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時節,家家戶戶都沒有太多農務,雖然還不知來年的生計落在哪里,但各家人都聚在一起慶祝一年的收獲;有添丁加口的人家更是喜慶,人們似乎全然忘記以后的苛捐雜稅還會繼續,以后的兵丁征召也不會停止。各國時有摩擦,戰火連連,不知道什么時候七國的戰火就會燒到都城腹地。
道湖谷中,四人也在茅草屋中圍坐一桌,道湖谷傳人月蝶、蒼古先生門下弟子天心、天惑都在,還有一名年輕婦人,年紀三旬左右,正為三人盛裝吃食酒水,她容貌娟麗,盡管笑盈盈的卻隱藏不住臉上的愁思。
天惑說:“大嫂,你放心吧,道門高人鬼谷子收了司馬風為徒,他這趟去云夢山正逢門派有難,自然走不開。他這一去日子是長了點,但是不久一定來道湖谷尋你。”他說的門派有難就是指鬼谷派血案,這消息早已沸沸揚揚、傳遍天下,連道湖谷中幾人也已經知道了。
這婦人正是司馬風的娘,天惑喊慣了大嫂,他雖然與月風同輩相稱呼,卻也沒改口稱呼司馬風的娘。這時眾人還不知司馬風已有道號月風,依舊稱呼他的名字。
司馬夫人用筷子細細夾起些菜吃了幾口,樣子比月蝶還秀氣,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跟旁人說話,細聲念著:“這孩子從小就機靈,只可惜……要是能在鬼谷派受到高人指教那是最好的。上次來的小伙子說是風兒的結義大哥,他說鬼谷子前輩已經不在,鬼谷派那么多人慘遭毒手,風兒一人在那不知有沒有危險。”
原來趙正替月風傳話給徐先生,鬼谷派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他順便來了趟道湖谷,向眾人講明了情況,又安慰住司馬夫人,這才離開辦正事。
月蝶低下頭說:“伯母,都怪我沒有留下陪他,我……”她又想起與月風在鬼谷派中的不愉快,回了道湖谷直到現在都悶悶不樂,后來在司馬夫人開導下才明白,月風是故意趕走她。她心里還在怪他,卻是怪他不愿與自己一同承擔。但她心里對月風的掛念卻越來越濃,每日里陪著司馬夫人等候,雖然不言不語可心里只怕比司馬夫人還急切。
司馬夫人牽了月蝶手輕撫,說:“好孩子,你不知道他的脾氣,古怪得很,讓你受委屈了。這一路上為了救我,你們都不遺余力,以后千萬別自責了。”她膝下無女,見月蝶恬靜純真,與她相處幾日就喜歡極了。
月蝶說:“哎,我明知他靈力有些……特異,卻信了他的話。也不知道現在他人在哪里了。”
司馬夫人一笑,說:“放心吧,他一定記掛著你,會來道湖谷找你。”
月蝶好像被說穿心思,頭埋低了些,司馬夫人輕笑。
天心嚼著剛放進嘴里的一大塊黃牛肉,含著肉隨口說:“司馬風說不定先去HD城中的住宅找伯母了。”
司馬夫人和月蝶互望一眼,都被他這句話給說動了,隨意吃了些東西,卻嘗不出一點滋味。
眾人在道湖谷已經住了一段日子,幾人才搞明白司馬夫人被救前后始末:
