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正逢初春之際,冬日的冰雪尚未消融卻也有些許松動,枯木抽出嫩芽,生機開始蓬勃,乘著夜色的寒涼,被冰封的紫色花朵悄然破冰而出,迷離的淡香隨著夜風的輕撫而飄散在整個樹林里頭。黑色的戰靴踩在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印記,雇傭兵迅速掩過口鼻,目光詫然的看著這片在夜色中被解封的花海,然后緩緩退后離去,——所以也就沒注意到腳下的斜坡處,那大片將這一帶斜坡給籠罩的晶藍色藤蔓。
少年緊貼著石壁大氣都不敢呼出,驚魂未定的注意著周邊環境的變化,胸膛里那顆跳動飛快的心臟成了這狹小空間里唯一的聲音,…他等了許久,久到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長,只待頭頂那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才緩緩松了口氣。
躲過了嗎?
冷汗沿著額頭滑落,濕了鬢角也濕了里層的那件薄衣,哪怕外頭早已沒有那丁點動靜,但他還是不敢出去,因為他知道那些人沒放棄一定還在這附近搜查,…他已經沒有別的可以糊弄那些五環脈師的小手段了。
“唔…”
一聲低吟在這狹小的空間內響起,少年神經繃緊的那一瞬身體也是僵硬,緊握著那放在手邊的匕首,循著聲音望去,才發現那是和他一個空間里的少女醒過來了。
“這是哪里?”
“你怎樣了?”
兩個人同時開口,相較于少年那壓低的聲音,少女的聲音聽上去虛弱很多,她撐著身子坐起來一點,難受的揉了揉腦袋然后看向少年的方向,那雙玫紅色的眸子在這昏暗的環境中是完全看不清的,她些許的茫然后,才愕然道:
“海…夜無月?你怎么在這?”
“我不在這你就被他們帶走了?!币篃o月皺眉說道:“玖君臨,你到底惹他們什么了?”
“對家太多,不記得了。”玖君臨靠在石壁上閉上雙眼,有氣無力的笑道:“所以你這是…特意跑過來救我?不對,今天是你的比賽,在怪我沒去看?”
“你一個人魚族,進來學校前還能惹多少事…”
“怎么?你這是瞧不起人魚族了?”玖君臨嗤笑道,哪怕光線再朦朧,她也能感受到對方看過來的目光,她自顧自的說道:“可別小看啊,人魚族可是這個世界上遍布最廣泛的種族,海水所遍及的地方,都是他們的領地…”
“咕嚕~”
“……”話音還沒落下,一個聲音就是在兩人之間傳開,兩人愣住。
“你沒吃飯嗎?”
“我能吃飯嗎?”玖君臨回答很快,埋怨道:“我剛出宿舍就遇上那幫孫子,哎餓死了,你有沒有帶點吃的?”
“沒有。”夜無月回答的很干脆:“所以穿著睡衣去禮堂?”
“…就幾步路的時間你告訴我還要換衣服?!”玖君臨聲音略顯崩潰。
“嗯…但是我帶了幾塊糖,你要嗎?”夜無月對于玖君臨這個反應微微一頓,反應過來好像又沒什么不對,他從魔導器里拿出幾塊被他隨手扔進去的糖果,邊說道:“先別出去,我怕那些人還沒放棄找你,再等等吧?!?p> “快給我餓死了!”玖君臨的關注重點顯然不在這,昏暗中她看的很準確,一把搶過夜無月手里的糖果,剝開糖紙就是塞進嘴里,含糊不清的問道:“所以我們現在在哪?”
“被帶到學院的后山附近。”
夜無月說道,同時一點微光從二人之間亮起。憑借著這點光亮,玖君臨才得以看清他們所在的地方,一個小小的山洞,又或者說是一個被魂獸遺棄的洞穴,因為就在她腳邊,一些小型魂獸的骸骨正躺在那。但玖君臨完全不在乎這點駭人的元素,她那雙玫紅色的眼睛正好奇的看著,看著一顆小小的光點在二人之間飛了一圈,然后慢慢坐在夜無月肩頭上。
“這是什么?”
她問道,同時伸手就是去戳夜無月肩頭那個小東西,粉藍色的,帶著很純凈的元素之力。那小東西往一旁躲了躲,受不住,就跑到夜無月頭頂,藏在頭發里。
“白塵?!别B了三年后,才發現自己的藍冥王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偷天換日成絕地白塵露的夜無月內心有點茫然,這還是因為他發覺藍冥王的長勢越來越不像書里寫的才發現。這些細節他當然沒和玖君臨說,只是簡單的解釋一句:“靈草的一種,現在封住洞口的是它的根須。”
“哦,我沒聽過這種靈草。”只聽撕開糖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就聽人又問:“那你是怎么攔下他們的啊,抓我的那些人可都是五環的脈師,和學生不同,他們實戰經驗很強你應該打不過?!?p> “魔靈有破除幻境也有制造幻境的效果,給他們制造個幻境把你偷換走就行了?!?p> “魔靈?”玖君臨愣住,她看向身側的人,因為白塵藏在頭發里四周的光線和先前的差不多,但她還是隱約能望見少年的側顏:“你說的是已經絕跡的魔靈?它在哪?”
