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嫣然知道常安不是容易鉆牛角尖的人,不過她還是擔心他想太多傷了心神,也顧不得正在跟他慪氣,細細地勸慰起來。
常安聽著嫣然的安慰,只覺得自己何德何能竟能遇上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她說得每一句話都落在他的心上,讓他焦躁的心情漸漸平靜,心里不再有恐慌,信念也更加堅定。
暈黃的燭光輕輕晃動,映得嫣然明艷的顏色更顯出幾分溫婉動人,常安忍不住把她拉進自己懷里,緊緊抱住。
有人在深夜給他留一盞燈,溫一碗粥,說幾句貼心的話,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如今卻身在其中。只可惜世道不安穩。想到此,他倒覺得用火藥對付叛軍是個很好的決定,如果戰爭能夠早一點結束,一時的殘忍算得了什么!
嫣然并不抗拒常安的親近,她喜歡他,信任他。在經歷過無數孤獨和恐懼的黑夜之后遇見一個與自己靈魂契合的人是多么難能可貴,她心里也期待著,期待他靠自己更近一些。
常安的心砰砰直跳,仿佛在催促他,他卻說不清楚催促他去做什么,就緊緊地擁著嫣然,心里被填了慢慢的喜悅。
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有人靠近,常安警惕地放開嫣然,把她推到靠墻的位置,自己擋在他身前等著那聲音靠近。嫣然見他謹慎的模樣忍不住趴在他肩膀上低聲地笑,呼出的陣陣熱氣呵得常安耳朵發癢。
陸嫣然:“應該是小娘子!”她是逃過命的人,比一般人還要警覺靈敏。她跟令狐娟認識那么久,這幾天又住在一個院子里,對她的腳步聲非常熟悉。
令狐娟被常安他們救出來以后不想再回到她舅舅那里,就搬到令狐府上,卻沒有住她以前的院子,而是和嫣然擠在一個院子里,嫣然當然不會拒絕。
她年齡那么小,又經受那么多打擊,驚魂未定的樣子確實讓人心疼。嫣然覺得她跟當初的自己很像,她那時多么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卻屢屢失望。
令狐娟走到嫣然的房外輕輕叩門喊了一聲。陸嫣然想要過去開門,常安卻用身體把她擋住,不想讓她開門,嫣然無奈,只能隔著門說:“我馬上要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
令狐娟沒想到她會把自己拒之門外,在門口楞了一會才轉身離開。
陸嫣然聽見她離開的聲音推了推常安的身體,常安卻一動不動,用高大的身體把她禁錮在墻角。
常安只覺得自己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叫囂,壓迫著他一動也動不了。嫣然呼出的氣息噴在他的頸窩,又癢又熱,他半邊身子都感覺酥麻,心也癢癢的。
他低頭看她,她的臉色紅得像是熟透的水蜜桃,眸色如水,唇潤如櫻,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然后他就沒忍住,俯下身覆上她櫻色的嘴唇。
陸嫣然感覺他有些生澀地壓迫過來,熱切卻不粗魯,含著她的唇小心翼翼地試探,然后開始一點一滴地攻城掠地,試著搶走她口腔中的所有氣息,讓她周圍充滿了他的味道,焰火綻放時噴薄而出的味道,熾烈而干燥,隨時可能擦除火花。
他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火熱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貼著她,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這樣就圓滿了。
嫣然放任自己感受他的侵入,他略顯粗糲的舌頭,緊貼著自己的火熱的身體,好像把她心里的缺口填滿了,卻又覺得不夠,她的雙臂悄悄摟住他的要,想讓她更靠近一些。
常安感受到她的邀請,心底那個叫囂的聲音愈加瘋狂,他把她抵在墻上。嫣然火熱的身體猛然貼上冰冷的墻面,忍不住冷哼一聲,喚醒常安的一分理智,他抱著她一個旋轉,讓自己的背靠在墻上,把嫣然抱在自己懷里。
剛才的感覺太過刺激,常安幾乎沒有控制自己,這會兒背靠著冰涼的墻壁才有些清醒過來,發覺自己太過魯莽,卻還意猶未盡。他靠在墻上喘息,“砰砰”的心跳十分明顯。陸嫣然也一樣,靠在他的懷里感受著他的心臟跳動的聲音,幸福卻不滿足,她覺得自己好想貪心一些。
嫣然:“常安!”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等打完這場仗我們就成親吧!”
