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村子,對阿鬼好的沒幾個,孫老頭便是其中之一。
“那老頭之前還有點先生樣,整天讓我背書習字,最近似乎又有些游手好閑,整天嚷著要給我算命。”
“其實他那點算命的本事早讓我給偷偷地學會了,不過好像他每次給人家算命從來沒準過。”
一想到孫老頭,也就是阿鬼的教書先生,即便是他都感到有些羞愧,實在是孫老頭太不靠譜了!
記得有一次他給路過村子的一個富商算命,說富商能夠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順道還賣給富商一張百歲符,說是可以趨吉避兇,延年益壽,常年佩戴可百歲伴身。
這里所謂的百歲符可不是什么仙家之物,而是一張畫滿命符的福紙,阿鬼知道這玩意孫老頭床底下多的是,根本值不得什么錢。
當年孫老頭從鎮上的雜貨鋪里買回來一大堆的福紙,至于上面的命福也是老頭自己畫上去的。這一來一回也就成了傳說中的百歲福!
富商大喜,便賞給了他二十兩銀子,可結果還沒過去兩天便出事了,富商一次遠行,半途就遇到了土匪,直接讓土匪給撂了挑子,再也沒有回來。
還有一次,那老頭給隔壁村里的一個孕婦算命,說那婦人命里沾星運,生下的孩子若是讀書,必定仕途通達顯貴,保準是個做大官秀才郎!
老頭所謂的沾星運指的是文曲星,大疆的傳說中,文曲星是主管文運的星宿,文章寫得好而被朝廷錄用為大官的人便是文曲星下凡。
那婦人一聽,十分的開心,給了老頭一大貫銅錢,因為這讓老頭在阿鬼面前得瑟了半天。
可是事與愿違,在那婦人臨產的時候,竟然碰上了難產,即便是請了十里八村最好的產婆,孩子也沒能保住……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阿鬼曾一度懷疑婆婆當年把他交給孫老頭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唉……真的是太可惜了,像我這樣一個可塑之才,當年怎么會被交到了那老頭手里,簡直被他給糟蹋了啊!”
“不然我現在肯定會和小娟一樣,是大人們眼中既安靜又乖巧,還聽話懂事的好孩子……”
少年沒心沒肺的說道,甚至臉上還掛著一絲懊悔的神情,只是其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又不知在想著些什么……
翌日清晨,婆婆沒有再出門,而是坐在院子里,繼續曬著太陽。
婆婆經常會這樣,在阿鬼的印象里,婆婆最喜歡曬太陽了。有的時候,一曬就是一整天!按婆婆的話說,人老了,骨頭也不好使了,曬一曬硬朗!
這一日,婆婆才剛曬了一會,就將阿鬼喊了過來,頭也沒抬的就來了一句:“鬼兒,明天跟我去矮山上香。”
婆婆說完便又曬著太陽呼呼的睡著了,阿鬼也沒多問,應允了一聲,因為他知道每年的這個時候婆婆都會去山里祭拜……
待婆婆睡下后,院子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很快便溜了進來,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阿鬼耳旁響起,只是這聲音怎么聽起來都有點猥瑣感。
來人是是一位老者,面色紅潤,眼眸深邃,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紅袍。但卻與其身材比例極不勻稱,走起路來似當風之鶴,擺擺搖搖,如出水之龜。
此人名叫孫德,正是阿鬼的教書先生,也算得上是他半個師尊。
“對了,阿鬼,為什么今天沒看到大黃?”話語間他又朝院子里瞅了一圈,確定沒有后,有些納悶道。
“死老頭,你是不是又想打大黃的主意?”看到來人后,阿鬼雙睛微凝,立馬提防道。
“臭小子,我只是近日看大黃肥胖了不少,趁著今天陽光明媚,風和日麗,想帶著它出去溜溜圈,散散狗心!看把你緊張的!”
