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技寶覺得渾身疲累不堪,白天譚犀銘倒是也不找她亂說話,高勻磊那邊的反應也很正常。過完明天,銷售結束,技寶不應該再和他聊天——那時候他的110萬已成為板上釘釘的狼口之肉,她再也沒任何辦法幫他減輕損失了。
第四天,票價跌停。譚犀銘發來一張持倉截圖,賬戶盈利寥寥。
第五天,票價跌停。他又發來一張持倉截圖,賬戶虧損76000多元。
第六天,跌停。虧損18萬。
她問高勻磊客戶有沒有發消息,高勻磊說后面的事情他會解決,囑咐她不要隨便回復客戶信息。他要求周一用老方法把客戶轉移給他的統一“小號”來維護,她只需要慢慢配合著不再在“肅苑”那個微信上聊天就可以了。技寶表示自己會按他的要求照做。
明天是周末,晚上八點半下班大家照例要聊會兒天才各自打卡回家,姥姥病重,虞母虞父去了舅舅所在的城市看望,家里只有技寶一人。小桃和龐旭有飯局要參加,因此技寶也沒心思在公司逗留,她把備用手機放進背包里,再拿上自己的手機,下了樓找到電動車開鎖騎上去。
冬季已然來臨,晚上九點左右的時間,馬路兩旁的行人見少,技寶拐上左邊的道路,騎著車,在腦中咂摸譚犀銘說過的一些話,她想到弟弟的那個“金樹葉”比賽,白天她搜索過,比賽排名已經在網上揭曉了,技剛獲得了二等獎,她覺得驚奇忙把信息發給弟弟看,技剛只回她“知道了”三個字,并說那1萬塊錢的獎勵等他拿到手會轉給爸爸。無論如何她都應該為弟弟感到高興,這證明弟弟是有設計才能的人,如此一來無論以后技剛做什么工作他都有一技之長可以發展,當然,遺憾總是有的。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改變了虞家四口人的發展進程,同乘一船的虞家人每一份子都不可避免的或多或少要受到影響,而她——如果家里不缺錢,她會再次蠱惑譚犀銘入金嗎?
技寶:賺錢啦,賺錢啦。
連著很多天她都在加深賺錢這個認知,傳遞賺錢手段之輕松,突出賺錢過后之快樂。
犀銘:多少?
技寶:你猜。
犀銘:又夠買一輛車了。
技寶:不夠,一個車轱轆夠了。
技寶:不,加上今天這次,兩個車轱轆到手。
犀銘:說的我都心動了。
……
想想下個月十五號能拿到7萬多的提成,技寶心里一陣歡喜。那是怎樣的一筆巨款?這次她不要把這些全部拿出來用在還賬上,她要犒勞一下自己,待到春暖花開她要去南京看一看。孟倩楠的城市會是怎樣的面貌呢?她要瘋狂拍照發視頻,給那些質疑她的客戶們看看——我,真的在南京!
譚犀銘十有八九會成為她未來生活里很長一段時間里的魚刺,等到他知道票價下跌失控,再漲無望,他會咆哮會嚎叫會喊出各種惡毒語言攻擊她,甚至也有可能找人調查她。他應該找不到她,都說燈下黑,他萬想不到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動,他最可能去南京尋找,說不定會找到孟倩楠。她的茶葉店在網上倒是搜不到,保不齊轉來轉去也能恰好找到,畢竟店鋪沒有腿腳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技寶腦中正想著這些紛雜無章的事兒,突然從前面的綠化帶里竄出一個人影,她看出那是一個男人,雙手慌忙緊緊按下車閘,怎奈車速太快,使了閘后重心前移,車輪明顯往前飄,慌亂中,她怕撞到前方的黑影,情急之下往左拐了一下車把,而后車子竟然斜著飛了出去,在那短短的落地幾秒鐘內出于本能她用手肘保護住腦袋,然后臉擦在了地上。
技寶不曉得時間過去了多久,她覺得自己并沒有摔暈,但意識再次清醒時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人,他們指指點點的問她傷的怎么樣,問有沒有看清是誰撞的她,問她有沒有家人,勸她快點去醫院……思緒仿佛還有些遲鈍,她告訴路人她不是被撞的,而是看到一個黑影竄出來為了躲避才摔倒的,她正說著,一個女性沖她喊:“哎呀!你臉上都是血,快去醫院吧!”