常安毫不猶豫地點頭,怕她看不見,又開口說道:“好,我們成親!”他的聲音也有些沙啞,用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發頂,滾動的喉結貼在嫣然臉上,震得她有些發麻。
心里有了期盼,嫣然對圍著城外的叛軍,對無能的大唐朝廷愈加怨憤。泱泱大唐養了那么多強兵悍將,等到該用的時候卻一個都拿不出手。
朝堂上那位唐皇太過自負,把所有兵權都交到邊鎮節度手上,一心想要開拓疆土卻忽視內防,把一個個封疆大吏捧得越來越高,把他們的胃口喂得越來越大,愈發地貪心。
如今朝廷正是用兵之際,他們不但對朝廷的征召置若罔聞,反而一個個擁兵自重,恨不得天下就此亂起來,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趁機做個土皇帝。
常安仿佛感覺到嫣然憤怒的身體輕輕戰栗,用手撫著她的背安慰道:“不用怕,雍丘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到時候我們再去洛陽,殺了安定國報仇!”
他提起安定國,嫣然眼眶一熱眼淚就流下來,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前不想讓他看到,甕聲甕氣地說:“如今安定國這么強大,登基做了皇帝,我們怎么斗得過他?”她很感激常安還記掛著她的家仇,可是她不想讓他涉險。
常安感覺到胸口熱熱的,他的心都有些發燙:“安氏不施仁義,不得人心,天下之人未有甘服的,必定不能長久,早一點除掉他,也還百姓一個清凈。”
陸嫣然在他懷里輕輕地點頭不再說話,過了一會才又說道:“還是要先成親比較好!”常安悶笑一聲沒有說話,兩人靜靜地擁抱著,聽著燭芯輕輕爆開的聲音,鼻息間盈著彼此的氣息,還有淡淡的黍米粥的香味。
嫣然這才想起自己給常安煲的粥還在爐上,趕緊拉著讓他在案幾前下坐,轉身把小泥爐上的陶罐端下來,取了一只碗來把里面溫著的粥盛出來讓他吃。
如今糧食緊缺,軍營里雖有飯,去晚了卻什么也吃不上,哪怕羅大勇想給他留下一些都沒有辦法,大家伙都盯著呢!嫣然知道常安忙著配制硝石一定來不及去吃飯。
她這里存下的黍米還是常安和劉晏從城東那些富戶家里帶回來的,原本就不多,她和令狐娟兩個吃得節省,劉晏偶爾過來蹭一頓,剩下的也不多了。
一小把黍米在陶罐里煮得久了,米油都熬出來了,濃稠香膩。常安捧著粥碗讓嫣然先喝,嫣然繞不過他,就著他的手喝一口,又推給他。
暈黃的燭光把兩人共食同一碗粥的剪影映在竹窗上,伏在遠處屋頂上的人把一些看在眼里,忍著心酸一躍而下,轉身往城墻處走去,一線弦月照在他的背影上,把他的身影拉得清冷孤寂。
夜又深了幾許,許多人卻注定無法入眠。
令狐娟聽到陸嫣然屋子傳來關門的聲音,起身透過窗戶往外望,看見常安離開的身影,她輕聲開門出去悄悄跟上。
常安聽到身后的聲音,仿若不知,自顧走到院墻邊,翻出去不遠就是他住的偏房。他在院墻邊停下來,回頭望向令狐娟。他覺得她可能有事單獨找他,不想讓她為難,特意到隱蔽的地方才停下來。
令狐娟猝不及防被他抓了個正著,有些尷尬地停在原地,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只是想單獨向他表示感謝,若不是他從王福財家里把她救出來,她真不敢想自己現在會是什么樣。
她一直沒有機會單獨向他表示感謝。今夜被她發現他在陸嫣然屋里,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想等著——看他是否會留宿。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了,她卻有些心虛,感覺自己像是小偷一樣,正在覬覦別人的東西。
令狐娟:“我——我,我想向你表示感謝,感謝你把我從火坑里救出來!”從前她跟別人一樣只覺得他“面目可憎”,看見他都是繞著走,如今望著他清正朗朗的眼神,她只覺得自慚形穢。
常安:“小娘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原是令狐家的奴仆,老主子對我有恩,你是他的后人,我自當看護你一些!”若非令狐峻行差踏錯揭了反旗,常安也不會與他為敵。
令狐娟聽他這么說,卻沒有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反而很踏實,比面對那些對她小心伺候,處處奉承的奴仆踏實多了。那些人在令狐家倒了以后無不對她露出嫌棄憎惡的真實面目。
而常安和嫣然,他們在令狐家風光的時候從不曲意奉承,令狐家垮臺以后他們也未曾對自己避嫌,反而收留自己。
他們讓她感覺到自己是獨立的,不是誰的女兒或者誰家的小娘子,而是一個實實在在,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人。
常安轉身離開,令狐娟立在原地,久久地看著他漠然的背影沒有移動。如今這世道,爹娘都靠不住,她又怎么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兩個外人身上。并不是她不信任常安和嫣然,只是覺得,人若是沒有自身的價值,只能成為被輕易拋棄的人。
令狐峻想要討好安定國,就把她送出去,她娘想在舅舅家活下去,就由著舅舅把她賣給王家。她不想再讓人擺布自己的人生,所以一定要努力展現自己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