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在淼月閣。
花灼見我醒來,忙去請了夜池和藥君。
藥君診過脈,說是已無大礙,再休養個三五日便可痊愈。
我等了半晌,不見無塵,忍不住開口:“無塵呢?”
花灼和藥君看看我又看看夜池,沒有答話。
我盯著夜池,雙手微微抓緊了錦被,“夜池,無塵呢?”
“兩位且先避一避,本上神有些私話要與曦月上仙談談。”夜池面無表情道。
我越發不安。
待二人離開,夜池才看向我。他的眼神涼涼的,又似在隱忍些什么,“你從前就知道,無塵的心,沒了。”
我心口一窒,等他說下去。
“我也同你說過,他心口幾張符紙,裝不下什么人。可是你,短短數月,一直招惹他,還令他兩次涉險。”
“我不知道,你到底希望他如何?你若說愛他,可此時情愛于他,是催命的毒酒,你若真的為他好,便離他遠些。你若不愛他,那煩請你更離他遠些,莫讓他白白受傷、送死!”
夜池一貫好玩笑,最是個不羈的仙,可此刻,他卻在以如此嚴肅的姿態同我說著這些誅心之語。
我此時已不知是個什么形容了。只能說是無比自責,無比羞愧,又無比擔憂。
“請你告訴我,無塵他,究竟如何了?”
他恍若未聞,繼續道:“我知道,在這種時候,我不該和你說這些,可是,無塵他,是我為數不多的至交好友,我真的無法眼睜睜看著他不好。”
我須得離開他,是因為他沒了心,不可沾染情愛,可是,就沒有其它辦法了嗎?
“還請上神告知,無塵的心,究竟如何丟的?可能尋回?”
他幽幽地看我一眼,終是道:“七萬年前,不歸山一戰,彌月上神為噬魂攝去神魂,墮入魔道,無塵為救蒼生,親手斬其于破塵劍下。無塵自己也修為散盡,又以元神護住彌月的魂魄,不讓她灰飛煙滅。”
“之后無塵五萬年不知所蹤,我也是后來才知道,他為迦葉佛祖所救,在西天梵境的無量海中沉睡。”
“在此之前,他剖出自己的玲瓏心,將彌月的魂魄盡數注入其中,求佛祖凈化她。”
“無塵醒后,彌月的魂魄已徹底與那顆心相融,迦葉佛祖為保無塵,在他心口植入符紙,替代心臟。說是替代,又豈是那么容易的呢,符紙的作用遠比不上心臟,而且每千年就要換一次。”
聽著他的陳述,我只覺自己心中也缺了一塊,“那…那顆心呢?現在何處?”
“佛祖將那顆心植入一顆菩提子中,說是也許有一天,能救回彌月。而無塵將它種在了,菩提山,了塵苑。”
“救回?怎樣救?長出來嗎?那我……是我嗎?”我忽然心口一痛,那些夢境……他說,只是朋友,永遠不生情愛……
夜池搖頭,“我不知道。我探過你的元神,并不像她。可你分明是那樹上長出來的唯一一顆菩提子,所以我也不確定你究竟是誰。”
我心里,已然有了計較。
“謝謝你同我說這些。你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無論如何,我定不會害他。所以請你一定告訴我,無塵他現在好不好?又身在何處?”
“凡界,歷劫。”
“歷劫?為何忽然要歷劫?”
他轉開臉,“他自愿去的。和扶疏公主一起。”
和扶疏……
“夜池上神,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想去下界一趟。”
三日后,夜池如約而至。
他又恢復了那副輕輕佻佻,滿不在乎的模樣,“那司命簿本上神已經看過了,無塵歷劫的這一世,名喚洛無塵,乃是當朝丞相的獨子,住在凡界的都城長安。本上神幫你看好了,過些時日,也就是凡界的四月初七,無塵他出門踏青遇險,你去救他一救,趁機與他相識。”
我沖他揚起一個笑臉,“多謝上神費心。”
夜池搖開他的扇子,目光沉沉地將我望著,“本上神不知道你要做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幫你,只是看在無塵的份上。你也要記著自己說過的話,待此事了結,離他遠點。”
我心中澀然,朝他一拱手:“上神放心。”
待此事了結,我恐怕想留在他身邊,也不能夠了。
待我回神,夜池早已不在,只見庭中梨花若雪,紛紛起舞。
我去與花灼道過別,就徑直扯了片祥云,往長安而去。
此番我落的這個山頭,叫做小檀山,在長安城外東十里處。據夜池所言,此處即為無塵外出踏青之處。
按凡間的日子算,今日乃是三月十七,距無塵出行之日,尚早。
正是梨花爛漫的時節。我在山腰處搭了一處竹屋,安置下來。閑來無事,我便折了些梨花,釀起了梨花白。我知道在凡間,凡事都離不開銀兩,便在長安城內搭了個沽酒臺,賣起了酒。
凡界的女子都梳著發髻,鮮有我這般只隨意束起的。為引人注目,我也試著梳了個云髻,換了一身人間的朱紅衣飾。
我的酒本就釀的好,喝在這些凡人口中,更是贊不絕口。沒幾日,長安城就傳開了,城南一個紅衣女子賣的酒,堪比仙釀。
后來,不只平民百姓,就連那些達官貴人,也來買我的酒。
這日,我剛推著酒到了城門口,就有人擋住了我的去路。
來人一身小廝裝扮,但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女兒身。她咳了咳,“小娘子,我家主子有請。帶上你的酒,跟我走一趟吧。”
她裝出一副兇狠的樣子,圓溜溜的大眼睛卻充滿好奇。
我不禁好笑,“敢問閣下的主子是哪位?”
她皺皺眉,“這不是你該問的!”
我搖頭失笑,繼續推著酒走。
那女子追上來,“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你得跟我走!”
我仍不理她。
她疾步擋在車前,我只得停下,“我不認識你主子,又為何要跟你去?”
周圍人已有好幾個停下圍觀。她漲紅了臉,聲音帶著些許哀求,“我不能透露主子的身份,但是主子讓我來請你,要是辦砸了,我又該受罰了。”
我嘆了口氣,“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