“它黑色的現在你也看不見。”夜無月瞄了眼身旁的人,淡淡地說道,然而這次身旁卻久久沒有回應,他微微一愣,然后感覺肩膀的一側沉了下來,仿佛是什么壓了上來,他蹙眉:“玖君臨?”
昏暗中沒有回應。
“玖君——”
“閉嘴,別動,讓我靠一會兒?!?p> 話被打斷,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在二人之間響起,夜無月愣住,話到嘴邊最后被他咽了回去。
說是初春,其實還不過冬日的小尾巴,隨著夜漸深,寒氣降臨,紫色的花海甚至是這一帶,都是漸漸的被一陣薄薄的寒霧所籠罩。紫色花海邊的斜坡上,晶藍色的藤蔓漸漸收縮,最后變成小小的一盆迷你盆栽,完全讓人想象不到這就是剛才那片藤蔓的化身。夜無月將絕地白塵露給收回魔導器,那粉藍色的小東西硬要留在外面也被他毫不留情的給塞了回去,反倒是魔靈那黑色的小家伙,正乖乖地坐在玖君臨的掌心里,被玖君臨逗弄著。
“別看了,回去了。”
夜無月回頭看了眼那還玩心十足的戳著魔靈的少女無奈的說道。
“哦。”
玖君臨應了聲,看著手心中的魔靈飛回夜無月肩頭上撇了撇嘴,攏過身上的衣服就是往夜無月走去。她這次有點狼狽,不說學校的外套被弄得破破爛爛的,光是腳上蹬著的那雙毛絨拖鞋也在打斗的過程中丟了一只,玖君臨踢著雙比她現在這形態稍大點的拖鞋,穿著一件碼數比她大點的黑色厚外套,望著夜無月身旁的飛行魔導器,最后柳眉一挑:
“這是要吹風的節奏?”
“難道你想走回去?”
“凍死了。”少女撇嘴。
“那你在這站一晚上也是差不多。”夜無月好笑道,又將圍巾給人纏上:“快點,要時間還早我就帶你去吃點東西再回去。”
“?。。 泵导t色的雙眸亮了亮,下一秒夜無月就眼睜睜的看著人飛快的上了飛行魔導器,末了還看著自己催促道:“快點呀,再晚點集市就要關了呀?!?p> 夜無月笑的無奈,雖然他們真的忽略了時間的前進速度。有時候覺得過得很慢,度日如年,可有時候卻又過得很快,光陰似箭。二人回到卡奧南學院里的時候,時間已近凌晨,校園集市上的商鋪打烊的打烊,但幸運的是他們遇到了個不錯的老板,都準備關門了,見到他們趕來還是親自下廚給他們煮了兩大碗肉湯面加多一個荷包蛋。
“終于飽了…”
連面帶湯都吃的一干二凈,玖君臨終于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心滿意足的拍拍肚皮,才嫌棄的看向一旁還在慢慢吃的少年:
“你怎么吃的這么慢?”
“你吃的是一天的量,我吃的是一餐的量。”
“……”玖君臨瞪了眼人,繼續不依不饒的催促:“快點快點,快點吃啊!你們男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么能吃的這么少吃的這么慢?!”
夜無月吃著一口面差點沒嗆死。
習慣了慢條斯理的進餐,夜無月這一次是差點沒被玖君臨給催成餓死鬼的樣。一邊將兩人的飯錢給付了,一邊偷瞄了眼等在一旁的少女,說實話夜無月心態有點崩,想不懂今天下午到現在自己是在找什么苦吃。
“對了,我不和你回宿舍樓了,你送我到南區教學樓的醫療室吧?!?p> “醫療室?你受傷了?”
“沒有,你管我…”少女一副命令式的說道:“你送我過去就行了?!?p> 作為卡奧南學院的首席醫療師,勞妮絲科有著全校最規范的作息時間,于是當她被從床上抄起來的時候,心態是有點崩的。她從床上摸下來,慢吞吞的走到前頭的醫療室打開門,然后看到了兩個朦朧的身影。
“???”
因為沒開燈,勞妮絲科并沒有看清,卻見其中一個人影徑直走進來打開醫療室的燈,然后從勞妮絲科身上披著的那件大衣給摸出一副眼鏡給她戴上。她聽到對方說道:
“行了,你回去吧?!?p> 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醫療室的大門大開,冷風從外頭呼呼灌入,吹得勞妮絲科清醒了幾分,然后又被關上。她看著人自顧自的走到一旁茶水間里倒了杯熱水又拍了半片姜放進去泡,走出茶水間將自己扔進沙發里頭,然后長舒口氣。半響,勞妮絲科才反應過來對方身上那件外套有些陌生:
“大人?”
