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抱著他，小腦袋埋進他的懷中，語氣頗為憋悶：“寂寂，你可能不知道，我差點就死掉了。”
小少女嗓音溫軟，卻透著濃濃的無奈與悵然。
恒寂心中一動，淡淡道：“說什么胡話。”
“真的!”她驀然抬頭，似是怕他不信，語氣極為認真，“我險些被人給害死了。她用石頭砸我的頭，又把我扔進湖里。若不是阿喵救了我，我已經不在人世了。”
恒寂眉梢微挑：“記得給它多加幾根肉骨頭。”
奚青山點頭：“那是自然。”語罷話鋒一轉，重重嘆一口氣，“我知道如玉是想殺我，可是我卻不能在陛下面前如此說。她是陛下的公主，這里又是她家。而且我爹爹是陛下的臣子，倘若我得罪了陛下，我和爹爹恐怕沒有好果汁吃。”
“你也是。”他說。
奚青山茫然：“是什么?”
公主。
見恒寂不答，她又自顧自說起來：“寂寂，倘若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傷心?很多年之后你娶妻生子，是否還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小姑娘很喜歡你?”
“不會。”他回答。
“什么?”小少女愣愣看著他，突然松開他的腰，眼眶微微泛紅，“你果真不念我對你的情。”
恒寂無奈：“我是說，你不會死，我也不會娶妻生子，你可明白?”
“你是說，即便我不死，你也不會娶我是嗎?”
恒寂：“……”他不該同她交流。
“那你為何還來看我，你走吧，免得惹我徒增煩惱絲。”她似是賭氣，把臉別開不看他。
“懶得同你廢話。”只聽男人淡淡道一聲。
奚青山剛想呸上一聲，便被人強行拉過抱在手上。
他一只手抱住她。奚青山堪堪坐在他的右臂上，頗有些不穩，忙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你這是作何?”
“帶你出宮。”
“出宮作甚?”
“玩。”
恒美麗聽聞動靜，立在一旁呆呆看著兩人鬧別扭又和好已有半晌。
恰巧對上奚青山看過來的眼神，驀然紅了臉。
她今夜來得不是時候。
奚青山拍拍恒寂：“放我下來。”
恒寂順著她的目光看一眼恒美麗，緩緩將她放到地上。
“美麗，你想出宮去玩嗎?”親昵拉住她的手。
恒美麗點點頭，眼含欣喜：“我還從未出過宮。”語罷小心翼翼試問恒寂，“可以嗎?”
恒寂微微頷首。
原本打算騎馬帶奚青山出宮，現下多了一個人，只得換成馬車載人。
這幾日他出宮頻繁，守門的帶刀侍衛見是他，掃一眼令牌便放行。
駕車出了宮，轉頭掃一眼威嚴宏偉的皇宮，眼神微冷。
馬車轆轆遠聽，奚青山自車廂里探出一個頭來，問：“寂寂，現下已晚，我們去何處玩?”腦補一秒，她吸口氣，“你不會，是要帶我們去逛花樓吧?我倒是可以，不知道美麗……”
“今晚有夜市。”打斷她不靠譜的臆斷。
“夜市?”
京城民間有一個習俗。
平時一到夜晚基本人鳥聲俱絕，寂靜如斯，稱為平寂日。而每隔七個平寂日，便會有一次夜市。
夜市熱鬧至極，夜晚出來游玩的人比白日更多。大部分是京城少男少女，或者新婚夫婦。
鱗次櫛比的店鋪酒肆會在夜間開店招待客人，小販們趁此機會賣花賣燈賣糖人，還有拉琴算命耍雜技的……
可比過節，甭提多熱鬧了。
將馬車停靠在青雀大街入口右側的車棚里，扔一些碎銀給專門看管馬車的“車管”照顧，便可以放心地游街玩耍。
還未下車，外頭喧鬧聲已入耳，人間煙火氣已撲鼻。
馬車未挺穩，奚青山已經掀開門簾跳下去，惹得恒寂不悅：“不想要腿，打斷便是。”
小少女朝她吐了吐舌頭，將恒美麗扶下車來。
兩名少女奔到街道中央一瞧，眸子熠熠生輝。
青雀大街寬百米，車水馬龍，燈火輝煌。
有三兩結伴的小娘子們挽著手逛綢緞衣裙店、胭脂花粉鋪；風度翩翩的郎君們則是逛刀槍庫，鞍轡店；溫潤儒雅的書生約上一二同門去墳典書齋，大街上吟詩作對……
奚青山在梧州是本就是個游手好閑的紈绔貴族，現下出了宮，便如同一匹脫韁的野。
恒寂給了銀子自車棚出走來時，已經不見人影。
“青山，我第一次逛夜市，可比皇宮熱鬧多啦……”恒美麗緊緊拉著她的手，語氣興奮又緊張。
奚青山拉著她逛東家跑西家，一會看高鼻深目的胡人師父綁綁地打餅，一會又看賣糖人的小販捏出各種花樣的糖人……
雖是同梧州一般熱鬧，但畢竟是第一次來到京城，對昔日見慣的平常事物還是不免新奇。
“不知道京城的美男比之梧州何如?”如此想著，眸光一轉，落在右街一塊不起眼的門匾上——南風館
梨木雕花門扉大敞，幾名衣著鮮艷、眉目如畫的美男子立在門口，或輕揚折扇，或吹塤彈琵琶，好不亮眼!
奚青山色心復萌，拉著恒美麗蹬蹬蹬穿過人群往那處跑去。
其中一名貌美男子見兩個年紀十四五的小少女前來，嘴角含笑：“這般年紀的小姑娘，倒是不常見。”
見美男們打量著自己，恒美麗臉色變紅，忙拉著奚青山往回走：“青山，你怎么能來這種地方?”
奚青山腳下仿佛生了根，絲紋不動：“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麗，我們進去看看吧!”
“青山，你不是喜歡玄王殿下嗎?怎么能來這種地方看別的男子?”
奚青山直勾勾盯著館內，疑惑道：“這兩者有何關聯?我是心悅寂寂不錯，可這又不妨礙我看美男。”
“是嗎。”話音剛落，恒美麗噤了聲，一道涼涼的低沉男音自背后襲來。
心虛轉頭，強行裝傻：“我方才看見這附近有一家賣香露的鋪子，怎么找不到了呢?可能在隔壁，走錯了，美麗我們走。”
雙腳踩在虛空之上，男人一只手拎著她，淡淡警告：“你最好安分點。”
小少女眨巴著眼，乖巧點頭：“你放心吧!”
恒寂：“……”他要放心才有鬼了。
他生性不喜熱鬧，又不想將奚青山鎖在身邊傷了她游玩的興致，干脆不近不遠的跟在身后，時時刻刻注意著她。
奚青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躥來躥去，忽聞一縷飄于喧鬧之外的飄渺笛聲，像是從皎月照耀下的寂靜高山之巔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