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劉鐵漢扶著腰、抻著背，從臥房里蹣跚地走出來，一臉急需枸杞續命的表情。

　　“仙人賞賜的稻米，怎么吃著有些不對勁……”

　　劉鐵漢疑惑地撓了撓頭。

　　“吃完之后感覺渾身使不完的力氣，搞得我昨晚都沒控制好節奏……”

　　“相公！”

　　身后，如同雨后春筍般嬌嫩的孫氏婦人卻是紅光滿面地走來，媚眼如絲，縱使穿著樸素的圍裙，仍舊散發出一種質樸而澄凈的美。

　　“相公……”孫氏從背后摟住劉鐵漢寬闊的胸膛。

　　“妾身白天去給你買點腰子，今晚咱們繼續……”

　　“什么？！”

　　劉鐵漢聞言大驚，嚇得一個哆嗦：“不是吧娘子，今晚還來？！”

　　“更何況……咱們哪來的錢買腰子啊？”

　　“我們去賣點稻米換錢唄！”孫氏突然降低音量，趴到劉鐵漢耳朵旁邊輕聲呢喃：

　　“相公你可知道，妾身昨晚才發現，仙人賞賜我們的大米，根本吃也吃不完！”

　　“天老爺的，那米缸就跟施了仙法一般，每舀一勺米出來，就自動會再長出一勺米。”

　　“不管怎么舀、舀多少，滿滿一缸大米永遠都會重新復原。”

　　“這簡直就是一輩子都吃不完的金山銀山啊！”

　　孫氏的眼睛里不禁閃爍起欣喜的光芒。

　　“開什么玩笑！”

　　劉鐵漢非但沒有絲毫驚喜，反倒變得嚴厲起來：

　　“娘子，昨晚仙人老爺親自同我講了，這缸稻米乃是你我命格中注定要接下的福緣，可這福緣卻只能由我們一家來消受，萬萬不可拿去同他人分享！”

　　“不然定會惹來殺身之禍！”

　　“啊？？”

　　孫氏驚訝地長大嘴，滿臉駭然。

　　她不禁朝仙人老爺借宿的房屋瞅了一眼，安安靜靜的，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在修行。

　　“仙人老爺真是品格清高、超凡脫俗啊……”

　　劉鐵漢不禁感慨：“雖有萬般神通在手，卻仍舊樂施好善、心念勞苦百姓。”

　　“我若是有仙人那般法力無邊，我早就駕鶴西去了……”

　　“呸呸呸！”

　　孫氏趕忙捂住丈夫的嘴：“駕鶴西去是形容死人的！”

　　“該說的應是霞舉飛升！”

　　“哦對對……”劉鐵漢忙不迭地點頭：“霞舉飛升、霞舉飛升……”

　　……

　　柴房里，正在給寵物剃毛的秦歌顯然聽到了夫妻倆的對話。

　　“客氣了客氣了……”

　　“我哪里是什么樂施好善的人……”

　　“都是系統的任務罷遼……”

　　他默默自語。

　　不一會兒的功夫，柴柴滿身大波浪式的長毛就被剪得光禿禿。

　　“夏天要到了，剪短一點也是為了你好，不然會酷熱難耐。”

　　秦歌看著柴柴的新造型，甚為滿意：“命中注定你要做一只短發男妖。”

　　“放你奶的屁！”

　　柴柴悲憤欲絕。

　　他早就覺得主人很不對勁，趕忙撒了一泡尿照照鏡子。

　　……好家伙，尿里這玩意兒，簡直就是一個禿毛妖怪嘛！

　　——還是那種身著性感毛背心外加一顆大光頭的肌肉猛狗。

　　“這一切都太禿然了！！！”

　　柴柴恨不得跟秦歌同歸于盡。

　　……

　　下午的時候，秦歌又幫著劉鐵漢一家修補了漏雨的屋頂和破洞的菜窖。整個過程艱苦無比，叫他吹了足足一大口仙氣才完工。

　　看到自己耗費整整一秒鐘時間才收獲的勞動果實，秦歌不禁欣慰地擦擦額頭的汗珠。

　　“今天的運動量終于達標了呢……”

　　勞動最光榮。

　　助人為樂的感覺可真不錯。

　　當然，腦海里持續蹦跶的系統獎勵提示，還是讓秦歌迅速找回了自己的定位。

　　——打工仔，天道的打工仔。

　　僅此而已。

　　秦歌很不喜歡往自己身上貼什么救世主的標簽，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沒本事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于既倒，更沒本事帶領天下生靈一起步入小康。

　　劉鐵漢一家運氣好，老天爺賞賜他們一道“小富即安、幸福美滿”的命格。

　　可雍京城里的其他百萬民眾呢？

　　他們又該如何度過傳說中的雍京三劫？

　　秦歌并不知道答案。

　　他也不想知道答案。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間之事終究早有注定。若秦歌能一輩子只做一個置身事外的逍遙看客，那他絕不會踏足這萬丈紅塵一步。

