾夜深人靜,她也失眠。

  或對著黑漆漆的夜,或對著清清冷冷的月光,她無比懷念著濰城的一切。

  有句話說的好。

  心之所向,即為吾鄉。

  她的鄉,不在長安城,卻也不在濰城,在哪里她也不知道,不,她應該知道的。

  是午夜夢回出現在她夢里的桃花城。

  那里,可真美啊……

  “姑娘,姑娘?”

  “嗯?

  啊。

  采悅,我無事的,你下去罷。

  若是有事我會喊你。”

  “是,小姐。”

  采悅于是退了出去。

  顧時沁看著窗外花色漾漾,半撐著臉頰忍不住閉上眼睡了過去。

  她太困了。

  這一睡睡的安穩寧靜,舒適的恍然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被自己有一個未婚夫,那人還是當朝太子的消息砸醒。

  那時候,是元化三年。

  今上莫名改年號。

  似乎頻繁改年號能讓他再在位長久一點,可惜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哪怕至今已經改了有十幾個年號,今上的身體依舊病怏怏甚至又嚴重了許多。

  話說回來。

  這樁婚事據說是先帝和府里老太傅定下來的。

  此中緣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不過是先帝因小人讒言不顧顧家三郎也就是她父親在戰場重傷非下令乘勝追擊敵軍,導致顧三郎傷勢過重中途墜馬而亡,若非她母親當時一意孤行非跟去只怕父親終究落得個同戰場亡人一般尸骨無存結局。

  意氣風發去,草草收場歸。

  原本她父親有活命的機會,卻……

  大概因為愧對老太傅,才有了這一樁婚事。

  父親因帝王昏聵命令英年早逝,母親那時懷了她因不知一度傷心欲絕險些落了胎,結果只是一樁婚事,再沒了下文。

  君君臣臣,顧氏宗族向來遵君臣忠義,哪怕如此依舊認下了忍下了。

  長輩行事她不予評價因為這事她插手不了,哪怕是關于父親母親。

  如今她的事依舊插手不了,她有心搏一搏卻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怕不是為了家族,便是為了母親她也不能。

  只是可惜了。

  走在幽靜的庭院小徑,顧時沁看著與她同歲的海棠花失了神。

  這是父親臨走時種下,濰城也有一棵這樣的樹,是母親懷著她時種下。

  有了她后,她數次看母親對著花失神。

  海棠不解相思語,因到花時自然開。

  那時候她不懂母親是何意,如今卻是懂了。

  阿幺。

  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現在又過的怎樣,有沒有按時吃藥,有沒有……想起她。

  兒時場景在腦海依舊未曾改變。

  他們也曾經在濰城院子里那顆海棠樹下玩踢毽子捉迷藏。

  分開時他躲在綠江河岸某一棵柳樹下偷偷目送她離開。

  她想,唯一覺得有遺憾便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是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在不知不覺中就那樣喜歡上了。

  母親曾經說過,喜歡一個人,或許是不分場合然后一見鐘情了,不管那人顏色好壞,只是因為是那個人,或許是不知不覺潛伏般的就喜歡上了,然而有情人未必終成眷屬,任何事物或者人都可能摧毀掉一份感情。

  “所以啊,

  阿時,在將來你若是遇見了喜歡的人,如果不能在一起,趁早便放手吧,或許下一段姻緣也不差的。就像……”就像她和他。

  母親和父親之間她不曾了解過,母親亦不曾提起過。

  逝者已逝,生者悲傷。

  母親那個時候明明很難過卻要同她說這話,是因為知道每個大家子女都會有這一遭嗎?她無從得知。

  她只知道自己或許能拜托了這樁婚事。

  因為一件事。

  那時候已經是元化三年,

  她已經十七了。

  她同太子的婚期也提上了日程,婚期也已經很近很近,近到再有一個半月她就要成為一個新嫁娘,皇家媳。

  這之前,那個太子常常來府里,或是遠遠看著她,或是在長輩安排下隔著屏風跟她講了很多事,她見過了人,也知道這人當屬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可是她就是喜歡不起來,可是她依舊要嫁給他。

