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籍回到府中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府里的氣氛也有些壓抑。

　　老太爺那頭意外的什么動靜也沒有，管家請示的時候，也只說后院的事他不管。如今儼然是一副退休老頭的模樣。

　　老夫人倒是氣得跳腳，只等牧沐走了，就帶人去抓陸青瑤，非要懲罰了她來立威才是，卻沒想到牧沐直接就在陸府住下了。

　　因此陸長籍進到云黛院的時候，牧沐正坐在院外頭吃早餐。

　　“縣主?！标戦L籍朝她行禮，被她揮一揮手打發了。

　　陸青瑤正坐在榻上看自己的畫，旁邊還放了一碟果子。陸長籍進來的時候便朝他笑了笑。

　　“哥哥回來了?！?p>　　季菀兒昨晚上和她說，她的毒自己就解掉了，不過昨日大夫來時，陸青瑤的脈相還沒恢復，因此如今外頭都傳著陸大姑娘氣虛體弱是被虐待的之類的話。

　　陸長籍見妹妹只是面色慘白，笑的時候還是很有力氣的樣子，皺起眉來。

　　其他丫鬟都退了出去，只留二人待在室內。

　　“涂了些白粉。”陸青瑤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臉蛋，訕訕笑了。

　　她本身就白皙，如今涂白些，也只是為了遮那抹氣色。

　　陸長籍走到她旁邊坐著。

　　“季姑娘待在你身邊，是為了保護你的，不是來給你下毒的?！标戦L籍無奈說道，他昨日有些事出去了一趟，沒想到今早進城去六羨樓喝了杯茶，就有不少茶客同他說他家的事。

　　就連那掌柜都話里話外讓他得當家，得管管后院的事，別讓自己妹妹受欺負。

　　一開始聽著，是氣的，氣這群人竟敢明著面就欺負起瑤兒了。

　　后頭聽著就覺著不對味了，他妹妹怎么可能病成那般，不說季菀兒在，真出事了，瑤兒也會去尋楚衾的。

　　陸青瑤支著下巴看著哥哥，“莞兒說那毒傷不了身，不過是面上難看了些，順道著改了脈相。做戲如果不往真了做，那就容易被拆穿了?！?p>　　就比如陸青萍如今的窘境。

　　昨日牧沐派人去叫了丞相府的府醫來，這府醫看了她不夠，轉頭就說他也順道替二姑娘看看，結果等到府醫出府后一說，眾人就知道了。

　　大姑娘病得厲害，而二姑娘卻算不得病，不過是因為太過生氣，而氣血上涌才有些發暈。

　　那丞相府的府醫原先是金陽城里的坐館大夫，很多人認識，年過花甲，醫術精湛，是斷不會說謊的。

　　這些話一說出去，百姓們便有了新的娛樂新聞，都將陸青萍說成戲曲中的黑心女配了。

　　陸長籍也不說話，只盯著陸青瑤看，看著陸青瑤渾身都不自在。

　　她坐直了身子，舉起雙手，“好了啦，哥哥是想說這種方式自損了是不是？瑤兒也知道不大好，不會有下次了。哥哥不要生氣了?！?p>　　“你怎么就知道我生氣了？”陸長籍好笑道。

　　陸青瑤放下手指著自己的眼角，“哥哥生氣的時候，眼角會微微下垂，嘴角也是，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還有啊，瞧瞧這桌上的柑橘，看著就好吃，可是哥哥連看都沒看一眼，可不是生氣了？”

　　陸長籍被陸青瑤的話一逗，下垂的嘴角也只能彎起來。

　　“就你會說話。”他搖了搖頭，伸手去取柑橘，低著頭剝皮，“瑤兒用輿論的方式倒是不錯。”

　　昨日早上粘貼的那許多紙，有趣可親，讓所有人看了都會發自內心想笑。紙上的話又是簡簡單單的，對著一些有意思的官員和姑娘都起了勸退作用，偏偏那些話又符合楚翊的性子，就使得眾人都信了這是楚翊會做的事。

　　至于當天下午的，定也是瑤兒故意將自己說的悲慘，讓外頭都知道這些事。權貴家的夫人會因此對陸青瑤起了憐惜，而百姓們也會覺著陸青瑤更加親切，使得他們從心底覺得楚翊是能救陸青瑤的人，覺著二人合該是一對，還能順勢毀了陸家老夫人等人的名聲。

　　陸青瑤靠著憑幾，視線落在陸長籍修長的手指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對于權貴來說，普通百姓或許就跟草一樣，可以隨意踩踏，但實際上，百姓就跟水一樣，能淹死人。”

　　權貴們明面上是一定會順從民意的，想要手下們聽話，他們就一定會做“和藹可親又充滿正義”的人。

　　所以她最后是一定要嫁給楚翊的，否則對于老百姓來說，這場戲就是悲劇，往后不管誰嫁了楚翊，位置都會很尷尬。

　　陸長籍點頭，他將手上柑橘取了一半給陸青瑤，“當年秦昭王昏庸無道，使得百姓苦不堪言，結果在他乘船前往西黍游玩時，百姓們合謀給他的船鑿了洞，使得他淹死在了北沅河里。”

　　他在說的是那些燕國遺民，還有那些如今掙扎在底層的百姓們，總有一天他們會受不住站起來的。

　　兄妹二人沉默了會，陸長籍擦了下手。

　　“老夫人那邊要不要......”

　　“不用?！标懬喱帗u了搖頭，她垂下頭看著身上的白色裙裳，“她們不是想要這陸府的掌家權嘛，那就給她們吧，終有一天她們會去娘的牌位下磕頭懺悔的。”

　　怎么可能就直接給她們懲罰呢？要溫水煮青蛙，一點點煮爛她們。要讓她們不斷地撲騰，又不斷地沉淪。

　　“哥哥不用管她們，把她們交給我玩就好了。”陸青瑤彎起眼睛笑道，“男子終究不好管后院的事，而且瑤兒也想要練練手?！?p>　　如果陸長籍往后要做大事，那就不能在現在丟了名聲。

　　陸長籍點了點頭，便也不再說這些事了。

　　另一邊的祈神閣，秦琮坐在椅子上，頭仰靠著，手邊抓著劍，劍尖點在地上，他也是有些疲累的模樣。

　　地上是四具死尸，以及四條蛇尸。

　　顰姬站在一旁，抬眼看了下一旁跪著的云痕，云痕的背上滿是鞭傷，她的心都忍不住揪緊了。

　　她的視線又飄到另一邊的陳九淵身上，如果不是這男子發現了不對，他們都不知道閣里藏了能以蛇傳信的人。

　　“陳九淵?！鼻冂盍寺?，隨后坐直了身體，看向陳九淵，“陳九淵，你挺好。本閣主欣賞你。”

　　陳九淵卻只是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顰姬蹙眉，說起來，陳九淵入閣以來就不曾敬過閣主，且祈神閣消息，陳九淵早在半月前就到了金陽城，卻一直沒有來祈神閣面見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