　　可又有誰知道，那賊老天在設計萬物蒼生的命運之時，究竟有沒有把秦歌也算計在內？

　　——醫者不自醫、渡人不渡己。

　　秦歌永遠看不透自己的命格，他就像是一個漂浮在虛空之外的存在，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通向撲朔迷離的未知結局。而這一切，似乎也成了冥冥天道之中唯一一個詭譎不定的謎題。

　　“大事不好啦！”

　　“大事不好啦！”

　　突然間，一個矮小的人影風風火火地沖進院子里，神色慌張。

　　“仙人大哥成通緝犯啦！”

　　“什么？！”

　　劉鐵漢和婆娘聞言，齊聲驚呼：

　　“通緝犯？！這怎么可能……”

　　“不會有錯的！”剛滿七歲的劉大豆滿頭大汗，兩只小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

　　“我在街角的木欄上都看到了，兩張畫像，兩個大哥哥，一個白臉、一個黑臉。說他們殺人越貨，罪該萬死。如有知情不報者，以同罪論處……”

　　“我看那白臉的，分明就是仙人大哥哥呀！”

　　“……”

　　劉鐵漢的臉色猛然鐵青，哆哆嗦嗦地沖向兒子，一個巴掌就要狠狠朝他嘴巴甩過去：

　　“說什么狗屁玩意兒呢？！”

　　“你這畜生，整天就知道撒謊，看老子不打死你……”

　　“等等！”

　　屋頂上，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轉眼的功夫，秦歌竟如同橫渡虛空一般，輕輕踏出幾步，縮地成寸、瞬間來到劉大豆的面前。

　　“大豆……”

　　秦歌笑著揉了揉熊孩子的腦門，目光炯炯有神：

　　“你可沒有說謊，你是個好孩子呢！”

　　“聽見沒有？！”

　　劉大豆有了仙人當靠山，脊梁骨一下子硬起來，挺胸抬頭地斜睨向父親，一臉狐假虎威的得意表情：“仙人大哥哥可都發話了，他說他真的是通緝……”

　　“什么？！”

　　劉大豆突然反應過來，小臉登時嚇得慘白，麻衣包裹著的身體像是魔怔一般站都站不穩，一個“噗通”就跌坐在地上。

　　“仙人大哥，難道前幾天你……真的殺人了？！”

　　“殺了啊。”秦歌漫不經心地點頭。

　　——如果晴雪和初云也能算“人”的話……

　　“啊？？那、那你真的……奪人財寶了？！”

　　“不錯呀……”秦歌笑著瞇起眼：

　　“嚴格說來，應該是‘借’，不過若官府硬說是搶劫，那就算搶劫吧！”

　　“這……”少不經事的劉大豆早已瞠目結舌，顫顫巍巍地縮在地上：

　　“那……仙人哥哥，你還真的殺死十幾個官宦人家的女眷？”

　　“官宦人家的……女眷？？？”

　　秦歌困惑地皺眉，這檔子事他是真沒干過。

　　“對、對啊……那通緝欄的海補令上都說了，說你和那黑面書生，闖入十多戶官吏家中，把好多女眷扒皮抽筋、尸體還吊在大門的牌匾上……”

　　劉大豆稚嫩的臉龐一陣游移，似乎在某個重要的人生選擇上舉棋不定，半晌后，終于還是狠下心、咬緊牙關道：

　　“仙人大哥哥……”

　　“趁現在還來得及，你、你趕快逃跑吧！”

　　“官府說他們手中證據確鑿，你一旦被逮到，那就是連誅九族的大罪！”

　　“……”

　　小院里，柴扉在風中輕輕開闔，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剛剛還說要到夏天了，這怎么沒過多久，突然又變冷了呢？”

　　秦歌緊了緊衣衫，雖然他一點都不怕冷。

　　“看來老天爺的心情果真是喜怒無常。”

　　抬起頭，墨色的濃云擠壓著天空，掩去了方才的晴空萬里，沉沉的仿佛要從九霄之外砸下來。冷漠的狂風卷起沙塵，令院子中的小花小草戰栗地折服于地。

　　——山雨欲來風滿樓。

　　秦歌抿嘴低垂著眉眼，微微搖頭。

　　即便他竭力避讓，可終究還是被卷入了莫測的紅塵因果之中。

　　當然，直到目前為止，這樁小小的因果尚還在秦歌的可控范圍之內。

　　想要通緝一個兩百年道行的修仙人？

　　有點好笑。

　　——只是不知道，秦歌無意中究竟招惹了何方神圣，才要遭此栽贓構陷。

　　李江辰？

　　不至于吧……不就是被借走一件皇帝賞賜的小禮品嘛……

　　陳玉軒？

　　好像也不至于吧……不就是被搶走一個老婆嘛……

　　木花瑩？

　　更不至于啊……無非就是死了兩個手下的歌妓啊……

　　秦歌思前想后，覺得自己最近沒和什么人結下仇怨，不禁略感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