  然而這件事的到來讓她有了機會。

  事件的起因是蘇家丞相的二女蘇希妍在從莊園回來的路上救下來的一個仆婦。

  那個仆婦因何出現又究竟為何會出現她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那人講述了一件事顛覆了她十七年來的認知,所有認知。

  那人說她認賊作父,認了一個殺父仇人當父親,哪怕那個人已經死了,哪怕他從她出生就沒有見過她,更沒有親耳聽到她喊他一聲“父親”。

  仆婦說她親爹是一個商戶,早些年行商交了些朋友,顧家三郎赫然在列,然而枉顧家三郎長的看著溫和有禮私底下卻是個不要臉的東西,在一次躲雨住在商戶的父親名下的一處莊子里見到母親后,搶走了母親還故意引來山匪害死了父親。

  這個故事,挺不錯的。

  那個時候她不信,甚至如是想。

  事實也的確,是假的。

  然而,卻是以母親以死自證清白而她遠離京城和親他國換來的澄清和平息。

  離開的時候,萬萬沒想到送親的是太子燕然漠,哦,還有那位害的母親死證的未來準太子妃蘇希妍。

  話說,她真的很討厭啊。

  雖然當時想到了或許是個機會她或許能擺脫這樁婚事心里確實有慶幸也有開心,但是,她從沒想過會失去相依為命的母親。

  所以,蘇希妍真的很討厭啊。

  帶著這樣的想法她踏上了車輦。

  然而太子卻在那一瞬間抓住了她的手,

  “小心。”

  而后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三年,我只給你三年。”

  啊,這,莫名其妙。

  (二)

  顧時沁從昏睡中醒來,醫谷正值山花開欲然時候。

  杜仲得知消息后匆忙趕回醫谷并帶來了一封信。

  彼時顧時沁正望著窗外發呆。

  蘇希妍蘇希妍。

  她真恨不得從來沒去過京城,從來沒見過這個人,還有燕然漠。

  他們兩個,無論性格行事手段,多么相似的兩個人啊。

  怎么就沒有湊成一對呢?明明賜婚圣旨都下了,怎么明帝一死就什么都能輕飄飄一句“不算數”就不作數了呢?

  所有經歷的那些事,她愿稱之為夢。

  她也寧可自己活在夢里。

  此時此刻的她,她是發自內心希望自己從此跟蘇希妍不再有任何的關系,無論是事是物。

  她很累了,她是真的太累了。

  “扣,扣,”

  兩聲敲門聲響起,有人走了進來,打斷了她所有思和想。

  “你可算醒了。

  你這一睡就是大半年,我以為我這醫谷里就要多一位睡美人了。

  啊對了,

  你有一封信。

  我猜想這信你很可能不會想看。

  嗯,按道理我跟你們也不熟,沒資格對你還有……你們之間的事指手畫腳,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既然收了錢,還是要勸一下你看一看的。

  該說的我按照要求也說了,至于到底怎么處理它,你自己隨意吧。”

  杜仲說著將信放在了桌子上,想了想還是把袖子里的瓷瓶拿出來放在信的旁邊:

  “雖然你能醒過來,身上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我替你診脈時診出來的結果不是很好,這藥丸,一日一次,興許能讓你,嗯,延長你的時間吧。

  一個兩個兒都年紀輕輕的,怎么就都活不長久呢?難不成……真的都只有紅顏薄命的份兒?”

  后面的話他是輕聲嘀咕著說。

  顧時沁沒有聽到。

  她心思全在桌子上的那封信上。

  她看著那信看了許久,一直到因為身子本就未好全而起了困頓,她于是閉上眼,任自己直接睡過去。

  此刻,唯有睡了。

  一睡解千愁。

  睡過去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睡過去了就不必面對不必煩心。

  她暫時,實在不想知道跟誰有關,也不會去猜測更不會去印證。

  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

  幽暗森冷的地牢里,蕭裕瑄被鎖鏈吊著半昏半醒著。

  腳步聲“噠噠噠”在地牢響起來,直到進了牢房里,然后聲音的主人停在他面前。短暫寂靜后,緊隨其后是一桶涼水迎面而來直接讓他被凍清醒。

  蕭裕瑄不用看都知道來的是誰,他努力抬起頭,朝來人笑得開懷:

  “啊,你來啦。

  是不是找到蕭幺了啊?