那天司馬夫人等著獨子司馬風回家吃飯,有個李家親兵上門慌張稟報司馬風失蹤了,而且有死士來HD對兩家親眷不利的消息。說來也巧,正是那個被司馬風使計騙過的親兵以為他被擄走,因此誤打誤撞報對了信,
司馬夫人忙中不亂,先讓報信親兵即刻回李府通知李悠將軍,接著她即刻遣散了僅有的幾名下人,她自己收拾了行囊,買了一匹快馬,孤身直往去秦國的路上尋找兒子了。
而李府也幾乎同時由李悠護送了羽、翼去一處安全所在,因此空無一人。李悠還去司馬府找過司馬夫人,只因晚了一步。落了個空。
司馬夫人在聽說城南茶鋪有人打斗,就急忙去了,見到一片廢墟急得四處掀起木板找人。正好茶鋪的倒霉老板見了,跟她說鬧事的人都走光了,有個外土人來時正帶著個孩子,不知道帶去了哪。
司馬夫人問清楚那孩子模樣,必是司馬風,盤算一番,擄走人的死士必然要出趙國復命,肯定會走離趙國國界最近的方向。因此她來到田西鎮,可到了后等了半日還是沒有打探到消息,心里焦急。
她早年也曾行走江湖,雖然相夫教子多年可是閱歷頗豐,找到鎮上一處酒店;酒店通常聚集些靠懸賞吃飯的游俠術士,眾多無門無派的散修,她掏出重金當即懸賞救下司馬風。
這時司馬風已經在道湖谷了,她又在田西鎮等了三日沒有任何消息,卻等來墨門星芒。
兩人相遇后一合計,司馬風一路沒有行蹤,可能設法躲在城里不知何處,于是兩人再回HD尋找。路上還碰到幾波人,他們來讓星芒放走司馬夫人,但都被星芒趕走了。最后司馬夫人聽天惑說才知道,那批人是司馬風拜托趙正派出的人馬。
兩人回到HD,李府早已走空了,星芒保護司馬夫人在司馬宅中等了幾天,終于見了老熟人天惑來。他與司馬風離開心竹山莊,在HD城附近分開。
“你怎么來了,見過司馬風沒有?他被人擄走了。”司馬夫人焦急問。
“大嫂放心!他本來被擄走了后來又被我碰巧救了出來,此時正安全。”天惑說。
“這位壯士,多謝你出手相助了,在下墨門星芒。”星芒聞聲而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是你!星芒先生!在下天惑,為司馬尚將軍出力本來就是舉手之勞,不敢居功。”天惑一見星芒就嚇得從凳子上彈起,恭敬得說。
“好!我常聽師兄星爵說,司馬將軍麾下有個不畏強權的大漢,后來被除去軍籍在HD浪蕩,原來是你,多有得罪,久仰久仰。”他看著天惑高壯的身軀,不提上次集市上的舊事,反而為上次的事致歉。
天惑臉上一紅,但見星芒不戳破他的丑事,還“久仰”。心里也不再打鼓了。“先生,這趟可是來辦事的。”
“嗯,私事倒是辦了,公事還沒辦完。慚愧,司馬少爺不知在哪里,那些死士我也不知在哪里。”
“兩位放心,司馬少爺此刻多半已經到了鬼谷派中,他拜了鬼谷子為師。”
“啊!”司馬夫人驚喜得站起,滿臉紅潤,鬼谷派的盛名下無一虛士,她想到兒子拜入了鬼谷派隨即就安心了——他師尊可是鬼谷子,天下修士誰敢隨便打鬼谷子弟子的主意?
“那可真要恭喜司馬夫人了,我師兄還常常念叨要收司馬風為徒,卻沒這個緣分了。”星芒在一旁可惜地說,他心里卻納悶:鬼谷子輕易連山門不出,怎么會憑空收了弟子,司馬風靈力有異,難道鬼谷子有化解法門?
