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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軒聞言站了起來，上下打量一下這個一臉不耐煩的侯小軍，沉聲說道；

　　“侯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這里正和幾位合作伙伴商討一個重要的項目，凡事總有個先來后到，吳會計安排你們稍微坐坐，耐心等待一會兒……”

　　“你甭跟我說這個，我也沒有閑工夫聽?！焙涡≤姴荒蜔┑拇驍嗔肆_軒的話，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敲了敲桌子說道；“要說重要，我侯小軍的事兒比誰都重要，只能請這幾位往后面排排?！?p>　　這時候，他身后的女人插了一句話；“侯總是蘇發集團的老總，到省里政府口辦事都是很有排面的，處處奉為上賓?！?p>　　羅軒皺著眉頭問道；“你又是誰？”

　　“我是蘇發集團辦公室主任余彩霞，旁邊這位是我們的副總經理袁濤，我們是有重要合作意向與羅經理商談，希望這幾位先生不要在意?！?p>　　聽話聽音

　　余彩霞隱隱點出了蘇發集團背景深厚，希望這幾位浙省客商知難而退，哪涼快哪呆著去。

　　蘇發集團一行三人，表現得十分強勢。

　　幾位浙省客商不愿意摻合這趟渾水，先后站起來準備告辭，羅軒客氣的挽留一下，幾位客商執意離開，羅軒也只能隨他們去了。

　　把一行浙省客商送到樓下，羅軒熱情的握著他們的手說道；“慚愧啊……真是太慚愧了，你看半途出了這檔子事情，本來準備與幾位暢談一下，好好的聊一聊，看樣子只能留待日后了。”

　　“理解，羅經理年少有為，我們也愿意與你多親近?！?p>　　“呵呵呵……晚上我在玄武湖酒店設下酒宴款待各位，屆時請一定要光臨，有不到之處萬望海涵，我羅軒自罰三杯?！?p>　　“好，一定準時赴約?！闭f到這里，領頭的矮胖老者湊在羅軒的耳朵邊，小聲說了一句；“羅經理，我們生意場上的人輕易不能得罪官面上的人，和氣生財才是王道?！?p>　　“謝謝提點?！?p>　　“哈哈哈……我也就是多這一句嘴，想來羅經理少年英才，應付這些不過是小菜一碟。”

　　雙方在樓下寒暄了會兒，幾名浙省客商客氣的告辭，坐上小轎車離開了。

　　儲運公司主任范文亭和副主任朱鎮海一直陪在旁邊，羅軒在樓下考慮了會兒，然后在一樓辦公室單獨打了個電話，放下電話以后長長嘆了口氣，招呼兩人一起上樓應付惡客。

　　羅軒的電話是打給毛麗麗，也就是稱呼的毛姐，通過毛姐打聽侯小軍一行的背景，聽到的情況讓人很不樂觀。

　　國家改革開放出臺搞活經濟政策之后，體制內的干部子弟應該是春江水暖鴨先知的一群人，率先下海撲騰開了。

　　這些年下來，逐漸形成了穩定的圈子，各玩各的。

　　侯小軍這幾個人屬于比較強勢的高干子弟，這些年倒騰進口汽車、摩托車和家用電器也賺了不少錢，蘇發集團就是干這個的。

　　與羅軒建立良好合作關系的鄭甘霖同樣屬于同樣層次，不過比較邊緣化，他的老爺子是省供銷合作聯社扛把子，說到底只是個是事業編制，比起行政編制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何小軍家里老爺子是省工商口，就是身邊那個不顯山不露水的袁濤，家里面老爺子也是市政法口，實力不容小覷。

