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秋,本是青翠的山也略顯禿,天災(zāi)人禍,山上的黃土都有了幾許紋路。
還算是富饒的山中都是如此更不用想山下是何等光景。
沒了視力的凈尼,除了聽力好以外,第六感也是及準的。早早的就拿出有些份量的東西堵在門口,加上師兄們走前留下的陷阱,才將將的擋住了幾波流民。
一日日過去,哪怕看不見凈尼也能感覺到院內(nèi)的木門應(yīng)該是撐不住多久了。
小和尚目盲,于年枝在缸內(nèi)也沒好到哪兒去。對于現(xiàn)在的形勢只覺得不大好,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趁白日里多睡會覺,好能在晚上醒著有什么不對就時時刻刻準備著一尾巴水把凈尼給潑醒。
事實證明,當(dāng)人逼到一定份兒上,白天還是黑夜,對于人們來說是沒有區(qū)別的。最后一層遮羞布也擋不住世事的無可奈何。
于年枝白日里藏在菏葉中睡覺,水擋住了一部分聲音,如果不探出水面,只能悶悶的聽見隱約的聲音。
便是如此,闖進寺內(nèi)的流民聲音大的還是把于年枝給吵醒。
還不等探出頭去看個所以然,流民就把于年枝一把抓住。
面黃肌瘦的男人手勁兒不算大,但也足夠讓一條小鯉魚生不如死了。
“哈哈,我就知道。這曇山寺的這條魚肯定還活著。”男人餓的眼白都黃的不成樣子。臉上只掛了一層皮,從于年枝的魚眼看去,活像個詐尸了的骷髏。
“相…相公…你看這缸里水還不少哩。”男人身邊走過來一個女版骷髏,枯草一樣的頭發(fā)被一根筷子盤著,眼神比男人多了幾分算計,上挑的單眼皮,咕嚕咕嚕轉(zhuǎn)著,“相公,你看這還有荷花呢,傳說這魚可是靈物,說不定還是真的呢。”
“管他娘的靈物不靈物,老子今天就要吃魚,別廢話,把那個小禿和尚處理好再把這魚給做了,今天就吃他個飽。”男人一想到這兒,口水都快留下來了。
于年枝多了幾分絕望,這時也不知道是該心疼自己還是該心疼小和尚,嘴一張一合,感受著鱗片上的水分慢慢蒸發(fā),身上有些灼熱。
“相公莫急,你且聽我說。”女人抬手扶上大殿內(nèi)的缸。“我剛剛綁那小禿驢的時候可看到了,后院的井里可是一滴水都沒有了,里面的魚死的只剩個魚骨頭了,那邊的缸也沒有水,我看那個小禿驢可不像是缺水的樣子,你說,這開著荷花的缸里怎么能有那么多水?”
女人的話讓男人瞇了瞇眼,盯著缸里的水咽了咽口水,干旱讓他已經(jīng)很少能有嘴唇濕潤的時候,此時咽口水竟讓他舌根一疼。
“那…那你的意思是,這魚和泉眼似的唄?”男人沒讀過書,大粗人一個,腦子也不大靈光,看著魚的眼神多了幾分狂熱。
現(xiàn)在是什么年頭了,大旱,一個銀元寶也不一定能換到一碗水的時候能有一個源源不斷的泉眼那豈不是和富賈一般?
