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辰忐忑地等待著那個“媚”字在她心湖里濺起的水花。

　　他看見她陷入了長久的怔忡和沉默里，似乎對那個字眼并不受用……

　　但，幸好，也并不排斥。

　　他知道，不排斥的是他的梨梨；而不受用的，卻還是陸宇黎。

　　那個頑強的男人……！直到現(xiàn)在還垂死掙扎著不肯投降嗎？

　　莫辰剛想說些什么再打擊一下那個男人的存在，突然，卻聽到她趕在他之前開了口：

　　“辰，你……說我‘媚’？你這樣形容我，不會是覺得我很輕浮吧？”

　　她皺著眉頭，不安的表情里處處透著對自己女性形象和名聲的在乎。

　　這樣的一個她……頓時就讓莫辰的心軟成了繞指柔。

　　“沒有啊！誰說的？！你明明是我見過的最純凈的女孩！”

　　不是么？這個義無反顧持之以恒愛著他的她、這個什么都肯為他奉獻付出的她、這個自始至終只被他一人染指過的她……！這樣的一個她，就是他心目中最純凈的她！

　　“呃……啊？”她短暫地愣了愣，隨即便自慚形穢地低下了頭去，“我……不，不是的……”

　　“你當然是！我說你是，你就是！”他以近乎霸道的口吻堅決制止了她的自我否定，“梨梨，你就說吧，我是不是你談過的第一個對象？”

　　是的吧？怎么還可能不是呢？這樣一個愛他愛得都可以追溯到“他”的她！

　　他滿懷信心地等著她的肯定答復，卻只等來了……一個更加垂頭喪氣自慚形穢的她。

　　糟糕！驟然意識到某個問題，莫辰不由地追悔莫及。他怎么就忘了？要說談過的對象，當年的“他”在他們分班之前可就有著一個人盡皆知的女朋友呢——那個公然中意于“他”且也得到了“他”默認的女同桌！更別說，在他與“他”陌路殊途之后，在“他”蛻變成“她”以前，誰知道那個向來頗受女生歡迎的“他”身邊又開出過幾朵桃花？！

　　“呃……我的意思是……我是說——不管怎么樣，我可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啊！對不對？如果這樣的你都算輕浮的話，怎么樣的人又才叫純凈呢？”

　　莫辰心急慌忙地換了種表述方式，卻還是沒能防止胸口漸漸彌漫開來的悶堵感。

　　“他”居然又跑出來壞他的事了！讓“他”乖乖地銷聲匿跡就這么難嗎？！

　　難不成，就連她非他莫屬的第一次，也只是她又一次的信口開河和他又一次的一廂情愿？！

　　莫辰差點就要這么憤慨地質問上了。

　　“……嗯！”幸好，還不勞莫辰發(fā)飆，迫在眉睫的危機就因她浮上雙頰的紅云而迎刃而解了，“是啊，辰，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也是……也是我到現(xiàn)在為止唯一喜歡過的人。我……也許在別的方面，我都不敢保證自己像你想象的那樣‘純凈’。但，只有這件事情，是真的。無論到什么時候，無論以后發(fā)生了什么……你要知道，我喜歡你，也只喜歡你，這一點，都是真的！”

　　她溫柔地撫上他的臉，言辭間、眉眼間，盡是他最熟悉的羞赧與幽怨。莫辰陶醉在這份僅屬于梨梨的溫存中，瞬間，悶堵在胸口的憤懣與郁結就蕩然無存了。

　　“……喜歡我多久了？”不知不覺將自己的手心覆上了她的手背，莫辰不知不覺就這么問了出來。只是，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他想要聽到的回答究竟是“三個多月”，還是……“十多年”？

　　他渴望著她最大限度的長情！可同時，他又不希望，這份悠長深遠的癡情，是來自梨梨之外的其他人……

　　“對了梨梨——”看著她聞言后目光閃爍的模樣，莫辰自己先認了慫。與其得到一個怎么都會讓他心有芥蒂的答案，倒不如索性點到為止岔開話題，“說起來……那天，你為什么會去酒吧，還一口就答應跟我約炮呢？我原本以為你是跟我一樣失了戀，一時走不出來，所以才想放縱一下自己轉移注意力。直到后來，才知道……”他停頓了好久，才吐字分明弦外有音道，“后來才知道，原來我才是你的‘第一次’。你明明是因為我，才成為了真正的女人。……是嗎？”