　　說一千道一萬，鄭甘霖在這事兒上插不上嘴。

　　大家只是商業上的合作伙伴，沒有多少深厚的私人情誼，指望鄭甘霖出來幫著羅軒頂雷那是妄想。

　　若侯小軍一口吞了羅軒的事業，對鄭甘霖方面并沒有影響，該怎么做生意還是怎么做生意。

　　只要花錢，蝦兵蟹將酒樓在侯小軍這里也能買到秘制調味料，兩人犯不著對上。

　　毛麗麗最后叮囑道；

　　社會上啥樣人都有，有的講究點按照游戲規則來玩，有的吃相就難看了，弱勢一方就要考慮多方式方法，避免矛盾徹底激化。

　　正是感覺到棘手，羅軒才長長的嘆了口氣，這個年代民營企業發展真是太難了，稍微壯大些，就成為各方覬覦的目標。

　　二樓會議室里

　　侯小軍沒有隱瞞自己的來意，赤裸裸的提出欲收購十九香密方，參股五星儲運公司，意圖一口把羅軒的事業全部吞下，吃相非常難看。

　　“呵呵……侯總好大的氣魄，能夠看上我們這點小生意，愿意一同發展壯大是好事，不勝歡迎之至?！?p>　　羅軒講了兩句場面話，話鋒一轉又說道；“可惜這么重大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可能讓侯總要白跑一趟了。”

　　“我聽到的情況好像不是這樣，小子，你在跟我耍花樣?！焙钚≤娍跉膺瓦捅迫?。

　　“這話言重了，有人投資我們歡迎還來不及，關鍵在于此事牽扯到家族秘方，不是我一個小輩能夠做得了主?！?p>　　“放屁，你糊弄誰呢？”

　　侯小軍的嘴里開始不干凈起來，怒火讓他的面龐顯得有些猙獰，威脅意味十足的說道；“你這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也不在金陵城打聽打聽，我侯小軍是什么樣的人物，閻王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你小子面前只有一條路就是與我合作，其他的路全給你堵死了，別指望誰能來救你?！?p>　　看樣子侯小軍來之前也掌握了部分情況，并不好糊弄，羅軒語氣也隨之轉冷；

　　“談生意我歡迎，侯總張口小子閉口小子，用社會人的口氣同我說話，恐怕不太妥當吧，要是玩這一套，范主任打電話報警，就說有伙人在我們這里鬧事，請派出所的同志來看看?！?p>　　“報警？哈哈哈哈……你在跟我說笑話吧?！焙钚≤姴竦拇笮ζ饋怼?p>　　羅軒隨即示意報警，范主任一聲不吭的出門打電話去了。

　　侯小軍毫不示弱的使個眼色，身邊的袁濤嘿嘿一笑，從皮包里掏出一個諾大的摩托羅拉大哥大電話，當著所有人的面打起電話來。

　　等待的時間里

　　羅軒慢條斯理喝著茶水，腦海中急速開動想著應對辦法，心中很快有了定計。

　　對付候小軍這種吃相難看的公子哥，動手是絕對不能的，矛盾激化也非上策，最好的無過于“拖”字訣了。

　　問題在于你同他談生意，他給你玩社會，你同他玩社會，他給你耍無賴，雙方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

　　說不得，只有硬碰硬作過一場。

　　邁皋橋派出所就在左近，所以人來的很快，竟然是才來不久的朱所和所里干警王愛民兩人，羅軒都不是很熟悉。

　　見此情景，他的眉毛一挑感覺有些棘手。

　　倉庫范主任在樓下迎接的時候，就講述了大概的情況，朱所來到以后也沒有多說話，在會議室里面坐下來安靜的喝茶，應該是等對方人來。

　　沒過一會兒

　　一輛警用212吉普車在辦公小樓的門前停下，從上面下來三名身穿警服的同志，范主任迎上去客氣了幾句，然后一同上樓來。

　　“哎喲，老朱你也在這里呀！”

　　“王處長，我這不是調到邁皋橋所來了嗎，轄區有事情當然要處理，這個五星儲運公司是我們鎮里才冒出的民營企業，解決了不少下崗再就業人群生計問題，鎮里領導都很重視，我們也就盯得緊一些。”

　　“那行……估計也沒啥事兒，咱們就帶個耳朵聽聽?！?p>　　“王處長，你們領導常年在區局里面很少下基層，這次來了可不能走，晚上讓我們邁皋橋所做個東道，一起喝上幾杯。”

