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前冷凝的氣氛讓夏嬋和冬竹更為膽顫心驚,兩人都老老實實低著頭站在那里。
半晌,端坐在椅子上的沈寧開口道:“說吧!你們二人是怎么起沖突的。”末了,又補充道:“不許說謊,一字一句都要詳詳細細的告訴我。”
等了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沈寧忍不住冷笑一聲:“我瞧著你們方才說的倒是挺好,怎么到了我面前就說不出來了?如今是我使喚不動你們了?”
沈寧這話說的可謂是極重了,夏嬋和冬竹聽完,臉都嚇白了。
最終,還是夏嬋先開了口,開口時還有些遲疑,說著說著倒也慢慢變得流利,說到最后,夏嬋自己就檢討了自己的錯誤,沈寧看著夏嬋一臉愧疚之色,心下也明了,她是知道自己的錯誤。不過,最要緊的還不是夏嬋說的那些。
等到夏嬋說完,沈寧才慢慢道:“剛才你說,是你太過沖動,所以才和冬竹起了沖突,你是很沖動,即便冬菊在背后議論我,你得知這件事之后,就該交由冬竹去教育她妹妹,哪有你代為管教的道理,更不應該與冬竹在眾人面前起了爭執,你們兩個大丫鬟的臉面還要不要了?以后還如何能服眾?”
“況且,”說到這里,沈寧頓了頓,“芬兒兩次找你出頭,你就不曾想過什么?”
聽到沈寧這話,夏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忍不住反駁道:“第一次是我無意間撞見的。”
她不是不明白姑娘的話,她只是不愿意相信一個飽受欺壓的小丫鬟會有這樣的心機,直到此刻,夏嬋還是固執的相信芬兒是無意的。
沈寧卻接著問道:“是嗎?我聽說,你是在東側廊下撞見芬兒和人說話的,對嗎?”
“那個時間你在干什么?或者換一種更加通俗易懂的說法,那個時間你為什么會經過東側長廊?”
沈寧一連串的問題,已然讓夏嬋隱約意識到不對,她恍恍惚惚順著沈寧的問題回答道:“那是我去大廚房為姑娘傳膳的時間。”
沈寧原本是有小廚房的,但是她喜歡吃大廚房做的清炒蘆筍,于是晚膳都是大廚房做的。雖然今日她是在松鶴居用的晚飯,但是出門前走的匆忙也忘記交代夏嬋不用傳膳,是以她今日還是照常去大廚房要了菜。
想明白這個關巧,夏嬋猛的抬頭,她的眼睛慢慢睜大,她望著沈寧,雙眼俱是不可置信,顯然她知道沈寧想說的是什么了。
如芬兒所說,她一直受同屋的冬菊欺負,從來不敢聲張,這次是偶然聽見冬菊議論姑娘,忍不住為姑娘打抱不平才順便跟人哭訴,多么冠冕堂皇的一個理由,為了姑娘,任誰都不能懷疑她的用心。
畢竟在夏嬋她們眼里,沒有什么事情比忠于主家更為重要了,所以她在下午一聽到芬兒的話,潛意識里就已經對冬菊不滿了,再得知冬菊仗勢欺人的荒唐事兒,心頭的怒火就更不能忍了,教訓冬菊這件事情也就水到渠成。
可冬菊的身份又不一樣,所以她下午的時候只是說她幾句,權當給個警告,傍晚,芬兒第二次來哭訴,她心中不滿的情緒終于爆發。再次教訓冬菊,與冬竹爭執,一環扣一環,最后,兩人勢必要生出嫌隙來。一旦她們的關系有了裂痕,外人如果利用這點鉆了空子,那么最終的受害者只會是沈寧。
如果不是沈寧說出的地點,夏嬋恐怕永遠也意識不到,這件事情的可疑之處,東側長廊,往左連接霜居的正門,往右是東廂房,往北一點是夏嬋她們的住處,可以說,東側長廊就是整個霜居的交通樞紐,誰會在這樣一個交通要道討論關于同屋丫鬟如何欺負自己的私事呢?還把沈寧扯了進來,而那個時間,正好是自己要去大廚房吩咐膳食的時候,怎么會這么巧呢?
在夏嬋思考的時間,沈寧一直盯著她的臉色,看到面前的人臉色慢慢煞白,她就知道,夏嬋已經完全反應過來了。
“想明白了?”