這一嗓子驚醒了技寶的痛感,但是發痛的部位不是臉,而是膝蓋和肩膀,她抬起手發現兩只手都有擦傷,路邊的一輛出租車停下來說可以帶她去最近的醫院,而她的車也被路人幫忙放到了旁邊一個看門大爺的門洞里,那大爺說讓她盡快來取,她答應了。等到上了出租車,出租車司機問了一遍發生經過,又問她在b市有沒有家人,技寶一一作答。
車子在路上疾馳,可她應該給誰打電話?她一直都覺得去醫院看病是一件很需要人陪伴的事情,現在她身上幾處都有流血,特別是臉上也在流血,她不敢想象臉上的傷情,只祈禱那是皮外傷,在這種時刻她首先想到了孤獨終老的結局:如果自己破了相,大概不會有人再要她了。
她可真倒霉,她想哭了。
她不敢打電話給父母,畢竟他們都不在這座城市,就算打了也不能現在趕回來陪她。
想到了小桃,也想到了龐旭,不知道二人在飯桌上進行到哪一步了?如果平時對龐旭熱情些主動些就好了,這樣在今晚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她才能毫無顧忌的撥通他的電話,然后用委屈十足的聲音告訴他——“嗚嗚,我摔了,嗚嗚~,你快過來。”
終究技寶沒有給任何人打電話,打開微信支付了車費,司機安慰她:“拍個片子,只要骨頭沒事就是小傷,養養就好。”
進了醫院,她的幾處受傷部位越發疼起來。掛號找到醫生,從一個醫生辦公室再到另一個醫生辦公室,她拒絕拍片,只讓醫生看了看幾處傷處,膝蓋的那一處傷口因為穿著長褲沒辦法脫也就沒給醫生看。最后她下樓花了幾十塊錢拿了些消炎藥和碘伏棉簽之類的物品。
坐車回到家,技寶仍舊沒有哭出聲,回到熟悉的家里她已經沒了要人陪伴的渴望。等到在脫一件秋衣時,因為肩膀上的血跡和衣服粘在了一起,她不能像往常一樣脫下來,只好拿剪刀把秋衣剪開,用這種辦法脫掉臟衣服換上柔軟的睡衣。待她吃了藥片又涂抹了藥水,看著鏡子里那個左頰泛紅開始腫脹的自己,她這才流了淚。
這個晚上她就簡單洗漱了下,躺在床上她跟小桃說了挨摔的事情,小桃要過來看她,技寶拒絕了。她要小桃幫她請假,她現在是公司里的業績明星,請假不成問題。跟小桃聊了聊天,她的委屈情緒慢慢平復了,看到龐旭發來的消息,她又把今晚的事情告訴一遍,龐旭問傷口嚴重不嚴重,她說不嚴重,說已經去過醫院了,明天不能上班。他也要來看她,不過是明天下午,他說他上午要處理事情,下午請了假就來看她,又問她家里有沒有人方便不方便,她說父母不在,可以來。
經此一事,雖說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但她孤獨了,寂寞了,她想即刻擁有一個親密無間的男朋友。
因為疼痛,睡覺自然是艱難的。醫生囑托她不能長時間玩手機,但她這時候睡不著最想做的就是能拉出一個可以聊天的人跟她說說話。
技寶:睡了嗎?
犀銘:這幾天我什么時候睡的早?
她膽怯了,怕他提起票價下跌的事,懊悔自己也許會因為忍不住捅了簍子,不過還有兩天時間,等到了周一,她可以把譚犀銘這個燙手山芋甩給高勻磊,那么也就只有最后的兩天時間了,她可以跟他聊的時間也就只有這兩天了。
技寶:我今天開車不小心跟人碰了一下,膝蓋撞破了。
犀銘:嚴重嗎?
技寶:不嚴重。
她調整角度,拍了一張受傷膝蓋圖,對比過孟倩楠的膝蓋后覺得他看不出區別,然后發送過去。
犀銘:皮外傷,沒傷到骨頭就行。
技寶:你當兵的時候受過傷嗎?
犀銘:嗯。怎么了?
技寶:沒什么,怪不得你結婚晚。
犀銘:這里面有什么邏輯?
技寶:退伍后要重新開始呀。
犀銘:呵呵。
他又開始發呵呵了。
技寶:我說過不喜歡呵呵,你偏發。
犀銘:好,以后不發了。
技寶:挺舍不得你。
她想了想把這句心里話發送過去,心里猶豫不定,她知道自己在玩火,她摒棄了理智思維,現在完全是任性的在滿足感性思維胡作非為。
犀銘:我又跑不了,舍不得什么。
技寶:我感覺你人很好,聊了這么久了,彼此也度過了許多個日夜,什么話題也都聊了,從你那里也學到了很多知識,開闊了眼界,總之,還是很感激你的。
犀銘:就這些?
犀銘:實話告訴你吧,當兵不是因為之前跟你說的那個原因。
技寶:那是什么原因。
犀銘:逃離。
犀銘:反抗。
技寶:家庭?你父母對你看管很嚴?
犀銘:算是吧,你今天說話有點怪,像是在道別。
技寶:如果我們真的回歸到最開始的陌生網友狀態,你會想起我嗎?在某一天某一個瞬間,突然記起我來,或者想起我說過的某些話,不要笑我會這樣問你,我真的挺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犀銘:會。
技寶:那就好。
技寶:你是一個好男人。
犀銘:我不是好男人,只能說不壞。
技寶:我現在挺怕你,你知道嗎?
犀銘:怕我干什么?奧,因為那個投資?
壞了,她把話題引到她自己不能做主回答的話題上來了。
技寶:不是。
犀銘:不用怕,那錢我放進去就是玩玩,虧了就虧了,不會怪你。
啊?!技寶忍著疼痛翻了個身,遇到這種客戶這可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她心里激動萬分。
技寶:錢挺多的,虧了也沒事?
犀銘:錢是不少,我不是相信你嘛,難道真的會虧光?
嚇!他在試探她!
技寶:怎么會,你虧我也會虧的。我這次投進去的不比你少。
犀銘:呵呵。
他又發呵呵了,他剛說不會再發,不過這種情況下她再不敢表達不滿。
技寶:突然又不知道跟你說什么。
犀銘:可以說的話題有很多。
技寶:你說吧,我聽著,我喜歡聽你說話。
犀銘:你是故意的嗎?
技寶:什么故意?
她腦袋里警鈴大作。
犀銘:我在你眼里不是傻瓜吧,你這個投資不會最后真的虧錢吧。
她不會再回他了,但她不得不看著他說話。
犀銘:是虧一半呀還是全部,你不用沉默,反正現在跌了,賣也賣不出去,你告訴我一點實情吧,我都跟你說了虧了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貪心,這也是花錢買教訓,從長遠來看,不虧。
犀銘:你是賣茶葉的嗎?
他發來視頻邀請,沒人響應他只好關閉。
犀銘:不敢視頻,你不會連本人也不是吧。
犀銘:這可玩的有點過。
犀銘:孟技寶,不對,我現在不能叫你孟技寶,這名字也是假的嗎?
技寶:我是技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