　　“呵呵呵……那要把中央門所的老陳一起喊著，老陳這個家伙肚子里故事可多了，和他喝酒才熱鬧，那個牛皮吹得活靈活現，幾斤酒沒在意就下去了。”

　　“行，等回去給老陳打電話……”

　　會議室里

　　邁皋橋鎮也歸棲霞區局直管，兩波警察都是棲霞區的熟人，一見面就嘮起嗑來，講的那個熱鬧勁兒渾然把別人都忘了。

　　王處長和朱所都是平級，只不過一個在區局一個近郊鄉鎮派出所，王處長就是上級單位領導，這個客套話是不會錯的。

　　真正論起來，邁皋橋朱所長可謂是棲霞分局坐鎮一方的大員，轄區內十幾萬民眾的大所，重要性在整個棲霞分局都是排行前三的，量級可比王處長重多了，真正的實權人物。

　　他們這一攪和，把原本有些緊張的氛圍沖的稀碎。

　　侯小軍眉頭不滿意的皺了起來，畫面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用有些責備的目光看了一下袁濤，示意他搖的人有些不夠給力啊！

　　袁濤硬著頭皮上去說話，可是被王處長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經濟上有啥事你們自己談，我們不了解情況也不好干預，更不可能偏向哪一方。

　　最多保證雙方在法律允許的范疇內行事，不作出危害蘇發公司談判人員安全的行動，其他超出了職能權限，警方人員不可能知法犯法。

　　這下，輪到袁濤傻眼了。

　　羅軒冷眼旁觀，敏銳的看出了這微妙的局勢對自己相當有利，透露出幾層意思；

　　朱所長站在這里，多余的話不用說，本身就表明了一個態度。

　　也許王處長來的時候就存了一份心思，畢竟是市政法委領導的小孩，小小不言的事情能幫就幫一下，也就是話頭輕一點重一點區別。

　　至于說明目張膽的幫著巧取豪奪，那純粹是侯小軍一行人想多了。

　　先別說這是違法的事兒，單論袁濤這分量完全壓不住陣，不足以讓人為其火中取栗，他老爺子親自發話還差不多。

　　在會議室里見到朱所，王處長原有的一些小心思也煙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哥倆好了。

　　羅軒首先打破沉默；“鄭總，此前你方關于合作的提議我們表示歡迎，但是買斷家族秘方這么大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因為事關重大，畢竟有家族長輩在，還要以他們的意見為主導?！?p>　　“哼，我聽到的情況可不是這樣，秘方授權你一家一家的往外賣，也沒聽說你要向家里長輩請示?！?p>　　“呵呵……鄭總有所不知，這也是家族長輩對我授權，否則我也不可能擅自做主，至于說秘方授權一家一家的向外賣，這只是正常的商業經營行為，符合國家的政策法規，話又說回來，這是我們羅氏族人的內部事務，好像與你們沒有半點關系，是不是管的太寬了點？”

　　侯小軍被羅軒的一句話刺了下，臉色不由得變了變，考慮到旁邊有不少警察旁觀，強忍著心中的怒氣說道；“據我所知，你曾經愿意出售是秘制十九香調味料秘方，你能否認嗎？”

　　“這是商業秘密，請恕我無法回答?！?p>　　“小子，我侯小軍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這個什么五星儲運公司我就不摻合了，但是你要把秘方交出來，蘇發集團也不會白要你的，只不過價格要優惠一些。以后有什么人再找你麻煩，你盡管報我侯小軍的名頭，實在不成我親自出馬幫你解決。”

　　“茲事體大，我一個晚輩做不了主。”羅軒繼續拿出“拖”字訣，開始打太極拳。

　　“別逗了，我知道你做得了主?！?p>　　“鄭總有所不知，我們老羅家十九香秘方是祖傳的，我這一脈是二爺爺，當初大爺爺49年離開大陸的時候，把手里保管的祖傳秘方抄了一份給我爺爺，這才一直傳承至今，所以轉讓秘方不是我能夠做得了主的，這一點請你諒解?！?p>　　羅軒這話亦真亦假，羅家以前有個大爺爺被抓了壯丁確實沒錯，可是一走了無蹤影，估計死在哪個山疙瘩里了，這事無從考證。