夏嬋低著腦袋,羞愧的點了點頭。
“雖然你已知錯,但是我仍需罰你,以示懲戒,如何?”
“奴婢知錯,還請姑娘責罰。”
“好。”沈寧接著說道:“既如此,那便罰你三個月例銀。”
她說完,看向另一邊的冬竹,沈寧心知,即便她今日罰過夏嬋,冬竹心里也難免會有疙瘩,畢竟今夜之事,說到底主要責任還是在夏嬋身上,不過,冬竹沒能好好勸誡冬菊,這點是她的不是。想到這里,沈寧沉吟片刻,迅速做了決定:“至于冬竹,我知道今日之事主要過錯并不在你身上,如此我便不罰不賞,但是此后你需得好好注意冬菊,若有下次,冬菊的過錯就由你這個長姐一起承擔。”
冬竹原本在一旁看著沈寧處置夏嬋,心里十分忐忑,如今乍一聽沈寧的意思,竟是不打算教訓自己,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想到姑娘對她如此寬宏大度,自己的妹妹卻在背后妄議姑娘,愧疚之情一時間涌上心頭,等此事一過,看她如何教訓冬菊那丫頭。
至于冬菊,此人有些急功近利,性格又沖動,不過好在心眼兒不算多,把她從二等丫鬟降為三等丫鬟,好好磨礪磨礪她的性子。
但是,沈寧思緒飛轉,她抬眼望向冬竹,冬竹的性子是四個人里面最為老實的,這樣的人可不能讓她寒了心。要好好想想該怎么說才最為穩妥。
房間里一時靜了下來,不多時,沈寧開口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冬菊妄議主子,本是大錯,”
冬竹一聽見她妹妹的名字,心中一緊,可是她又說不出為冬菊求情的話來,畢竟冬菊犯下的錯,放在別的府上,足夠被掃地出門了。
于是,她只能屏氣凝神的聽著沈寧接下來的話。
“不過,念及她是沈府的家生子,并且是初犯,便將她從二等侍女降為三等侍女,扣除半年的月銀,如何?”
冬竹聽見自己的妹妹還能留在沈府,還能留在霜居,心里感激不已,她立馬跪下向沈寧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姑娘恕罪,多謝姑娘恕罪,奴婢以后必定好好教育冬菊,絕不讓她再犯下此等大錯。”說罷,又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沈寧看著冬竹一臉情真意切不似作偽,暗暗在心底點了點頭,也不枉自己為她考慮。
“至于芬兒,夏蟬,這里有些銀錢,你去拿給芬兒,對她多加安撫,另外,我總感覺她有些不對勁,務必要盯緊她。”
“是,姑娘。”夏蟬應道。
今日之事,太過巧合,怎么自己剛出府回來,便遇上兩個丫鬟吵架。
沈寧對自己身邊發生的“巧合”都不能掉以輕心。
吵架,就意味著要懲戒,如果不懂得懲戒的分寸,那不就成了“性格暴戾,虐待下人”了嗎?
原來是這樣啊,原以為解決了謠言便沒事了,卻不想,幕后之人竟是要讓這謠言坐實。
妙,真是精妙的計策。
在桃花宴之前,先是散播謠言,接著又準備把這謠言坐實,屢次搞些小動作,看來這人是很怕自己在宴會上出風頭啊。
同出一府的兩個女兒,一個病氣纏身名聲有損,一個身體康健落落大方,如果才學再落了下乘,或者退一步,就算當日才學占了上風,又有何用呢?
今晚這事,更讓沈寧篤定,幕后之人是云姨娘無疑,這樣一環扣一環,如若不是因為今日抓到造謠生事者,那自己可真要成沈意的“踏腳石”了。
自古以來,名聲對女子何其重要,倘若計謀得逞,還有誰會再去求真辨偽呢?任何的解釋都只會被旁人認為是欲蓋彌彰。
世人對女子多有苛責,恐怕到時,自己只能帶著滿身污名,自盡而亡了。
可是,沈意,云姨娘,我本就是重來一次的人了,名聲于我而言,只是錦上添花罷了,有就利用,沒有也無妨。
而活著,能保護好自己在乎的人才最重要的。
不過,這幾遭事,可都是前世不曾有的,看來事情也并不都如前世的軌跡發展,沈寧想,這以后怕是要更加謹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