　　不管曾經有多少人高馬大的“他們”像寵護女朋友那般地把你緊緊摟在懷里，可真正以女朋友的形式得到了你的，只是我……

　　不管那些滿世界嚷嚷著你“帥”的“他們”是如何地為了當年的你心猿意馬想入非非，可真正讓你愿意為之脫胎換骨的，也只有我……

　　這個已成為了“真正女人”的你，你只會讓我見證，也只會讓她屬于我！

　　是嗎？！

　　莫辰很想這么問下去，可他當然不會這么問下去，他只會從心底又生出一股難言的懊惱——

　　只是，這樣的一個你，要是能與“他”割裂得再干凈利落一些，該有多好？

　　無意識地閉上了雙眼，莫辰突兀地將五指埋進她的發(fā)間，寵溺地揉了好幾下。可，天知道——其實最初驅使著他抬起五指的沖動，分明就是——他只想狠狠地揪扯住她的發(fā)，狠狠地蹂躪那剪不斷理還亂的三千煩惱絲！

　　等到重新睜開眼睛，他才發(fā)現(xiàn)她的目光正定定地深深地映在他的瞳孔中……似乎已經映了好久。

　　“唔……酒吧那一次，其實是……是因為……”她突然開口，同時，也突然緊緊地攥住了他的手，緊到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她手心的每一滴汗?jié)瘢澳阒赖模业墓ぷ鳎袝r候忙起來，加班很厲害，壓力也很大，所以……但我怎么也沒想到那天會見到你！然后……一見到你，就……”

　　她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詞不達意。而莫辰卻知道，只為在謊言與真相之間尋找一個最大公約數(shù)，她是真的已經費盡了心力！

　　“然后，一見到我，就對我一見鐘情了？”

　　于心不忍的他，這一次主動替她解了圍。

　　他突然提起酒吧那晚的事，本來就不是為了為難她。他只是想確認一下，這段他與她之間相隔十二年又再度續(xù)上的緣分，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其實，不管她給他什么樣的答案，他都愿意接受的。因為——正如他一直以來都深信不疑的——即使說謊，她也不會傷害他分毫，而只可能是出于對他的愛。

　　只可惜，最終，在她的避重就輕模棱兩可下，他還是沒有得到答案。

　　“嗯……”不知是不是因為突然從他嘴里聽見了“一見鐘情”這四個字，她雙頰的紅潮又一次大面積地暈染了開來。她將他的手攥得更緊，像是要從中獲取什么力量似的，“是啊……從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喜歡你……很喜歡，越來越喜歡……直到現(xiàn)在！”

　　她吻著他的手背，似乎陷入了什么難解的情緒中。但，對于此時此刻的莫辰來說，她到底陷入了什么樣的情緒，卻根本不難解。

　　是么……？原來她對他還真的是一見鐘情！只是，為什么呢？究竟為什么呢……？！

　　莫辰在心中默默地問了自己幾百遍，卻就是不敢對著面前的她再問出一句。他突然有種莫名的預感——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也許連她自己都從來沒深究過為什么？也許這個問題根本就不適合被抽絲剝繭地追究“為什么”？！

　　那就算了。那，此時此刻，就……還是先這樣就好——

　　“是嗎？原來你對我還真的是一見鐘情啊？那……真不好意思啊，后來還讓你等了我這么久。今后，就讓我用永遠的情有獨鐘來還你吧！好嗎？”

　　他對著她耳鬢廝磨道。他以為她會像之前的任何一次那樣，含羞帶怯受寵若驚地回他一聲“好”……

　　可是，這次卻沒有。

　　“你……！今天干嘛一直這么肉麻啊？……膩死人了！”有意回避了他進一步的親昵，他只聽得她話鋒一轉，“對啦，反正現(xiàn)在離睡覺還早呢，要不要再開一局？”

　　再開一局？游戲？！

　　然后她就又可以露出那種如“陸宇黎”般調皮開懷的笑容？！

　　這怎么行？她還嫌他今天為了這件事不夠糾結嗎？！

　　“不，要！”

　　莫辰斬釘截鐵地扔出這么兩個字。

　　后來他才發(fā)覺，距離現(xiàn)在最近的上一次，當他也是這么似曾相識地斬釘截鐵時，她……還是“他”。

　　那是形同陌路之前，他扔給“他”的最后四個字——

　　“我，受，不，了！”

