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出了事,青陽觀弟子也來不及繼續管顧觀中同道,一拱手權作道歉,隨后忙小跑到了老榆樹的官老爺面前,又是扒眼皮,又是攤手掌,或是干脆下了針,三兩下鼓搗完了,確定這位官老爺是被鬼物吸了陽氣,沒什么大礙才松了口氣,開始翻找自己腰間布口袋中的黃符。
從妙法會出來的二十三個修行者則是盯著觀中弟子的動作,只有石正老道士對高大捕快口中的尋人起了興趣,拽著徒弟和老前輩湊到了那個高大捕快面前,笑瞇瞇地見了一禮。
“在下石正,這是我徒弟顧和,那位是于臨關于前輩,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那高大捕快雖然板著一張臉,但卻沒有無視老道士,也沒有看不起他身上那套破舊道袍,反而極其認真地回了一禮,“林家林立,不是什么高名。”
“原來是林捕快。”
老道士看著林立身上的玄服,嘴上忙換了個稱呼,“不知這位城守大人為何要跑去林木村尋人,是村中出了什么事情?”
“三日前,林木村的人一夕之間全數失蹤,城守大人格盡職守,一是為尋人,二是為了提防城外有變,威脅槐安城中的安全。”
“今日太爺本想招城守大人詢問昨日尋人一事,結果發現城守大人昏在家中,忙讓我送來給青陽觀的道長們看一看。”
林立沒有隱瞞,一整個村子人都不見,這事情本就不尋常,自然需要這些道長和修行人出手。
“一夕失蹤……”
“對,而且村口土路沒有任何進出痕跡。”
林立的回答讓石正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近來可有什么奇異之事發生?是不是有蝗蟲經過林木村?”
“是,不過太爺早得了青陽觀的知會,在蝗蟲途經附近時,阻止人手盡力捕殺,而且開倉放了糧食,時刻準備將余糧放給受了蝗災的村子,所以蝗蟲飛走消失后,被蝗災影響的林木村、大山村都還算安穩,不過附近農田被毀沒法子,有不少人進了城尋了活計,白天在城中上工,夜里回村休息,結果前天,整個林木村的人都沒有再進城,派了幾個鄉兵一看,村子里的人已經莫名失蹤了。”
于臨關聽著老道士與這個捕快一問一答,不免也湊了個熱鬧。
“那大山村的人呢?”
“發現林木村的狀況后,太爺立刻禁止大山村的村民折返村莊,同時讓青陽觀的道長們去大山村排查了一遍,做了些布置,所以大山村的村民現下正擠在城中,就等著各位道爺把‘蝗蟲道’遺留下來的問題清掃了,再返回家園。”
林立顯然思路清楚,知道于臨關問起大山村的人是在問什么,自然全答了一遍。
聽完林立說的狀況,于臨關忍不住側頭看了看躺在老榆樹下人事不知的官老爺,難免感嘆,“這種狀況下,你們城守大人還敢獨自進林木村,也是真的勇士。”
“這……”
不知道是不是不好詆毀上峰,林立這個老大黑遲疑了一會,開口為城守推脫起來,“城守大人,不太相信這些鬼神怪談,言談中不是很相信國師神通,是以……”
是以尋人時沒有通知青陽觀的道士。
林立正說著,青陽觀的道士已經燃起數張黃符,在城守身上繞起了圈,等到黃符燃盡,再將符灰放置在城守的額心、掌心和腳心,輔以銀針刺穴,很快將昏迷中的城守喚醒過來。
醒過來的城守依舊精神不佳,看見身邊圍著的道士們,剛想露出一個不善的神情,卻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尖叫著跳起來,一邊扒著身上的官服,一邊躲到了道士們身后。
“衣、衣服!不能穿!”
眼見城守老爺就要獻丑,林立再趕不及和石正、于臨關聊天,忙跑到城守身邊,按住他的手,防止他繼續胡亂扒開自己的官袍。
青陽觀弟子看見城守這模樣,自然很是熟練地掏出幾張效力不高的清心符,一股腦貼在了城守老爺的腦門,讓他眼白一翻,再次昏了過去。
“各位道爺,城守老爺這……”
“邪氣已經拔除,受了驚嚇而已,回去好好休養個三五日即可。”
“另外青陽觀請來的援手到了,請知府大人明日派些人同我們一起探一探林木村,看看那些失蹤的村民能不能找回來。”
青陽觀弟子囑咐著再次將城守背起來的林立,看他一點點聽進去,受命之后離開道觀,自然不再關注他,反而轉頭安撫起妙法會中的同道來。
這處青陽分觀只有幾間廂房,遠住不下二十幾人,他們還得帶人去城中幾家客棧開上足夠的房間,才能將這些人安置下來。
于臨關自然不想住這里的破舊道觀,干脆跟了他們一并住進了客棧里。
“諸位道友,前輩,還請養足精神,明日我們再去看看林木村中的變化。”
青陽觀弟子出了銀錢,安置好眾人后坦然離去,獨自占了一間上房的于臨關剛坐下喝了口茶水,就看老道士帶著自家小徒弟賊頭賊腦地鉆了進來。
許是知道于臨關是真正破過一處鬼域的人,他自然溜到于臨關對面坐下來,恭敬地上了小半袋藥草,給于臨關做零食,隨后才小聲發問:“前輩,林木村的事情,你怎么看?”
“是不是和那時候一樣的鬼域,將村里人都籠進去了,才造成失蹤的模樣。”
“沒見過,不知道。”
于臨關撿起那袋藥材,隨手抓出一株曬得半干的藥材往嘴里塞。
雖然不如正經靈藥蘊含的靈力多,不過對他這種很難吸納外界靈氣的體質來說,也算不無小補。
老道士對這方面確實足夠細心。
“不過,如果是我,恐怕不會急著去解決林木村的事情,而是會優先看好大山村的村民。”
這不是于臨關瞎說,而是身邊就有詳例。
王大成之所以被他撞上,還不是因為他們一行搶了糧食,直接出逃么?而且在王大成的口中提起過,王黑暫且不說,村里的其他人以前斷沒有那般心黑,為了糧食不僅可以殺人,甚至可以拋棄村中親人,殺死不同意逃離的同伴。
要知道他遇上王大成的時候,他們已經逃出了‘蝗蟲道’籠罩的范圍,可依然內訌與慘劇連連。
這就是陽氣被抽離,陰陽平衡被破壞,人心墮魔的現象之一。
哪怕槐安城知府將大山村的村民留在了城中,卻不代表這種影響消失了。
“而且,失蹤三天,林木村的村民多半已經沒救了。”
石正聽于臨關輕描淡寫地說起這些,帶著老人斑的皺皮頓時一抽抽,坐也坐不住,一骨碌爬了起來。
“我去同青陽觀的道友們提一提這事?”
“你隨意。”
于臨關依舊嚼著面前的藥材,同時坐到了床沿邊上,擺出了五心向天的姿勢,準備開始修行。
“不過要是他們提議分兵,你最好還是留在城中。”
“安全些。”
說完,于臨關也沒理老道士的反應,自顧自陷入了修行狀態。
而石正呆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離開了于臨關的房間,去敲了周圍道友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