老者趁少年不注意,不留痕跡的擦了擦嘴角,略顯失望的說道。
“大黃變胖了?我最近怎么沒發現?”少年帶著狐疑,一臉不解的朝院子里看了看。
“咦,大黃呢!剛才明明還在這兒的啊?這老狗又不知溜去哪家蹭吃的去了。”
“唉,讓我的小臉往哪放,給小爺我丟人!”少年臉不紅心不跳的有些唏噓道。
“臉皮可真厚!整天小爺小爺的也不嫌躁的慌。”孫老頭翻了翻白眼,露出鄙夷之色。
“我這不都是跟你學的,誰叫你是我老師呢,不過這大黃,看來是該好好鍛煉鍛煉了!”廚房內,看著地上啃了一半的骨頭,阿鬼有些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對了,老頭,這兩天我正想問你個事呢。”阿鬼拿了塊米餅,往嘴里塞了一口,嘟囔著將昨天發生的夢境說給了孫老頭聽,當然古廟里的事他沒敢說,他怕老頭擔心。
“擁有懸臂的眼睛?怎么感覺是在哪里看到過?阿鬼,這種傳說中的邪物一般記載流傳下來的書本極其稀少。”
老者眉頭緊鎖,從阿鬼描述的話語間,心頭微驚,這種邪物即便是他都聞所未聞,心緒平靜后,這才緩緩說道。
“難道古籍中連只言片語都不曾提到過?”阿鬼有些不死心,還是追問道。
“我年少時曾聽聞過一本奇書,名叫《山海經·大荒經》!里面倒是記錄過一段文字。”老人目中露出追憶之色,對著少年娓娓道來。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謂燭龍。”
在大疆的傳說中燭龍是人臉蛇身的神明,擁有紅色的皮膚,住在北方極寒之地。
傳聞它的眼睛生有懸臂,只要它的眼睛一張開,黑暗的長夜就會變成白晝;它的眼睛一閉合,白晝就會回歸黑夜。
“而你所說的邪物,生有四條懸臂的眼睛,像極了傳說中的'燭目'!但感覺卻又和'燭目'有很大的區別。”
“二者有何區別?難道我夢中的邪物不是燭目?”阿鬼忙問道。
“首先'燭目'的本體是人面蛇身,而非一道邪祟所化!”
“其次,書中記載的“燭目”只有一條懸臂,一條掌管黑夜白晝的懸臂,而你夢中的邪物卻足足生有四條!”
“好了,該問的你也問了,我得回去了。”說到這里,孫老頭似乎是累了,打了個哈欠。
“你不知道,今天趙老頭家的孫子結婚,我得去討份喜錢!順便看看最近有沒有富商路過,好賣張百歲福。”
“對了,再賣給他家孫子一張求子符,還能再賺一筆。”孫老頭越想越開心,哼著小曲離開了。
“邪眼的本體居然是'燭目'!”阿鬼內心掀起了滔天駭浪,雖然它與書中描寫的有很大的不同,但阿鬼確信,它就是'燭目'!
霧海的上空,意識空間內,在看到邪眼的瞬間,阿鬼心中有一種錯覺,似乎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擁有這只眼睛,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執念以及來自靈魂深處的渴望。
這種執念與渴望似乎一直在催促著他,誘惑著他……導致他的眼睛深處竟有著絲絲的黑氣彌漫。
讓人這才注意到'燭目'本身彌漫著黑氣,它仿佛被污染過,充滿寒意,這種黑氣似乎更加邪惡!它正控制著懸臂緩慢的伸向阿鬼的身體。
可就在它的觸手要觸碰到阿鬼的同時,霧海再次出現了異動,這一次,在霧海的中心形成了一個渦旋,渦旋逆時針旋轉,竟將這只邪眼溢出的黑氣盡數吸收!
隨著黑氣不斷被霧海吸收,那道虛弱的聲音竟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似乎顯得更加虛弱了。
“命數超脫七的存在……真的出現了嗎……”
它的聲音斷斷續續,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虛弱感,更有一種出于本能的害怕與恐懼,似乎在畏懼著什么。
在這聲音傳出的剎那,阿鬼的意識也隨之恢復了清明,那縷黑氣似乎有些不甘的再次回到了眼睛深處,徹底蟄伏起來。
阿鬼知道,那股黑氣并沒有完全消散,因為霧海的存在,他卻并不擔心。
“你到底是誰?”當那聲音再次出現,阿鬼搖了搖有些昏沉的頭,隨后有些急切的問道。
他不關心自己的命數!因為對于自己的命數,當年他被婆婆撿到的那一刻,他便不再相信那所謂的天命了……
現在他想知道的是這只眼睛的來歷,以及那場夢境,那場夢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還有那夢中的阿三……以及那個永遠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少年身影;一想起那個世界的少年,竟讓阿鬼略微有些失神……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直到那道殘魂沉默許久之后,才茫然的回答道,這聲音傳出的剎那,更透出一股深深地疲憊之意。
仿佛剛才的問題涉及的時間太過久遠,哪怕只是短暫的思考都會耗費它巨大的心神……
“我只知道我出生的地方,名叫滄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