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有人在成長,定平郡主半歲了,咿咿呀呀在地上爬著的郡主是那么活潑可愛,充滿生氣。也有人在老去,這半年成宗的病情反反復復,覺得好了些就勉強支撐著上朝,覺得累了就在養德殿休息,很難恢復到原來精力旺盛的樣子。
近段時日,皇帝的身體狀況有所惡化,已經有一個月沒有上朝了,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魏王已經訓練了五百余名私兵,養在京城各隱秘之處。這些人都發誓效忠,訓練有素。另外,他的盟友安少平借著京都尉的職務培養自己的勢力,如今已經能控制住京城各區域的護衛力量,各重要關口都是心腹。他每日帶兵在城里巡邏,一來是監視太子勢力防止異動,二來也為魏王訓練私兵提供保護。
肅王徹底選擇站在魏王一邊,他動用自己的勢力和人脈往朝中重要崗位安排自己的人。拿出積累多年的錢財贊助魏王,還從關中黑市采購一大批武器運入京城。
至于太子,按照傳統,皇帝病重應由太子監國。成宗雖然沒有正式任命,也分了一些國務給太子處理。太子第一次有機會出現在前書房處理公務,他做事穩妥有擔當,頗得人心。除了處理國務,太子大部分時間都在東宮陪伴妻兒,軍事方面倒是未見有什么安排。周若雪也沒閑著,宮里四處走動打探消息。宮里有許多妃嬪宮女已經出宮居住,他們有不少人住在京城,周若雪通過南門閣的關系向這些人打探宮外的消息。
皇帝不上朝,朝臣們表面上看輕松了很多,每天很早就散了朝。安雄、姬敏和圖南這三位最受矚目的三公每日都按時報到,但啥也沒做,也沒有表現出什么傾向。朝臣們每天和和氣氣,倒顯得比成宗在時還要和睦。
又是一個風平浪靜的早朝,貴為德將成宗朱筆批復的奏折分發給大臣們,這已經是好幾天前呈上去的了。皇帝不上朝,大臣們也沒什么事,很快就散朝了。
姬敏剛走出大殿沒多久,東宮派來的人迎上來請齊國公前往東宮議事。姬敏趕到東宮,太子和太子妃都在會客廳等候,神色嚴峻。
姬敏連忙走上前,向太子和太子妃行禮。問候完畢,太子也不客套,直接說:“昨天下午父皇感覺身體好了些,批了些奏折,但夜間病情急速惡化,岑太醫說情況很不樂觀,要我們早作準備。”
姬敏驚道:“這么急?”
太子繼續道:“我打聽到,這半年伍貴妃多次私下面圣,請求父皇改立太子,父皇猶豫不決還沒有做決定。”
姬敏更驚道:“還有這事!殿下從何打聽到的?”
太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悠悠道:“我們還是要早做準備,另外太子妃從宮外收到風聲,魏王似乎在訓練私兵,以圖大事。”
姬敏坐不住了急問若雪:“太子妃可有證據?”
周若雪回答道:“我與南門閣一位太妃有深交,她有位親戚在京城守衛中做小吏。他們小隊一夜執勤的時候,截住了一伙深夜運貨的人,查看后居然是批武器,后來又來了一伙人接應,他們身強力壯,訓練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奇怪的是領頭的守軍在看了接應的人給的一件信物后居然就放行了,京城守軍也沒有上報這件事。我和太子分析這應該是魏王養的私兵。”
姬敏著急萬分:“京都尉安少平是魏王的大舅子,肯定是他們聯手在訓練私兵啊,有京都尉做掩護,尋常手段定難發現,我們不得不防!”
太子道:“有備無患總是好的,舅舅在宮外走動比我們方便得多,還請你多加打探,搜集證據。自古帝王最忌諱有人馴養私兵。若能找到一些證物,我將呈報父皇,他定會打消另立太子的想法的。”
姬敏連忙答應。
姬敏走后,若雪問太子:“殿下,如果真如舅父所猜測的,魏王和安公子聯手,趁著父皇病重,發動京城守軍沖入宮中擁立魏王,殿下可有防備?”
太子笑笑道:“安大人與父皇出生入死,深受國恩,若父皇不愿另立太子,他一定不會反的。”
“但安大人是安大人,安公子是安公子。殿下不擔心么?”
“忠臣無叛子,這個為夫倒是不擔心。我擔心的是父皇真被貴妃說動,有改立之心,我們可就被動了!”太子皺皺眉道。
“可有良策打消父皇的念頭?”
“正如我剛剛和舅舅所說,自古帝王最忌諱有人馴養私兵。若我們能找到一些證物呈報父皇,他定會打消另立太子的想法的。”
若雪沉默了,她想到了一個人。
幾天后,魏王又在王府會見貴客,安少平自然是座上賓,魏王心腹陳聯也在。魏王對安少平說:“安都尉,前幾日肅王派人運進城的那批武器被執勤士兵攔住,多虧你派人斡旋!這件事沒有泄露出去吧?”
安少平連忙施禮道:“殿下放心,巡邏的也是京城守軍,臣已吩咐下去,此事絕不會泄露!臣倒是聽聞,皇上的病情有反復,可是屬實?”
