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天涼好添衣,天熱難剝皮。秋日的姚城,完全化為了一座巨型蒸爐,這份勃勃熱氣可能直到立冬才漸有消散之勢。
王煜對此次制冰其實并無多大把握,一方面是因為此種研制方式不知是從自己腦袋的哪個犄角旮旯里翻出的,另一方面則是不確定這原料硝石是何種模樣,再一方面以小荷為首的一眾仆從邊嗑瓜子邊浮起的白眼雖說攻擊不強,但攻擊性的確高昂。一頓操作下來單純只是為了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當然,順帶保有著成功的幻想也無可厚非。非要總結下來就是——閑。
自古人生何其樂,偷得浮生半日閑,并不適用于此時的王煜。角色的變換與此刻小富之家的境遇致使其可能只在吃食上需要費解。
此次一共進行了五組制冰,刨去摔碎的那塊兒,剩下的器皿中還有三尊皆是滲出了涼氣,招呼將自己奉為天人的小荷等人回神,命其取出子盆中兩塊裝盒,分別送往姚文齋與張府。再將最后一塊搗碎成沙分碗而盛,混合各色備好的塊狀水果,王煜隨手端起一碗,替府中眾人品嘗了第一口什錦冰沙。
“咕咚!”
聽到成噸的口水聲,王煜刻意的停下勺子,抬眼打量著面赤低頭的眾仆從,笑開了:“哈哈,都別愣著啦,一人一份,去吧。”
“哎,哎。”得到主家首肯,哪還顧得上拘謹,爭相去感受那份冰涼去了。
嘗試著呼出冷氣,未果后甩了甩略微凍僵的腦袋,王煜起身將硝石從石堆中劃出,以備后續制作。稍候“食客們”神清氣爽后,又再一同把母盆中不能食用含硝冰切分,安置在府中各處,也不知此時感官傳遞的信息真偽,周遭似是清涼了些許。
“咕咚!”
姚錚錚同姚三在府門后側著腦袋觀望有一會兒了,由于都去品嘗自家少爺的去暑食物去了,也沒個人來理理二人,看到一眾仆從端碗排排坐在臺階上談笑風生之時,喉結也不免上下浮動。后續如同姚三描述的大塊冰晶從容器中取出、切割、摔碎的場景出現,姚二公子卻是坐不住了。
“造孽啊!造孽啊!他這么敗家他家里人知道嗎?王公子!哎我說,王公子!王兄!且慢啊!手下留冰啊王兄!”
聽到有人呼喊,王煜回過頭看到二人奔來,踱步迎出拱手道:“姚兄好興致,這大熱的天也還能堅持鍛煉,難怪練就一身鋼筋鐵骨,王某佩服,佩服!”姚三聽得自嘆不如,這讀書人真乃阿諛奉承之鼻祖,公子這二百來斤的體形如他所說不得是個圓鐵疙瘩,再看自家這位,好似還挺受用,果然還是書讀少了。
“好說好說,王兄見外了,小弟聽家丁說起您府中新進了些降暑物件,這才厚著臉皮前來瞧瞧,也不知王兄能否割愛,販與小弟些許,就桶中那種就行,價格好商量,好商量。”姚錚錚眼見角落木桶中的冰塊正肉眼可見的融化,好似從其身上割肉一般,控制著面容的扭曲,抽搐著嘴角,顧不上這也才算是和王煜的第二次見面,套近乎道。
“嗯?”本來王煜只是惡趣味的調侃眼前這胖小子逗趣罷了,可這下算是對當前狀況有個大概預估了——先前小荷眾人的質疑和姚三的驚訝結合此時姚二公子略顯卑微的求購,看來自己無意間的解悶之舉好像還有著意想不到的后續。
“不商量了,不商量了!卻不知王兄可轉讓這冰量有幾何,小弟皆以市價的兩倍購之。”姚錚錚見王煜沉吟片刻,以為是自己商人本性發作,試探價格惱人所致,一咬牙,急忙脫口而出。
“其實吧...”
