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爾瀾自知自己的失禮，她剛剛不過是鬼使神差般開了口，秦爾瀾察覺過來后，從床上鯉魚打挺似的爬了起來，雙腳懸空，坐在床邊晃著小腳丫，擺了擺手，有些羞惱似地說：“不好意思......我就是有點好奇。”

　　在一陣尷尬的沉默中。樓醒釋然地一笑，向后倒去，身子陷進柔軟的被褥中。

　　秦爾瀾也跟著倒了下去。她支起腦袋，側著身子，等待樓醒的回答。

　　明明兩個人相見不到一天，秦爾瀾卻總是忍不住想探知面前這個人的一切，她好奇他的過往，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樣的經驗，才會塑造出他這般隱忍的性子。

　　他會像個小孩子一樣情不自禁地哭泣，也能忍受那刮骨削肉的疼痛，也能像個小大人一樣，分析眼下的形勢，作出有利的判斷。

　　“我生在撫州，父母是做茶葉販子的，我是家里的最小的孩子，父母親在戰亂中被殺死，我年幼時被賣入象姑館，剩下的，就是你在那里看到的那樣了。”樓醒的說話聲低低的，在黑夜中顯得有幾分孤寂，他那樣輕描淡寫的語氣，那些事情像不過是可以隨時揭過去的一頁舊書。

　　秦爾瀾心中掀起了波瀾，她說不上是什么滋味，腦子里那些安慰人的技巧都過了個遍，最后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她垂下眼簾，雙臂避開了繃帶，給了他一個擁抱。

　　樓醒同樣也回應了她的擁抱。“謝謝你。”

　　這個略微尷尬的話題就這么翻頁了，接下來就是兩兩沉默。她躺在余也的床上，竟又涌上些睡意。

　　她不知不覺地閉上眼睛，絲毫沒有想起這不是她的房間，強撐著自己的下巴，腦袋像小雞啄米似的，一下一下地晃著。月色如織，燈影交錯，映出床上兩個人小小的身影。

　　她就著昏黃的燈光，瞥見樓醒下頜處的一道疤。洗凈后，他的側臉那處明顯疤痕就現了出來，淡色的痂已經褪去，露出痂下淡粉色的新肉。疤痕細長而深，沿著他左臉的下頜一路掃到下巴尖，她閉著眼，仿佛能透過時間，瞧見幾分曾經的鮮血淋漓。

　　夜色太濃，之前她都不曾留意樓醒的臉。

　　夜色下，樓醒的臉仿佛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紗霧，叫人看不清楚。那還是個張略顯稚嫩的少年，平時總是倔強的緊抿著的唇在睡著時像是卸下了防備，叫人窺見了那份柔軟的美好。視線往上游走，是微紅的鼻尖，深邃的眼窩，眼皮間的褐色小痣像是聚了滿房間的光亮，綴在他的左眼間。他清冷的眉目浸泡在冷冷的月色，敷上了一層銀色的流光。清澈無比的少年似乎有著跨越性別的美麗，秦爾瀾伸出了指尖，蜻蜓點水一般地碰了一下那道疤痕。

　　她閃電般地伸回了手，小心翼翼地翻過身去，蝦米似的蜷縮成一團，摸著自己剛剛與他相觸的指尖。而后緩緩閉上眼，墜入夢中。

　　在秦爾瀾的背后，樓醒倏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明亮的雙眼映出窗外的月光，蕩漾著月色的清輝。

　　——

　　秦爾瀾是被附在耳邊一聲聲的叫喚鬧醒的，祝容趴在床邊，一聲聲不耐煩地叫她起床。

　　她揉了揉模糊的雙眼，不甚耐煩地道：“叫叫叫叫什么叫。”

　　樓醒坐在桌邊，騰出一只手扯著布條，一只手拿著藥。見到秦爾瀾醒了，往這邊投來了視線。

　　她猛地回神，腦子里的記憶滯后地涌了上來。

　　她記得......她是來找樓醒商量事情的，然后樓醒跟她說了身世后......然后呢？

　　接下來的記憶都有關夢境，她抓了抓散亂的頭發，太丟人了吧這！

　　樓醒并不在意，看了她一眼后，換藥也正好完成了，他收拾好藥品好，也過來開始幫她整理發髻。

　　門外有小丫鬟候著，問道：“小姐，可須要奴等進來伺候。”

　　秦爾瀾的手里已經撈著她的長發，手指已經穿梭在她如墨的發間。秦爾瀾迷迷糊糊被摁在了梳妝臺前，銅鏡映出兩個人的樣子。

　　祝容在一旁驚得瞪大了雙眼，他是祝容的小書童，平日里替大小姐梳妝都是房里的小丫鬟，見樓醒攬過梳妝的活，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不是......樓醒你......”

　　秦爾瀾回過神來，也發現不對勁，睡眼朦朧地往桌上一摸，沒摸到梳子后，一偏頭發現那把木梳正握在樓醒手里。樓醒不語，他看著鏡子里的人，像是透過這面鏡子，懷念很久很久以前的某段時光。

　　秦爾瀾順勢偷個懶，“要是梳不好我就罰你不準吃飯。”她鼓起臉頰，像個小河豚一樣，背對著樓醒。

　　樓醒的指縫間溜過幾縷調皮的發絲，樓醒三下兩下，挽起了她的頭發，手指翻飛在她如云墨的發絲間，不一會兒，就扎起了一個小抓髻，兩條小辮子垂在耳邊，顯得嬌小可愛。她乖巧地端坐在梳妝臺前，眼睛忽閃忽閃的，顯得十分靈動。她帶著大家族里特有的自信和與生俱來的嬌貴，越看越像一個精致的瓷娃娃。

　　秦爾瀾偏頭，抬手向那兩條小辮子摸去，而后綻開了一個笑容。

　　她的眉眼還沒長開，臉頰上還帶著點嬰兒肥，像個小娃娃似的，抿著嘴笑著。樓醒不知從哪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朵小雛菊，動作輕柔地插入她的發間，襯得她嬌艷動人。

　　樓醒一瞬間也被面前俏皮可愛的小姑娘晃了眼，他移開視線，對自己編出來的發型不太滿意，抬手想要拆了重新編，秦爾瀾卻閃躲著往旁邊躲去，不讓樓醒碰。

　　“我覺得挺好的，你不準拆。”秦爾瀾護著頭頂，樓醒無奈地笑了，“好吧，就依你。”

　　一番小小的打鬧后，早晨就這么悄無聲息地過去了，小孩子本就容易打成一片，祝容在一邊催了一遍又一遍，兩人絲毫沒有挪動腳步去用餐時，他只好打開門，自己出去拿了早飯，端進了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