  不對,找到的話按照你素來對楚虞皇室的態度,你應該會直接送他來陪我。”

  “呵,你憑什么以為我不會對你們差別對待?憑你是皇帝他是你同胞兄弟?”

  若不是確實沒找到蕭幺,燕然漠想他親自一刀結果了蕭裕瑄,絕不可能任由他在這里像看熱鬧一樣。

  尤其上回城樓那件事更叫他恨的牙癢癢至今都克制怕一個沒忍住把人宰了。

  一個已經不男不女活著的俘虜居然敢在他眼底耍手段還使成功了。

  若不是他封城及時,河流經過的道路上因為已經恢復與番邦的交易,而朝廷又有所顧慮,是以都有布置人手巡邏,這人指不定要么真死在河里要么僥幸活下來逃出生天。

  于他就是一大敗筆。

  “孤把那次的事情仔仔細細想了一遍,蕭幺代你跳下城樓后你們身后有個小兵卒也跟著跳下去了。

  那個人就是顧時沁對吧?”

  疑問的話用的肯定的語氣。

  這話說出來的同時他死死盯著蕭裕瑄又說:“除這一點孤實在想不出來你跟蘇希妍那時候為什么會露出那種表情。

  如此孤亦有理由懷疑你之前吐出來是你蓄意為之,而你的目的是叫孤替你除了后顧之憂。

  所以,你也心悅顧時沁是不是?!

  蕭裕瑄,你怎敢你么配?!”

  蕭裕瑄冷笑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即便你說的都對我不配那你呢?你可有問過你自己你又如何能配如何又配得上她?

  燕然漠,需要我提醒你么?

  當初前燕滅國之禍可是你我兩國一并為之,下令對皇室宗室斬草除根的雖是你我二人,可前燕太子是你殺的,顧時沁蘇希妍姐妹二人亦是你親自帶人追殺,”

  “那又如何?

  孤有的是辦法讓她們永遠不知道。”

  聞言蕭裕瑄低垂了頭,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自嘲道:

  “是啊,你的辦法的確挺多呵。

  當初同在前燕為質你永遠能算計的面面俱到,令自己才是掌控的那一個,即使利用起身邊的人,就是再親近且忠心的侍從說舍就舍了。

  說來好笑,對你我早有所防備卻最后還是栽在你手里,你對付前燕那些莫須有的手段終于還是落到我頭上。”

  “看不出來你竟也有自知之明,可是你既然這么有自知之明,當初為何要來求娶走我的阿時呢?”

  燕然漠只要一想到那一日蕭裕瑄來求娶時顧時沁得知后那般歡喜的模樣,他就恨得牙癢癢,“因為你,我錯失了她三年,又是因為你,我原本能接回她,結果卻得到一個下落不明答案。”

  再對上仇敵此刻分明已經愈發狼狽模樣他亦是倨傲:

  “新仇舊恨,這口氣孤咽不下。

  撐到現在依舊有力氣跟我說這么多,可見你骨頭是真的硬,也好,便從今日起吧,你一日不說出蕭幺到底在哪里,孤就命人鞭笞你一日,一直不說,那就一直鞭笞,孤就看你骨頭再硬能硬到幾時,孤等得起。”

  看著燕然漠離開的背影,哪怕被鞭笞著身體一陣陣在痛,蕭裕瑄嘴角卻是咧開了一絲弧度。

  可不是該笑的么?

  燕然漠,你等的起顧時沁可等不起啊。

  南疆的蠱毒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用了。

  哪怕找得到傳聞中的醫谷,顧時沁也活不了多久了。

  少則數月,多則一兩年,她就會來陪我了。

  我得不到的,就是毀了也不會叫別人再留住,何況已經得到過的,更不可能拱手相讓,死也不讓。

  所以蕭幺憑什么以為我會守諾?

  他憑什么值得顧時沁生死相隨?