　　********

　　陸雨梨很納悶。

　　因為，莫辰說“不要”時的那種口吻，也太煞有介事斬釘截鐵了。她很少聽他用這么決絕的口吻說話，除了……十多年前，他們形同陌路前最后的那次對話。

　　陸雨梨也很遺憾。

　　不知為何，只有今晚，她格外地想和莫辰“再開一局”游戲。這股沖動，竟讓她連莫辰的肉麻情話都舍得打斷；這份渴望，竟比先前在浴室里無端被撩撥起的欲火還難平息！

　　可是……算了。既然他都這么說了——

　　“梨梨，我……今天頭疼得很，實在不在狀態(tài)。改天吧，好不好？改天，我一定陪你玩到過癮！”

　　是啊……她不記得了嗎？今天可是莫辰突遭變故情緒空前起伏的一天！經過了這么驚天動地的一天，她還能繼續(xù)擁有他都已算幸事，她又還在那里節(jié)外生枝地渴望……或者說是奢望什么呢？

　　“頭疼？真的？你怎么不早說呢？要不要緊啊？”

　　“不要緊的，睡一覺應該就沒事了吧……”

　　“好，那我們今天就早點休息！”

　　于是，在時針剛剛指向九沒多久之后，他們就睡下了。關燈前，他輕輕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放進自己的懷里。

　　同床共枕，十指相扣……果然，就像真正的兩口子一樣呢！

　　只是，陸雨梨還是覺得很遺憾。

　　這種遺憾的感覺，就連夢想成真后的幸福滋味都沒能沖淡；這種遺憾的感覺，好像并不僅僅是因為沒開成那局游戲……

　　這種遺憾的感覺，也讓她直到時針往前挪了兩個數(shù)字后，依然呆呆地盯著窗紗外黑黢黢的天幕，毫無睡意。

　　她不是沒有預料到自己今夜無眠。只是她本以為，即使失眠，那也該是出于激動，出于欣喜……總之，獨獨不該是出于遺憾！

　　更何況，這種遺憾的感覺，獨獨也不該出現(xiàn)在今天——這個她得到了莫辰空前深的情意和空前高的贊美的今天！

　　得莫辰如此，夫復何求呢？從今以后，只要她努力去做好這個他深愛著期許著的“她”……！那么，即使是那個“真相”，也未必能再撼動他們之間的關系。

　　可是，她卻偏偏退縮在了這么個節(jié)骨眼上。她只覺得，這樣深厚的情意和完美的評價，她當不起。

　　別的先不說，她“純凈”嗎？她怎么可能純凈？！

　　身為“男人”時，“他”玩弄了多少無辜女孩的感情？變成女人后，她用以回應男人感情的，依然是沒有盡頭的隱瞞與欺騙！

　　而且，口口聲聲說著只喜歡過莫辰一人的她，大學還沒畢業(yè)，就已更換了數(shù)不清幾任的“對象”。除了那片力有不逮的雷池“他”始終無法越過外，其他卿卿我我的舉動，那幾年，對著那一顆顆“他”根本沒有投注過任何感情的“棋子”，對著那一個個如今想來面目都已模糊不清的女孩，“他”卻通通做了個遍！

　　初戀、初吻……她什么都沒剩下，她什么都沒能留給最愛的他。至于“初夜”……

　　至于“初夜”，雖然那片力有不逮的雷池“他”始終無法越過，但她卻也不敢夸口，“他”不曾失去“初夜”。

　　大學那四年里，那位荒唐的“老朋友”仍是隔幾個月就會拜訪“他”一次。往往，每當那樣的時刻到來，“他”同寢的室友們總會掛著猥瑣又羨慕的笑容問道：

　　“喲喲，泡妞高手~今晚又不回寢室啊？又泡上哪個MM啦？”

　　“哈哈，網(wǎng)友奔現(xiàn)！怎么樣？就問你們本帥哥牛X不牛X吧？放心，等爽完回來就給你們看MM照片哈~人人有份！”

　　現(xiàn)在想想，她也不知道當時的“他”為何每次都非要多此一舉地吹噓幾句？也許，只是因為心虛過了頭……

　　于是，只為了對自己放出的“回來給你們看MM照片”的大話有個交代，本可以在附近旅館獨善其身蒙混過關的“他”，竟一次次循著門縫里的小廣告，召來了各式各樣真有其人的“MM”。