“五倍!王兄切莫推辭,小弟也知這冰來之不易,王家能人眾多小弟欽佩無比,能在這酷暑之時將這般鮮冰運到姚城而不走漏一絲風聲,是我姚家落了下乘。”恐王煜再加推辭,震驚其精明之余姚錚錚也是準備做出最大讓步,五倍于市的價格到手,雖說不能賺個盆滿缽滿,但這臨近中秋時節,除去在物價上的水漲船高得以獲利,更是在奉申賀敬上有所建樹。
“姚兄誤會了,請。”王煜展手邀主仆二人入室,命仆從各盛一碗清涼遞上,示意其品嘗。
姚錚錚自省方才確是有所失態,巨大利益面前致使此方上門更像是恃財威逼而并非商談生意,主家非但沉住氣,更是讓自己入堂品嘗難得的鮮冰制品,雖不知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先前對王煜的輕視早已煙消云散。
“嘶!不承想王兄府上之冰竟如此新鮮清涼,此番食用之法更是爽口之極,相比之下我那冰鑒真是慚鳧企鶴。”一勺吃下,姚錚錚打了個冷顫,驚訝于冰的質量之高,不免發出感嘆。
“確實!”早就眼饞主子冰鑒的姚三雖不是第一次嘗冰,但此中滋味與之前食用的大有不同,也引得其由衷發出贊賞。
王煜輕抿一口清茶,回味間思緒輪轉,笑道:“二位謬贊了,不過隨手消遣之物,姚兄要是喜歡,待明日在下送上八斤十兩到府,可莫要嫌棄才是。”
“這小子什么意思?難道是嫌棄我出價太低?還是另有說法,觀其也不像是裝傻,不行,我得問個清楚。”姚錚錚神情一凜,停下手中湯匙,皺眉望向對面品茗青年,心中暗道。
“咳!”見自家主子擺手提醒,姚三縱使多有不舍,也只能放下碗勺退出廳堂,其咂嘴聲隨著堂門漸漸合上。
“王兄,小弟先前確實唐突了,在這給您賠個不是。不過,這一碼歸一碼,生意還是要做的,您就給個痛快話,有多少存量可以出給我姚家,我都能吃下來。”沒人是傻子,至少姚錚錚是這樣認為的,既然對方留下自己,定還是有做生意的余地,索性自己就坦蕩些,與其交個底,成與不成也算是落得個痛快。
“姚兄,不知姚家可有這販冰產業?”
“不曾開展此業,好叫王兄知曉,整個西南,擁有此業者絕不超過一手之數。”
“這是為何?”
“乃是因為冰之難得。”
“為何難得?”
“朝廷開采方要有度,我等雖不是皇商,且算官商,除在照顧下開采量上面大于普通商戶以外,其他方面也全無辦法獲得丁點,只能購買,而從北到南漫漫長路,運送途中再嚴密的儲藏也是損耗頗巨,說句十難存一毫不過分。”
“如姚兄所言,那我今日可真是奢侈了一把。”
“誰說不是呢,王兄你看,小弟也是趁著你我兩家這多年情分開的口,容小弟多嘴一句,您今日這般做法,確實不講道理,哪有隨處往身外撒錢的道理?”
“撒幣?”
“???”
“咳!這么說我手里這批冰,確實價值不菲。”
“是極,卻不知王兄這存量幾何?又打算出與小弟幾何?”見得王煜興趣漸濃,姚二公子也是乘勝追擊,打算一鼓作氣拿下這份財緣。
“不急,不知姚兄既無販賣打算,那么采購這大量的冰又是何種原因?”
只見這位四下張望后壓低聲音說道:“送禮!”
“小弟這也老大不小的了,家中老頭給找了個去處,眼看這中秋不是馬上到了,去之前不得準備點禮物啥的。送金銀吧,太俗,弄些文房四寶吧,別人又是干這個的,怕瞧不上眼。此外官商各處也需要打點,真乃是心亂如麻。”
“沒想到姚兄還是個實用派。得,此事在下應下了,只不過有個小小的條件。”
“煜哥兒但說無妨。”聽得王煜應允,姚錚錚心中大石得以落下,言語也隨意起來。
“冰量無須擔心,在下敢說全天下的冰加起來也不會超過我王家,結合剛才姚兄所言,你我兩家不如就談談這販冰生意如何?”王煜率性而出。
“王家果然有大量鮮冰!煜哥兒這般豪爽,這事兒就算成了!說吧,什么條件。”
“在下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你我兩家,一同經營這鮮冰的買賣,這就是條件。”望著訝然的姚二公子王煜攤手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