  明明……明明那年是他最先遇見最先動心,明明是他救下的人,蕭幺只不過是跟在后面撿了個漏而已啊……

  (三)

  黑云沉沉,破曉將分。

  天際有光,日出時分。

  顧時沁又一次來到了天寧山頂。

  她看著日出一看又是很久。

  “你還真是百看不厭。”

  匆匆趕來的杜仲正巧趕上日頭爬過山崗的時刻,他看著日出如是說,

  “在醫谷多年我竟然未曾發現原來還有這么好的看風景的地方。

  在下當真是個大忙人。”

  他如是打趣兒著自己,走上前去在她旁邊找了個位置拍掉落葉泥土徑直坐下來。

  顧時沁不曾理會身邊動靜,她只看著山澗處,默然不語。

  “你……

  山里風大,你……”

  杜仲有心想找話題。

  “杜先生,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您不用勸我,我現在就很好,真的。”

  她說。

  她的身體她自己也清楚的。

  心中一直心結難解,即便有藥醫治供給延長時間,一切因此還是回了原來軌跡,甚至怕是最遲她也只能撐到第二年春月,眼下又已經到了仲秋月末。

  換而言之,她沒多久可過的了。

  能在最后一段時間里享受到這樣的寧靜和安逸,她是真的覺得眼下她很好。

  “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啊。

  若是未曾看過信我或許還迷蒙活著,活的糊涂,如今一切反倒是清晰起來。”

  然而一切卻又是沒了必要。

  可不就是沒了必要啊。

  她覺得自己的一生活的就像個笑話。

  親人不再是親人,就為了一個分明莫須有的構陷拿她當籌碼交換利益,親姐姐找上門是一切的策劃者,愛著的人寧可為了別人死去也不愿意和她逃走,活著的消息也還是她從旁人嘴里得知。

  旁的她可以不去想,可是唯獨在蕭幺的事情上,她實在無法理解更無法再說替他找借口。

  已經第二次了。

  蕭幺啊,你到底,有沒有真的是把我放在心上吶。

  “我和蕭幺,算是青梅竹馬。

  明白喜歡他,卻用了十一年,是同他再相遇的那個時候明白的,然后就那般輕易地談上了喜歡二字。

  那個時候的他,是真的好啊。

  我與母親是因顧家那群敗類愈演愈烈的磋磨忍無可忍才搬出了顧府,那幫人渣因為老太傅的關系安穩了許久,在老太傅逝去后顧家一日不如一日,他們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這樁婚約上。

  哪怕先帝言明是顧家三郎血脈,顧家三郎又是只她一女,他們也有法子奪走這樁婚事。左不過哪一房少一個女兒她多一個過繼的姐姐或者妹妹。

  然而太子不認,他們別無他法,只能找人隔三差五來我們落腳小院找茬。

  哪怕后來太子不知出于何緣故自動上書提出了解除婚約,麻煩依舊未停止。

  是阿幺出現解決了他們也一并教訓了顧家,那時候他初到京城,我和母親挽留了他在小院落腳。

  他是真的很好啊。

  出去后回來時有好吃的好玩的小玩意兒都會給我和母親帶一份,得空了會幫著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會同我們講他一路來的見聞,還有他那些年的經歷。

  而今再回想起,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快樂也自由的日子。

  我原以為就那樣了。

  就那樣的話也很好很不錯。

  我甚至以為我們會一直那樣。”

  然而呀,它不知道在什么時候突然就變味兒了。

  “那時候我知道,他是喜歡我的。可是他偶爾表現出來的所作所為卻讓我感到迷茫,我想,他或許,也不是很喜歡我吧?

  從前他會在看到我時朝我微笑,然后走到我跟前就像變戲法一樣變出我喜歡的糕點或是一些小玩意兒,他會在我難過時分出現在我身邊寬慰我,他還會帶我悄悄溜出去去看廟會去看節日里那些熱鬧場景,他……

  可是他又變了。”

  他突然提出并且搬出去在他處住下了,也不怎么去她們那邊,她甚至能感受得到他似乎在慢慢的,一點一點的開始變得不合群起來,越往后他已經不再來找她,有時候碰上了他甚至刻意地避開她,甚至他受傷了她只是送他一些傷藥他都扔了,他甚至當著她的面對女婢惡言相向。

  從前他不會這樣的。

  “我更迷茫了。

  我能感受得到她是喜歡我的。

  我去找了他。

  那一次之后啊,我們之間又回到了從前的相處模式,可是我總覺得哪里變了……

  直到有一次夜里,我因為白日里的煩心事輾轉難眠,又想著他日前似是受了傷,放心不下于是去找了他,”