“娘子,還是你聰慧,我…你說我咋沒想到呢?”男人開心的把魚給放了回去,探頭想要就著缸直接喝口水。
腦后一個不小的力道把男人頭死死的摁在缸里。
剛?cè)胨€沒有喘口氣的于年枝就看到剛剛還攥著她的男人一臉猙獰的在水中掙扎。水波像是臺風(fēng),卷的于年枝在缸里又搖又晃,最后歸于平靜。
目睹了這一切的于年枝,一顆魚心跳的厲害。
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雙干癟的手又將于年枝撈出水面。
“真是傻大個,還魚能生水,真這么厲害這曇山寺的禿驢們還能都死在外面就留一個小瞎子。”女人兩只手捏著于年枝,下三白眼中也多了幾分歡喜,四下無人便自言自語的對著于年枝說道:“這魚也就兩三斤,兩個人吃,能吃個屁。不過也好,萬一是靈魚說不定吃了還能成仙哩。”
一句話道出了殺人動機。這場戲也是讓于年枝看的嘆為觀止,若不是現(xiàn)在自己也要變成下一個傻大個,興許她還會看的甩甩尾巴給捧個場。
女人哼著歌兒,不成調(diào)子,小步的走到了后院的廚房。
本來以為逃過一劫的于年枝心慢慢沉了下去,不光為自己,還為了那每天嘮嘮叨叨的小和尚。
于年枝沒有記憶,卻能想起來前世的一些前段,比如現(xiàn)在就是滿腦子的孫二娘的人肉包子。
好在女人走到后院,小小的凈尼就被捆在這里,扔在磨豆腐的石磨邊上。凈尼閉著眼睛看不出來是不是醒著,沒有頭發(fā)的小腦袋瓜上被糊了滿頭的血,半邊臉粘著血倒在沙土地里,臉上混著土,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模樣。
女人走到凈尼身前,用腳尖踢了踢歪倒在地上的凈尼。
“唉,小禿驢,起來。”
凈尼頭直發(fā)昏,腦袋里像是有根棍子在里面攪和似的,更別提加上現(xiàn)在踢在身上不輕力道。
“嘖,死瞎子,給老娘裝什么死,給老娘起來聽見沒有。”女人一個發(fā)狠,把凈尼踢出去半米遠。
這下力道讓凈尼倒是清醒了幾分,晃了晃鉆心疼的腦袋,勉強的爬了起來。雖然從小便不能視物,但是卻從來沒有這么能夠讓凈尼感受到光明的好處…
女人估摸著也是怕再踢下去凈尼就死了,見凈尼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就沒有繼續(xù)暴行。
“瞎子,你們寺里肯定給你留了不少好東西吧,在哪兒呢?”女人抬手對著凈尼頭上的傷往下摁了摁,“告訴我你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不說,你這瞎子可就得當(dāng)我晚餐了。”
女人身上除了汗臭和泥巴味兒之外還混合了一股子荷花夾雜著檀木質(zhì)香,這股子香凈尼在熟悉不過。
凈尼抬起頭,半面的血襯著青紫的臉,倒是像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殿中的魚呢?”
“什么?”女人第一遍聽到這不相干的話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擰巴著眉頭,簡單的兩個字讓女人拐的是七扭八歪。
“殿中的魚。你們動它了?”凈尼低垂著頭,又問了一遍。
女人這下子聽了個清清楚楚,翻了個白眼,伸手扭著凈尼的耳朵,像是甩抹布一樣給凈尼揪了過來。
“還有那閑工夫擔(dān)心一條破魚呢?你少在那兒廢話。”
凈尼咬著嘴唇,心中一橫,反正眼睛也看不見,逼到絕境,也顧不上什么,用著最大的力氣胡亂的反抗著。
女人一個不注意還真的實實在在的挨了兩下子。手中的黑白鯉魚也順著力道被甩了出去,咕嚕了幾圈才停了下來。
于年枝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極限,只有一側(cè)的眼睛朝上。
出了缸,于年枝看到了被四方院子圍起來的天空。
萬里無云,一顆金烏掛在正中,耀眼到目眩。沒有眼簾的魚目將這輪赤色印在其中。
耳邊是那婆娘一聲聲踹在小和尚身上的聲音,小和尚目盲又年幼,從出生就沒過過正兒八經(jīng)的太平日子。
于年枝拼命的呼吸,身上是撕裂的痛。
是了,她想起來了。
她本是鯤,活在末法時代,只得縮小身體才能得以生存,海中一片寂寥,不知世間春秋。那時海面上也是戰(zhàn)火紛揚,白魚入舟。那火在海面上燒的是流螢漫天,行戈鐵甲。吵得海中都不得安寧。
她便上了岸,做一條咸魚。最愛看些雜書。不巧就看到了《周羲天響》這書。
書中將周羲描寫為平定亂世的英雄。胸懷天下,善于用人,德才兼?zhèn)涞奶熳印?p> 在大旱三年時,年僅十六的周羲被迫推上了天子位。貴族子弟只想要個傀儡皇帝,怎料,這從小被刻意養(yǎng)廢的狗事實上是一匹隨時可以咬人的狼呢?