　　至于把秘方源頭推在大爺爺頭上，在這個資訊不發達的年代想要弄清楚，無異于難于登天。

　　侯小軍沒想到這里又牽扯到海外關系，聽著像天方夜譚似的眉毛都立了起來：“扯了吧……我知道你賣秘方的這事是確鑿的?！?p>　　“純屬無稽之談，請鄭總不要以訛傳訛?！?p>　　“放屁，你小子給我不老實?！焙钚≤娫僖踩滩蛔⌒闹械呐瓪猓慌淖雷诱玖似饋碚f道；“我都打聽清楚了，你當初準備以500萬的價格出售秘方，鄭甘霖那一伙人沒錢買，你在這里給我裝死豬，信不信我tmd分分鐘讓你這個破廠關門？”

　　欺負上門了，羅軒沒有必要慣著侯小軍。

　　他神色冷峻的站起來說道；“是否出售或者出售價格多少都是我羅家的事，用不著跟你侯小軍報備，你沒有那個權力，更沒那個資格，你現在上門來口口聲聲的給我嘴里不干不凈，當心我大耳刮子抽你丫的，呸……什么玩意兒?！?p>　　話說到這里，雙方已經談崩了。

　　侯小軍一向囂張慣了的，沒想到在邁皋橋這個小地方吃了癟，怎么可能善罷甘休？

　　“你個爛泥腿子敢跟我叫板，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我警告你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否則我分分鐘砸了你的爛攤子，叫你死無……”

　　“咳咳……越說越不像話了?！敝焖煽攘藘陕暎驍嗔撕钚≤娤旅娴暮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站起來說道；

　　“做生意講究個你情我愿，和氣生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來好好談，用不著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的，這樣影響不好，而且你們作為領導的家屬，更應該以身作則，嚴于要求自己，不要給領導的臉上抹黑，行了，今天這事兒我看就談到這里吧，雙方都回去冷靜一下再說，現在這種狀態也談不出什么個好結果。”

　　王處長同樣站出來和稀泥，總算把侯小軍這一行惡客哄走了，朱所直接坐上王處長的212吉普車離去，原本熱鬧的會議室沉寂下來。

　　羅軒回到辦公室里，透過窗欞看著外面一片熱鬧的工作場景，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

　　出頭冒尖過早，難免被人盯上。

　　80年代末，國內的經營大環境并不好，亂收費和吃拿卡要現象層出不窮，民營企業發展得尤其艱難。

　　國家的政策是以國營企業為主體，鄉鎮和大集體企業作為國民經濟有益的補充，得到鼓勵和提倡，沒有提倡充分發揮民營企業的作用，重視程度相當低。

　　這個年代，外資和合資企業是最受重視的，算是香餑餑。

　　剩下是國有大型骨干企業，再往下是國營中小企業，鄉鎮和大集體企業則排在最后，至于民營企業幾乎沒有發展和生存空間。

　　很多民營企業都是掛名在國營企業和鄉鎮企業下面，這也是后來企業改制的難點之一，經營權、產權、債權和股權不明晰，資產賬目混亂，財會制度不健全，很容易造成國有資產流失和個人利益侵害。

　　個人賺個幾千幾萬可以，再多就太惹眼了，今天來的侯小軍，明天就能來個馬小軍或者朱小軍，只要賺大錢這麻煩事是沒完沒了的。

　　大環境如此，如何突破？

　　羅軒有些煩躁的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心中隱隱有個想法，卻有些委頓難決。

　　只有跳出這個圈子，合理利用規則，政策才能得到長足發展，這已經是面臨的當務之急。

　　至于學業或者父母親的擔憂，那只能放在次要的位置考慮，畢竟無關大局，多費點口舌解釋下就好了。

　　想到這里他的眼中露出堅毅神色，縱然前路坎坷也要走下去，絕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