天惑向兩人說明司馬風平安,這時已經去了鬼谷派,幾日就回;他又請司馬夫人去道湖谷安養,免得城里再有死士打主意。星芒就送了司馬夫人與天惑去道湖谷。他見曾經碰瓷的癩老大是個熱心腸,兩人早已盡釋前嫌,言語間對他還頗多稱道。
不幾日,月蝶默不吭聲地回了道湖谷,回了后也不說話,常常默默呆在房里。
司馬夫人問明眾人一路細節,竟然猜了他趕走月蝶的用心,就來勸慰月蝶,終于讓她不再難過。可是她苦等多日還是不見司馬風,連個信也沒人帶來,心里就焦急了。
這會兒,眾人剛吃過飯,月蝶挽著司馬夫人在果林中散步,說:“難道真像天心說的,他去了司馬宅中,我們去城里住宅看看,也好安心。”
司馬夫人本就有這樣心意,卻不想給眾人添麻煩。她聽了也覺得有理,于是兩個心中掛念的女人,沒打招呼就直接出了道湖谷大門。往HD城司馬府上去了。
第二天早晨,天心、天惑又在切磋武、法、輕功,直到中午也不見她們兩人身影,天心肚子餓了,想到司馬夫人這幾日做的美味就口水滾滾流動。他饞著嘴打算去問司馬夫人中午怎么對付肚子,可到了那邊茅舍卻沒有人,他急忙喊天惑:“師兄!不好了,人都不見了。”
天惑說:“都怪你昨天多嘴,他們一定往司馬府去等人了。”他來回踱步幾趟又說:“月蝶功力深厚,帶著大嫂也該沒事。我們還是在這里等著吧。”
可他們師兄弟等到快落日都沒見兩人回來,也急了。
天惑說:“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這都一天了,我們快去看看,別等司馬風來了見不到娘。”
天心連說,對對對,兩人就出發了。兩人一路匆忙,朝城里飛奔,到了城門口城門已經關了,他們就從最矮一處有缺口的城墻上翻越。
他們來到司馬宅門前,大門緊閉,宅內一片黑暗。一陣風吹來涼颼颼地,其中還帶著幽幽哭聲。兩人都覺奇怪,怎么會有哭聲,互相打個眼色示意小心,輕輕翻墻進去,循聲而去。
只見一個女子在黑暗中埋頭哭泣,長發披散,嚇得天心不敢上前。
天惑大著膽子湊前,問:“誰!”
那女子哭聲更凄厲,天心嚇得直躲在師兄后面。天惑遠遠圍著這身影走了個半弧,卻突然一咦,問:“月蝶,是你嗎?”
那白色身影才抬頭,真是月蝶,只是她雙目紅腫,滿臉是淚,依舊哭個不停。
天心這才跳出來說:“月蝶,伯母呢?你怎么一個人在哭。”
月蝶抽泣兩聲,暫時忍住淚說:“都怪我……不見了!”
天惑說:“到底怎么啦?”
月蝶說:“我……我們本來想尋司馬風,到了宅里還準備住一晚。天黑后,我聽見外頭有聲響,就追出去查看,可一回來司馬伯母就不見了。”
月蝶雖然功力深厚但論起江湖經驗不足天惑的一成,這次把司馬風家人丟了,心里焦急害怕,竟哭著不知怎么辦。
天惑說:“哎呀!只怕你中了調虎離山計了。月蝶你去李府找李悠將軍幫忙尋人,他有職務在身這時應該回了HD。現在城門關著,帶著個大活人也不好出城。天心我們兩分頭去城里四處找尋。”
月蝶心中感慨,好在天惑師兄趕來。她聽著安排,帶著淚就往李府奔去,以前為了救司馬夫人去過一次李府,她腳下極快,不一會就到了。此時李府果然已經恢復了森嚴守衛,她喊出李悠,照著吩咐向李悠報了信。
李悠聽了忙著點數親兵,幾十號人點亮火把立即開始尋人。原來他把李家兩個子侄護送到了安全處就帶著親兵回來了。他本擔心司馬家的安危,上次司馬母子兩人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次不敢大意立刻派遣手下去尋人。
俯瞰宵禁的城中,亮點從李府中向全城四處散開。
月蝶通報完,心里焦急又傷心,她離去云夢山時司馬風明明托付她照顧好司馬夫人,可到了最后關頭卻因為她帶人出去把人弄丟了,她越想越自責,獨自一人就到處亂走,只盼望能湊巧碰到人。