收流民,養(yǎng)雜兵,用寒門。硬生生是把世家貴族給騷擾了個夠嗆,雙管齊下,文治武功,硬生生把天子位給坐了個穩(wěn)。
天子位坐穩(wěn)后,南楚,東越,北匈奴,都以為這天子要休養(yǎng)生息。結(jié)果卻被打了個措不及防,一步步的平定天下,變成梟雄。
其中,曇山寺這個名字,于年枝深有印象。這本書開頭第一個場景就是男主誤闖曇山寺,救下小主持。而后,曇山寺也是男主招攬人才的一個據(jù)點之一。
于年枝無語凝噎…這賊老天讓她當(dāng)工具人的用意著實是太赤裸裸,絲毫不掩飾…
恢復(fù)了記憶,于年枝也就變出了人形,隨手拿過醬菜缸上的石頭,掂了掂。
女人還沒注意到后面的動靜,還在對凈尼拳打腳踢。
一磚拍下去,女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上身壓在了凈尼的腿上,最后一聲也沒發(fā)出來。
于年枝低頭看向凈尼,倒是松了口氣,還行,不算傻,至少還知道護著頭。
看了一會,于年枝又琢磨出不對味兒來。
原文里,應(yīng)該是男主救下了凈尼,現(xiàn)在要不是她天降神兵,這凈尼怕是撐不到那時候了。難不成,她壓根不是穿書,曇山寺,凈尼主持只不過是名字巧合?
于年枝本質(zhì)就是條咸魚,哪怕品種是鯤,也只是一條更大更咸的咸魚。琢磨了一下,覺得如果這賊老天真的是把她當(dāng)男主開掛工具人,那她還上趕著去找男主,豈不是太沒有咸魚氣質(zhì)了?
這么想來,于年枝就心安理得把男主拋到了腦后,專心的蹲在地上查看凈尼的傷勢。
“魚…魚兒?”凈尼不太確定的開口問道。
鼻尖縈繞著的荷花香是他熟悉不過的,他不能視物,其他四感要強上許多,雖然感覺不可置信,但是目盲的凈尼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叫于年枝,你可以叫我老祖宗。”于年枝終于可以說出心里話。聽著魚兒這個稱呼,真的是可以用腳在地上再挖出一個曇山寺了。
“那…老祖宗,你是魚兒么?”凈尼現(xiàn)在覺得頭也不疼身上也不痛了。只想好奇的問個明白。
“你不害怕?”于年枝倒是反問道。
“不怕。”凈尼對著于年枝笑了笑,“老祖宗保佑我們曇山寺,我都知道。”
于年枝想到了她在曇山寺做了許愿池錦鯉的那些年……
“不許和別人說。”于年枝手上都沒用力氣就把凈尼給拎了起來,轉(zhuǎn)回大殿,給小和尚用自己泡了多年洗澡水擦擦臉。
安置好凈尼之后又手腳麻利的給兩夫妻挖了個同心棺,業(yè)務(wù)嫻熟。

零維他檸檬茶
女主金手指其實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沒有太多金手指的地方,設(shè)定主要還是我個人的萌點,比較喜歡非人這種設(sh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