　　“他”扒光她們的衣服，觀摩、撫摸、探索……就好像借題發(fā)揮地研究著深藏不露的另半個自己，就好像未雨綢繆地熟悉著有朝一日或許會到來的另一種自己。最后，再與一個個風格各異的她們，留下半限制級的親密自拍照。

　　只要談妥了價錢，那每一個她們，對于這般另類又輕松的活計，自然也是樂得配合。那四年，這幾乎就是“他”每一筆獎學金的歸宿。

　　所以，嚴格說來，最早與她共度“初夜”的人，都不能算是莫辰。雖然改頭換面后的她確實以女兒身給了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但，作為一個后天經由手術才得以定型的女人，她卻到底還是給不了他那抹最令男人珍視疼惜的殷紅……即便事后他什么都沒有多問，也永遠抹不去她心頭的遺憾。

　　這樣一個烏煙瘴氣的她，真的還能做好他深愛著期許著的“她”嗎？這一次，可不再是“演”了，而是真正地去“做”啊！

　　她沒有信心。莫辰的情意越是深厚，莫辰的評價越是完美，她越不安。她甚至有些埋怨起了他來——怎么就一口咬定并愛不釋手了這么一個……這么一個美好得虛假的她？！

　　簡直就像當年那個“陸大百科”一樣——虛假得只剩下了頭頂上毫無意義的光環(huán)。

　　當年，那圈光環(huán)，曾經也惹得多少人贊嘆與崇拜？卻又有誰注意過光環(huán)投射在地上那層層疊疊的陰影？及至那瘋狂膨脹的陰影已將“他”自身反噬，他們還是只知道盯著那圈光環(huán)，他們還是只看到了那虛假的美好與燦爛！

　　除了……莫辰。

　　他明明是多么特立獨行與眾不同的一個人啊！為何那樣的一個他，到了今日，也學著“他們”的樣，只知道盯著他想象中頭頂光環(huán)的她看了？

　　這才是真正令她感到遺憾的一點！

　　那樣的一個他，還是她唯一愿意為之奮不顧身的他嗎……？

　　陸雨梨微不可覺地嘆了口氣，在一片黑暗中，無意識地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枕畔人的眉眼……

　　今晚，失去了月亮的蹤影，天地間黑暗得更比別日出奇，一時間倒讓她有些不習慣！自從與莫辰重逢的那一夜起，自從那個播灑著清輝霜華的發(fā)光體被她視作了無望人生中的吉兆和生機，她也終于在時隔多年之后再一次對它倍感親切了起來。可今晚倒好，好容易才又看順了眼的皎皎銀團，今晚卻像惡作劇似的躲到了夜幕的后面，偏不讓人再瞧見它的風采。

　　真搞不懂它……每個月都皮個這么一下是有多開心？它皮得不亦樂乎，難道就不知道自己的隨心所欲又會對別人造成什么樣的影響嗎？哎……

　　而且，它以為它躲得了一時，還躲得了一世么？它以為世人瞧不見它，就會忘了它亙古不變的存在么？怎么可能？！就好像，縱然她至今都將她的秘密妥帖地藏在溫馨平靜的表象之后，她也藏不了它們一輩子，它們更是永遠都不會消失！

　　一定就是那個秘密害得她太胡思亂想了！穩(wěn)了穩(wěn)心神，陸雨梨這么安慰自己。莫辰一直都是那樣的啊——是她最熟悉的他，是和當年別無二致的他，也是她情有獨鐘的他！

　　與其反反復復地胡思亂想心神不寧，倒不如……長痛不如短痛——就在這個黑夜過去之后，就在明天的太陽升起之時，讓一切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吧！這一次，她想，她不會再猶疑了。