  卻無意撞見了他在見蕭裕瑄。

  那個……楚虞的太子。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我決心找他一問究竟,順便將一切攤開了說清了,若是他喜歡我,那便二人商量好了他來和母親提親我們兩家結兩姓之好,皆大歡喜,若不喜歡,從此往后也不必再見,就此斷了。”

  可,那一天那一剎她推開門對上的不是他,而是宮中禁軍。

  蘇希妍,她同父同母的姐姐,前燕公主,大費周章去策劃了一個陰謀局,逼死了她的養母,逼得顧家等一干家族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死的死傷的傷,而她更是因此成了那個犧牲品,被遣送上了和親的花轎。

  也是那時候,她恍然發現,燕然漠他有病且病的很嚴重。

  “杜先生可有覺得很荒唐很荒繆?

  只是小時候一次玩鬧時碰上了他在天寒地凍里還發著高熱,順手送他去了醫館,他便以為我是喜歡他,而且啊,那偶爾有的幾次被暗中窺視的感覺,不只是感覺,

  甚至我還背著他準太子妃名頭的時候他夜里也曾潛進顧府里。

  若非蘇希妍,我也不會知道這其中竟還有這些事情。”

  可惜了。

  若是早一點知道,她或許還能保住母親的命。顧家那群人渣她可以不管,母親她是一定救的。

  然而沒有如果。

  “杜先生,若是您的話……”

  “顧姑娘,你知道絕無可能是在下,”

  杜仲微笑著打斷她的話。

  “比起經歷,在下還是更愿意做一個傾聽者。”

  “抱歉杜先生,是我癔癥了。

  ……好累啊。”

  她看著日影越耀直到陽光斑駁在周圍樹影里,終于堅持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整個人更因此往一側摔去。

  杜仲眼疾手快接住了她,順勢替她把了一把脈。

  這……饒是他師父在怕也是無力回天了。

  真的,累啊。

  摔倒的瞬間她想。

  我的人生因你混亂乃至一團糟,我和阿幺因你分離,我自問非圣人。

  所以我們之間,就這樣吧。

  兜兜轉轉,即便蘇希妍是利用了阿幺,然而那人卻也再度救了她一命。

  她想,她是不會恨蘇希妍亦不會怪她,她已經沒了那個資格,但,她依然不會承認她,她只會也只是濰城的顧時沁。

  所以。

  就這樣吧。

  到此,為止吧。

  (尾)

  茂密樹林山風蕭瑟,而倦鳥未起。

  人聲至時,鳥齊飛。

  崎嶇山路盡頭是帝陵最偏一隅,燕然漠親自將顧時沁的棺槨葬在了這里面后又下令封死出入口。

  看著通道一點一點被堵上封死,長眠的人一點一點消失在視野直到再也看不見,他閉了閉眼,轉身看向遠處,待放緩了情緒他抬手召來心腹死士附耳如是吩咐了一番以解決后顧之憂后,他再一次去了流鶯園。

  流鶯園一如既往風光無比。

  然而,故人早不故,初心亦不再。

  他站在一處花壇上看石榴花開至如火明艷,聽不遠處傳來的咿咿呀呀的戲文,恍惚間想起了曾經看過的話本里最極致的愛戀以及,里面主人公的執念。

  他抬手蓋住了眼睛。

  無論是他還是蕭裕瑄都抵不過一個蕭幺在她心里的位置。

  他們輸的一敗涂地。

  可是那又如何呢?

  終究,最后的贏家依然是他。

  無論蕭裕瑄還是蕭幺都是死在他手上,而她顧時沁,此世只會和他生死同寢。

  “顧時沁,阿時,阿沁。”

  他一字一句念著這個名字,于心中想:

  如果當初能再早一點遇見你,或許,我會是又一個故事主人翁,可惜了,可惜只是如果。

  顧時沁。

  今生既葬進帝陵,死也是和我綁在了一起。

  如果真有來生,最好,祈禱下一世別在遇見我。

  燕然漠回了皇宮。

  杜仲被放回了醫谷。

  只是他已經沒了再入世的心思。

  猶記得他按照和顧時沁約好的那樣做了,又在期限的倒數第二日找到了她的臨時的“埋骨地”將木棺帶去了那處宅邸。

  卻不想,他帶回的是一空棺。

  他以為一切萬無一失。

  然而現實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直到被押解到燕然漠面前的時候,他才知道一切都只是一個局,他們的所有動向燕然漠了如指掌。