魏王點點頭,悲傷地說:“岑文古私下和太醫院的人說,父皇的病已積重難返,恐怕撐不過這個月了。”
“如今已是下旬,那不是......”
“就是這幾天了!”魏王這話說得哀傷又決絕。
安少平問:“皇上對另立太子可有決定?”
魏王壓低聲音道:“雖母妃苦心勸說,父皇也有動這個心思,但他老人家遲遲沒有下定決心,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本王怕改立太子已經來不及了。現在太子占據正統地位,萬一父皇突然駕鶴西去,我們可就被動了。”
會場陷入沉默,魏王繼續說:“這也是今天我召集諸位來的原因,各位可有勇氣與我共謀大事?”
陳聯站起來大聲道:“殿下,臣的父親死在北國,臣只有殿下可以追隨。承蒙皇上憐憫我喪父之痛,授予禁宮守衛領兵之職,能為殿下稍盡薄力,臣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安少平看他說得情真意切,也起身道:“臣也愿隨殿下!”
魏王滿意地點點頭:“我們朝中有肅王,后宮有母妃,宮外有安都尉,宮內有陳將軍,何愁大事不定!”
在場的人都起身齊齊表示效忠,場面非常熱烈,魏王很高興。
宣過誓效過忠,聚集的人也就散了。安少平走出大屋,他的妹妹迎了上來。安陵平走近后施了個禮笑盈盈地說道:“哥哥最近來王府來的頻繁,怎么也不到妹妹這兒來坐坐?”
安少平避著她,敷衍道:“近日皇上龍體欠安,京城中流言蜚語不斷,京城守軍需加強防衛,所以我來王府多了些,向殿下匯報。實在是公務太多,去妹妹那走得少了些。”
安陵平笑笑道:“京城的防務為什么要向魏王匯報,哥哥還瞞著我么?”
安少平正色道:“現在朝局變幻莫測,陵平你身體弱,應多在后院修養,靜待一切落定即可。”
陵平想了想不再說什么了,轉身離去。安少平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沉思良久,默默無語。
那天晚上,安陵平拒絕了魏王想要同房的要求,把他趕回大屋。這種事已經發生很多次了,魏王以為又是一個尋常的夜晚,回到自己屋里沉沉睡去。
夜已經很深了,除了守夜巡邏的幾個人,王府的主人和仆人都陷入夢鄉。穿著長斗篷,帶著兜帽,提著小油燈的魏王妃來到魏王書房前。守門的家丁攔住她,發現是王妃連忙施禮。
安陵平道:“今夜煩悶睡不著,我有幾本書落在王爺書房里了,想找來看看,你們快讓開,我一會兒就走。”
守門的家丁說:“夫人,魏王殿下說了,沒有他的允許,這書房外人是不能進的。”
“我難道是外人么?”
“但是......不如小的們先去稟告王爺吧。”
陵平生氣地呵斥道:“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這時候去打擾殿下歇息,你擔待得起么?”
家丁戰戰兢兢不敢說話。陵平放緩語氣道:“你把門打開,我拿幾本書就走,耽誤不了多少功夫的。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
看家丁不敢回話,陵平壯著膽子拿出氣勢往前走,她推開門走了進去,沒有人敢阻攔。松了一口氣的陵平來到魏王書桌前翻找,剛結婚時,陵平不時來到書房幫夫君整理書桌,她還隱隱約約記得魏王放東西的地方。終于,她在一個隱蔽的小抽屜里發現了她想要的東西,來不及細看,她匆匆離去。
走出房間來到書房前,她對守門的家丁囑咐道:“今夜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說起,這樣你也不會受到責罰。”家丁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陵平滿意地離去。
回到自己屋里,陵平仔細查看找來的東西,是陳聯寫給魏王的書信,里面詳盡說明了他的計劃,配合京城守軍從禁宮北門攻入宮中的計劃,還附有一張宮內守軍布防圖。這些東西看得陵平心驚膽戰,周若雪說得沒錯,魏王真有發動嘩變的想法,還聯合她哥哥制定了如此詳實的計劃。抱著這些東西,陵平的眼淚止不住地留下來,她害怕又堅決,這一世最重要的決定終于是由自己來做了。
那一夜,安陵平想了很多,好像把她一輩子該想的事都想完了。
第二天,午休時間,魏王府周邊靜悄悄的,一個自稱是安府仆人的女子來到安陵平的屋里。陵平把包裹好的東西交給她,讓她帶去話給收東西的人“不要忘了她的承諾”,女子點頭答應。那一天,安陵平見到了周若雪,若雪告訴她這一切時,她驚慌失措,但她忘不了若雪那句話“這是你可以選擇的事情”,得到了“魏王和安公子可以保存性命”的承諾,安陵平倉皇逃出皇宮,幾日后她做出了選擇。
那名女子是南門閣李太妃的仆人,一個服侍不曾受寵的太妃的老媽子,在這個人人高度警覺的宮中也一點都不打眼。她奉太妃之命出宮采購些零嘴,回來時帶回個一點不起眼的包裹,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最終,包裹和安陵平的話都帶給了太子妃,得到太子“魏王和安公子必須保存性命”的承諾后,周若雪將包裹交給太子,太子很高興地收下了這份禮物,準備次日就面圣。讓周若雪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魏王就發現陳聯的信丟了,很快他就查出是妻子盜走了這份最重要的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