　　只因，這一次，她很肯定——曾經的“陸宇黎”，確實就只是一個假象。

　　只因，“陸宇黎”當年千方百計在標榜的，“陸宇黎”和現(xiàn)在的陸雨梨迥然不同的，無非都是一個“男人”的身份。

　　可是，不管再怎么折騰，當年的“他”——那么一個被動而弱勢的“他”，又何曾真的像過一個男人？！

　　不是么？除了那些過猶不及的撒野之外，“他”哪里還像個男人一樣地“有種”過？

　　沒有！即使是面對著自己死心塌地情有獨鐘的莫辰，當年的那個“他”，卻連最后一個奮不顧身的機會，都豁不出去爭取……

　　否則的話，疏離多年之后，遠渡重洋之前，“他”至少還可以和他見上最后一面！“他”當時其實連最后的道別語都寫好了——

　　“莫辰，高中畢業(yè)之后我們好久都沒聯(lián)系了啊？我再過一個月就要出國留學了，而且申請的是移民專業(yè)，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可能我以后也不會再經常回國了……你看，最近你哪天方便的話，出來聚聚好嗎？”

　　但凡“他”當時再勇敢堅決一點，這一段留言，他無論如何都應該把它們放在QQ上……或者是當時逐漸流行起來的微信上的。雖然長久未聯(lián)系，但早在開通微信的第一天，“他”就通過搜索的方式知道了莫辰的QQ號和微信號互相關聯(lián)。

　　可是“他”沒有。“他”偏偏選了最懸的一種方式——手機短信——即使高中還沒畢業(yè)“他”就隱約聽說過莫辰換了手機號的事。

　　而其實，“他”選的也是最保險的一種方式——因為只有這樣，莫辰收到那段消息的可能性，才最小。

　　這樣，心有掛礙的“他”，才不會因為那也許會到來的相見，而躑躅了遠行的腳步。

　　這么一個被動又弱勢的“他”呵……！所以，即使是最后那個十字路口的抉擇，“他”也只是選了更能夠應和自己被動弱勢的——女人。

　　到了世上再無“陸宇黎”的那一刻，她悲哀地告訴自己，或許世上本來就從沒存在過“陸宇黎”——那個由一個個偽裝和假象堆砌而成的“男人”。

　　現(xiàn)在的她，只需要把這一段“去偽存真”的過程，主動而坦率地呈現(xiàn)給莫辰，就行。

　　這是“陸宇黎”終其一生都難以企及的“主動”，這也是“陸雨梨”粉墨登場后為數(shù)不多的“主動”。

　　她沒記錯的話，在此之前的另一次“主動”，還得追溯到她在海外畢業(yè)的那時了。

　　那時，她沒再為永久居留那個大洋彼岸的國家而費力拼搏，而是主動選擇了回到故鄉(xiāng)。

　　因為，那幾年，在千里之外，她漸漸想通了一件事——她并不真的愿意在那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xiāng)落地生根。當年就讀移民專業(yè)的唯一動機，只是逃避。

　　她調整不了自己的心境，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改變環(huán)境，妄圖一勞永逸。

　　可當年的她怎么連這么簡單的道理也開不了竅？換環(huán)境根本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真正不堪面對的，不是她的國、她的家、她的城市，而只是“陸宇黎”啊！

　　一旦“陸宇黎”這個身份消失，對于新生的“陸雨梨”而言，她的國、她的家、她的城市，便只剩下了牽掛和留戀。

　　在那里，有著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盡管現(xiàn)在的她已不再是他們從小到大熟悉的模樣；在那里，有著見證過她一段段人生的同學朋友——盡管她再也沒有膽量以如今的面貌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在那里，更有著高鼻深目的世界里難得一見的圓潤敦實的臉龐——盡管，他們也許并不是她最心心念念的那個他……

　　只有在那里，她才是她——盡管她依然是一個不敢提及過去的人。但，只要她回到了那里，只有當她離在她生命中留下過痕跡的每一個他們更近一些的時候，那些由他們承載著的她的過去，才不會徹底地煙消云散。

　　事實也證明，當年的決定，沒有讓她后悔。

　　否則，別的暫且不論，就說此時此刻——她又哪里還能像這樣，躺在他的身側，細細描摹他的眉眼？

　　所以……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他就是她唯一愿意為之奮不顧身的他！上一次的“主動”，至少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下一次的“主動”，更是完完全全只為了他！

　　只有在和他相關的事情上，她才可能具備這樣奮不顧身的魄力！不是么？！

　　這么想著，陸雨梨索性打消了所有入睡的嘗試。她只想趁著這個彌足珍貴的夜晚，再目不轉睛地多凝視莫辰幾眼……

　　畢竟，誰又能保證以后一定還有這樣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