  “我知道你們所有的計劃,我樂意存下耐心陪她肆意,不代表你們可以。

  所以,解藥給我。

  然后幫我做一件事。”

  燕然漠平靜批改著奏折,如是說。

  那時杜仲尚不明白燕然漠說的是什么事,直到那群所謂幫他打下手的太醫拿著據說是從他醫谷里流出來的一張……古方。

  “我要她從此忘記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那些痛苦的,惡劣的,不該被記住的,她必須都忘掉。

  我和她,我們之間,本不該如此。

  我所做一切,只不過是在撥亂反正。”

  杜仲是拒絕的,他只覺得可笑,可笑而諷刺。

  威逼利誘逼迫死士吐露蘇希妍埋骨之地揚言鞭尸并以此脅迫顧時沁的是他,又并以欺詐之名哄騙她一個將死之人,利用她釣出來逃走的蕭裕瑄,當著她的面令蕭裕瑄萬箭穿心的也是他,他到底是哪里來的臉說出這些話的呢?

  然而他到底低估了這人的不要臉加無恥之程度。他終究是被迫著答應了。

  燕然漠用了他最在意的醫谷威脅,不答應就令兵踏平醫谷。

  但是他再沒了選擇接受的機會了。

  因為顧時沁死了。

  死在了樓東關了蕭幺的地方。

  一箭穿心而死。

  是蕭幺親手殺死的。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蕭幺,也是最后一次再見到顧時沁。

  蕭幺的箭刺進她的心臟時他分明看到她哭了,她分明是難過的,可是她卻還是努力去碰蕭幺的臉。

  他不懂,也不想懂。

  不止現在,以后也都不想懂了。

  蕭幺殺死了顧時沁,燕然漠殺死了他,他給蕭幺定的罪名是戕害一國之后。

  真諷刺。

  哈,哈哈哈哈哈,一點也不好笑。

  他以為事情已經足夠震驚的時候,還有堪比驚雷的震驚在等著他。

  什么遺忘什么重新來過都是假的。

  連那個古方都是假的。

  逼迫讓他接受也只是障眼法而已。

  燕然漠所作所為是在逼顧時沁,要么死要么還是死。只不過死的過程不一樣。

  要么她被囚在深宮余生因抑郁而死,要么放手一搏結局還是死,委曲求全的死。

  當然還有第三種選擇。

  顯而易見她選擇了那個選項。

  狠還是燕然漠狠。

  得不到就毀掉。

  毀的徹底。

  只怕顧時沁至死不知道蕭幺為什么真的殺死自己。

  因為蕭幺那時候已經無法辨認出顧時沁的樣子。

  他會知道完全是因為蕭裕瑄出逃時被他撞上了,秉著醫者仁心信條他救下了人。

  從蕭裕瑄昏迷時口不擇言他乘此套出來的話里知道的,蕭幺早年流落明間時,在被前楚虞王想起來準備接入宮中時,蕭裕瑄偷偷出了王宮并先一步找到了人,蕭幺的出現令他感受到了危機,在一次刺殺中他借機引導殺手和他對上,并重傷了他。

  殺手向來毒不離身。

  蕭幺也是因此落下了病根。

  他算過了,那個時候,正是當初顧時沁同他說的蕭幺變了的時候。

  也就是說從那個時候蕭幺就已經開始逐漸分辨不清誰是誰。

  直到如今蕭幺他靠的是氣味來分辨人。

  而那天,顧時沁是從燕然漠的地方離開,在那之前燕然漠曾特意將屋子里用的熏香換成了他常用的香料。

  這是一個,死局。

  于蕭幺,于顧時沁,他們的結局,只必死二字。

  杜仲從頭到腳,由內而外,冰涼一片。

  燕然漠的心動,實在可怕。

  即使顧時沁她選擇死他也要斷了她的一切念想,讓她心跟著一起死去。

  師父誠不騙他,世間最毒……帝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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