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冬天來得比較早，剛過中秋節(jié)就開始下雪。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北風(fēng)象獅子一樣狂吼，把雪花吹得漫天飛舞。雪停了，太陽出來了，發(fā)出的光一點都不暖和，就象冰箱里的燈一樣。雪地在太陽的照耀下，白得晃眼。朝廷大軍在草原上轉(zhuǎn)戰(zhàn)了好幾個月，至今也沒有找到胡人的主力，運(yùn)輸線反而不斷受到襲擊，經(jīng)常斷糧，因而士氣低靡。現(xiàn)在又下了大雪，士兵們還穿著單衣，手失去了知覺，拿不住武器。甚至有的士兵凍掉了鼻子，有的凍掉了耳朵，忍不住開始罵大街。將領(lǐng)們見狀趕緊向朝廷寫報告，請求退兵。
皇上接到報告，召見群臣商議。中書令兼樞密使孟立偉首先發(fā)言：“哪有剛過中秋就下雪的？中原這么暖和，地里的莊稼還沒收完呢，草原上就下雪，打死我也不相信。他們這是思鄉(xiāng)心切，別理他。”理藩院的胡明光壯著膽子反駁說：“孟大人，你去過草原嗎？那里的氣候你知道嗎？”孟立偉大吼一聲，說：“不就是冷嗎？我見得多了。幾十萬大軍無功而返，朝廷的臉面何存？我們冷，敵人也冷，這時候比的是毅力。只要堅持下去，那些胡人就挺不住了，向朝廷臣服。所以臣以為，應(yīng)盡快向前線調(diào)撥軍糧十萬石，棉衣五十萬套。”戶部侍郞馬文敏皺著眉說：“現(xiàn)在中原災(zāi)情剛剛過去，還沒有恢復(fù)過來，國庫空虛啊。再說，糧臺已經(jīng)失守了，萬一這些物資再次被搶，如何是好？”皇上最后總結(jié)說：“朕意已決，著卿等從速籌集軍糧十萬石，棉衣五十萬套，調(diào)往前線。如果十天之內(nèi)，戶部湊不齊這些物資，所有官員一體免職。如果這些物資再次被搶，孟大人就主動辭職吧。”
朝廷一時湊不齊那么多棉衣，只得向長安城的婦女們發(fā)衣料，讓她們縫制。桑小姐也領(lǐng)來衣料，在家縫制。斛律平抱著女兒笑道：“滿城的女人們都為前線的將士縫制棉衣，好好感人啊。”桑小姐頭也不抬，說：“這有什么希奇的？為國分憂嘛。”斛律平說：“這純粹是自找的麻煩。如果朝廷不北伐，哪有這么多麻煩？要我看，凍死他們也活該。”桑小姐說：“且不說這場戰(zhàn)爭對不對，就說有人凍死在你門前，你管不管？”斛律平說：“那要看是怎么來的。如果他從我家門前經(jīng)過，凍死了，我管。但要是晚上來我家偷東西，跳墻摔壞了，我才不管他們呢，我要拍手叫好。”桑小姐又說：“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他們是奉上邊的命令去的，他們有什么錯？”斛律平說：“呸，只有中原才有那么愚蠢的軍人。上邊讓你殺你爹，你也殺嗎？豈有此理。”桑小姐說：“別說沒用的了，孩子都尿了，趕快換尿布去。”斛律平只好去給女兒換尿布。換了尿布，孩子又哭了，桑小姐只好放下手里的活，給孩子喂奶。斛律平在一旁說：“我也想吃。”桑小姐說：“呸，你都多大了，還想吃奶，丟不丟人？”斛律平笑嘻嘻地說：“我就想吃，就想吃嘛。”桑小姐說：“我知道你們男人那點心思，哪天沒讓你吃，還吃不夠。”斛律平說：“吃這個沒夠。和我一起去大梁的那個太監(jiān)，更是色中餓鬼，沒想到吧？他都沒那個功能了，還說了一路的葷段子。”桑小姐忍不住笑道：“不希奇。他雖然沒了那個功能，但心沒死，他的那個心思比正常人還旺盛，于是就拼命說葷段子，來滿足他的心理。”
天很晚了，桑小姐還在燈下忙。斛律平說：“行了，該睡覺了。”桑小姐說：“睡你的吧，我忙完這條棉褲就睡。”斛律平說：“你明天再縫不行嗎？”桑小姐說：“我不想丟破活。”斛律平說：“誰要是穿上你做的棉衣，還不得幸福死？什么時候給我也做一套？”桑小姐不耐煩地說：“別貧了，你缺棉衣嗎？孩子醒了，快去哄哄。”棉衣做好了，斛律平笑道：“我先試試。”說著就往身上穿。他穿好以后到鏡子前一照，大笑說：“怎么這么合身？就是給我做的吧？”桑小姐說：“去你的，你缺棉衣嗎？”斛律平看看自己的英武之姿，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為夫要去前線殺敵，為國盡忠了，賢妻就在家靜候佳音吧。”說完大笑。桑小姐也笑不可抑，說：“行了，行了，別裝瘋賣傻了。”斛律平揮胳膊登腿的，只聽嘶的一聲，桑小姐忙說：“肯定是開線了，我看看在哪里。”桑小姐走過來一看，是袖子和身子連接處開線了，露出了白色的棉花。桑小姐埋怨說：“你說你不幫忙就算了，還幫倒忙。”斛律平一邊脫一邊說：“給前線士兵穿的棉衣，寧可肥點，千萬別瘦了。他們每天都在運(yùn)動，瘦了穿在身上動不了。”桑小姐無奈地說：“這又不是我裁的，我只是照樣子縫制而已。”桑小姐又忙碌一陣，才把開線處縫合了。