HD城內頗大,她走了一陣也不知到了城里哪處,四周隱約可見墓碑,還有歪斜亂墳,竟然是片亂葬崗,不時有什么在樹枝間跳動,引起樹葉沙沙響。月蝶雖是年少女子,一個人在幽靜無人的道湖谷呆慣了,絲毫不覺害怕,只皺著愁眉繼續前行。
她走到前面,路逐漸被草掩蓋。她怕驚動什么林間野獸,運起靈力展開輕功,就在草上樹干間落腳,繼續前行。
走了不到幾百丈遠,竟然在荒墳野外聽到有說話聲,凝神靜聽,一個狠厲的聲響說:“……廢物……司馬夫人……道湖谷……”
月蝶大喜,這人說司馬夫人又說道湖谷,難道是劫走人的兇徒。她邁著幾乎無聲的腳步往前移動,在十來丈外樹冠間藏住,可說話的人已經停住了聲音。
她剛準備跳下樹冠,又聽整齊劃一的衣服響動,連忙屏息不動,果然過了一會近百道身影從身下樹底經過,朝城中方向快速奔去。月蝶仔細看這些身影,左臂袖上的銅色袖標與天惑描述的一模一樣,全是上次圍攻道湖谷的死士,一色都是黑色緊身勁裝。
她緊張地張望這些身影,等這波黑影離開,失望地發現沒有司馬夫人。她不禁疑惑,剛才難道聽錯了,便要隨后跟上看個究竟。
這時樹下后方響起“撲拉”聲,是樹枝刮著衣服的聲響,接著有道落后的身影也跟了上死士隊伍。
月蝶定睛一看,竟然是熟人。這身影也穿黑色緊身衣,眼神略微散亂,長得瘦長,無神的臉上挺著個鼻梁彎折的鼻子,這不就是銅五嗎。那天徐先生求情放了他,他已經重新回到了死士組織中。
一片黑壓壓樹林中,圓月光華被樹葉擋住照不進來,他黑著眼腳下被一拌,身子幾乎撲倒,隨即停住。他睜大眼睛,見絆住自己的是塊撳倒的墓碑,先躲開兩步,又呸一聲,解開褲帶就往墓碑上放水,嘴里念念有詞:“黑狗的血,童子的尿,滋的惡鬼哇哇叫……”
月蝶別過頭,捂住口鼻,聽他滋完惡鬼又前行,趕忙從后面跟著他。她折下一根細長樹枝,突然從背后輕拍他肩膀,用樹枝抵在他后背,幽幽說:“司馬夫人在哪?”只因剛才她剛才傷心不絕,語音中還帶著一些哭腔。
銅五陡然間身影一抖,一動不動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是路過,有怪莫怪!我來日一定給你燒紙錢。”他心想什么鬼這么厲害,童子尿也不怕。竟然把月蝶當成了索命女鬼。
月蝶又問:“司馬夫人在哪?”
銅五說:“在道湖谷啊?”
月蝶輕喝:“胡說!”她因為焦急,聲音凄厲,在這黑沉沉樹林中蕩開。
銅五說:“我們領頭說的,有人見司馬夫人在那藏身,我們正要聚集人手過去。”
月蝶說:“你要說謊我就不留情了。”
銅五嚇得跪倒,不斷磕頭,說:“我沒騙你,放過我,放過我,你尸身葬在哪里我給你燒衣服、供祭品。”
月蝶說:“你回頭看看我是誰。”
銅五一聽更加不敢回頭,他以前就聽說當惡鬼纏身時,如果被問話說錯就會失心瘋掉,要是回頭看了就會沒命。他只是不斷磕頭,過一會發現后背沒了聲音,急忙撒腿跑……
月蝶早已展開輕功趕回去道湖谷。
司馬夫人失蹤的事,死士組織全不知情,跟他們也沒關系,他們這趟就是演練好了陣法去圍攻道湖谷的。剛才在樹林中月蝶聽到的聲音,正是死士首領訓斥銅五:“廢物!抓到了人竟然能丟,抓不到小的就抓大的,司馬夫人肯定躲在道湖谷,我們這就去攻下來。”
月蝶急急追上一段,突然聽身后五六丈有個狠厲的聲音說:“小姑娘,半夜在這干嘛!”她停下腳步,正是剛才在樹林中那個指揮訓話的聲音。
隨著幾聲哨聲響起,不斷冒出人影將她漸漸圍住,不到片刻她前后十丈內已經被圍得嚴嚴實實,十數個漆黑面孔在樹林陰暗中晃動靠近,像一群將要瓜分獵物的猛獸。她不知是失神了,還是嚇呆了,站在陰暗正中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