第二天，桑小姐把做好的棉衣包好，讓斛律平背著交到戶部。斛律平把棉衣背到戶部，找到主管的官員，說上交棉衣。那個官員揮著手說：“算了吧，不用交了。”斛律平納悶，問：“怎么回事？”那個官員長嘆一聲，說：“我聽說，前線的士兵們嘩變了，都跑了，你還送什么棉衣？拿回去自己穿吧。”斛律平問：“那仗還怎么打？”那個官員苦笑道：“還打什么仗啊？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斛律平只好把棉衣又背回來，笑道：“朝廷把這些棉衣賞得我了。”桑小姐問：“怎么回事？”斛律平把聽到的情況向桑小姐一說，桑小姐大吃一驚，問：“你在草原上長大，你說他們還能回來嗎？”斛律平淡淡地說：“我看夠嗆。”桑小姐長嘆一聲，說：“想不到朝廷精心準(zhǔn)備的北伐，竟落這么個結(jié)局。”
原來從前線到京城，路途遙遠(yuǎn)，就在京城給士兵們準(zhǔn)備軍糧和棉衣的時候，那些士兵又冷又餓，開始逃跑了。將軍們發(fā)現(xiàn)以后，把剩下的士兵嚴(yán)厲訓(xùn)斥一頓，但第二天又跑了一批，茫茫草原哪里去找？就這樣，堅持下來的士兵越來越少，將軍們干著急也沒辦法，只得向朝廷告急。皇上接到報告，和孟立偉商議。事已至此，孟立偉只得同意撤兵，同時讓邊境上收容逃回的士兵。將軍接到撤兵的命令時，已經(jīng)控制不住部隊了，幾十萬大軍象一群羊一樣向南跑，武器、輜重全扔了。可憐朝廷那五十門紅夷大炮，大老遠(yuǎn)的拉到漠北，沒放幾炮就全扔了。那些胡人在后邊追趕，只管收拾漢人丟下的武器、輜重，不管漢人的生命。那些逃亡的漢人士兵們，一路上不是餓死，就是凍死，尸體都喂了狼和老鷹，回來的不足十分之二。此后，各部落的胡人輪番襲擾邊境，展開瘋狂報復(fù)，邊境應(yīng)接不暇，不斷向朝廷告急。
桑大人又聯(lián)合了朝中的官員，輪番上折子參孟立偉。皇上只得把他罷免，趕出京城，但沒有治他的罪。他本想半夜出城，灰溜溜地回老家，但守城的士兵不給開城門。他大吼一聲，想把守城的士兵嚇住。沒想到他這一吼，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守城的士兵認(rèn)出他是發(fā)動戰(zhàn)爭的人，想到自己的很多戰(zhàn)友都拋尸漠北，不由得怒火中燒，大叫：“弟兄們，他就是鼓動皇上發(fā)動戰(zhàn)爭的老孟。”其他士兵一聽，都過來看。他們看到孟大人坐在車?yán)铮家积R吼叫：“打死他，打死他。”一個軍官過來看了看，說：“他想現(xiàn)在出城，咱們就是不讓他出城，但也不要傷害他，看他怎么辦？”士兵們平靜下來。天快亮了，孟大人還躲在車?yán)铮肴瞿蛞膊桓蚁萝嚒３情T口的人越來越多了，知道他是誰以后，都把磚頭、水果皮投向他的馬車。那些在戰(zhàn)爭中失去了親人的人把他揪下車，押著他當(dāng)街示眾。他終于忍不住了，屎尿都出來了。有人往他身上潑臟水、抹屎、扔臭雞蛋，還有人撕破他的衣服，士兵們根本制止不住。他本是個脾氣很大的人，如何受得了這般羞辱，不一會便氣絕身亡。斛律平看到這一幕，想到自己的努力被這個老東西破壞了，現(xiàn)在他落了這個下場，斛律平內(nèi)心的喜悅可想而知。但他又想，現(xiàn)在經(jīng)過了一場浩劫，雙方關(guān)系非常緊張，要想恢復(fù)和平可就難了。斛律平突然看到，有人把老孟的腦袋割下來，掛在竹竿上，于是走過去大聲說：“他的腦袋我有用，別弄壞了。”那個舉著竹竿的人納悶了，問：“有什么用？”斛律平說：“要想恢復(fù)和平，沒他的人頭可不行。大家想一想，現(xiàn)在胡人們憑什么相信咱們？肯定要懲辦戰(zhàn)犯。難道讓皇上當(dāng)戰(zhàn)犯嗎？”大家一想有理，就把孟立偉的人頭交給斛律平，說：“你就好好保存吧。”
斛律平提著孟立偉的人頭回到家，桑小姐嚇得大驚失色，說：“你把它帶回來干什么？”斛律平笑道：“我自有妙用。你只管給我準(zhǔn)備一個盒子就行了。”斛律平把孟立偉的人頭洗干凈，泡在鹽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