“妮絲科,”喝下一口熱姜水,終于從吹冷風的麻木里緩過來的紅發少女三兩下地把身上的圍巾外套給摘下,露出里頭那件滿是皺褶的兔子睡衣,她躺尸道,“你說我今天這么狼狽,是不是因為我沒去看那小子的比賽而來的報應?”
“???”
勞妮絲科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
所幸宿舍樓在寒暑假并沒有設定門禁時間,夜無月抵達宿舍樓的時候還能看到三兩個學生和他一樣正往里頭走,只是他沒想到會在這么晚的時間還能從那三兩個人中見到自己認識的。
“夜無月!”
夜無月看到上村水月的時候,上村水月正和三兩個男女生在說話,然后下一秒一群人呼啦啦的走了后還剩下一個女生面容羞澀的和上村水月說著點什么,夜無月很下意識的忍住了打招呼的意思,剛準備轉身走就聽到身后有人喊道。
“你也不用喊啊…”
上村水月這一喊,聲音在略顯空曠的一樓大堂傳開,夜無月牙酸的沖過去將人給一把捂住嘴壓低聲音說道:
“你就不看看時間?”
“誰讓你明明看到我還不過來?!笨∶赖纳倌瓯梢牡目戳搜垡篃o月,嘲諷道:“而且才凌晨怕什么,你不會真覺得有人在睡覺吧?你自己就不是個例子?”
“我…”
“不說啊,你今天去哪了?比賽時我過來找你都沒見你人影,諸葛千鳥說你去廁所去了?!鄙洗逅峦矍暗纳倌暾f到,完了還不忘補一句:“我還以為你掉廁所了。”
“你才掉廁所了?!?p> 夜無月沒好氣的白了眼對方,覺得和他說話總是沒個正經。
這天晚上云層很厚,以至于晴天下都會露面的月亮和星河都沒有出現,宿舍樓那穹頂一片灰暗,整個偌大的建筑仿佛就只剩下每層走廊上那昏暗的光照,夜無月和上村水月沿著宿舍的樓梯一層層的往上走,安靜的氣氛總讓人想說點什么去打破,卻又舍不得打破這安靜的時刻,這點直到他們回到宿舍,打開房門時,被那幾近震耳的鼾聲給打破后——
“……”
“……”
二人一臉窒息的站在宿舍門口半響,然后頂著那鼾聲各自沉默的走到自己的床位旁,抓過枕頭就是目標一致的朝著那鼾聲的源頭給死命的砸過去:
“睡什么睡起來嗨啊諸葛千鳥?。?!”
“嗷!——謀殺啊?。?!”
這場空中競技賽的初賽第三組是斯賽爾學院對諾賽科學院,雙方學院的水平沒有昨天第二組那樣差天共地,而節奏也不如第一組的快,但過程聽說卻很是讓觀看比賽的人覺得話題不斷,甚至有不錯的回味。但這些對于夜無月他們整個宿舍來說并沒有太多關聯,畢竟上半夜的雞飛狗跳換來下半夜的好夢好覺,于是四個人順利錯過了上午的第三組比賽。
“起碼我們還趕得上去看復活賽?”
從宿舍大樓出來已經是中午過半的時間,禮堂的飯菜已經剩的不多,于是他們決定跑學院集市去解決人生大事之一。
“斯賽爾學院被刷下去了,三方學院將有一個學院輪空和勝出的學院再打一場?!敝T葛千鳥扳著手指算著:“斯賽爾和利恩頓學院都不簡單,迦邏學院好運能輪空的話還是要面對一個強敵?!?p> “行了,反正我們無月關心的是晉級賽,對誰都不怕。”
“你別給我烏鴉嘴。”
夜無月瞥了眼邪君天,生怕對方真的給他說什么來什么。此時他們剛吃完午飯,走出集市正往元素之國的中心廣場走去,這時候的學生人流并不大,三三兩兩的也算是稀疏,而就在這時,和集市相反方向,也就是元素之國臨近正門大門的那里突然走進來一群人,路過的學生都微微一怔,然后都目光奇怪的看向那走進來的人。
“臥槽——這制服是…”
“天哪!我沒看錯吧?”
有人從元素之國的正門大門走進來并不奇怪,但來人都穿著統一的銀白色制服卻不得不讓人去注意。往來的學生不住的停下腳步,目光或是吃驚或是愕然的看著那群人,其中認出那些制服的人更是嘴巴張大的都能塞下一個榴蓮,——夜無月他們也是觀望人群的其中之一,但不同于在場的其他人甚至是諸葛千鳥他們,夜無月在看到那群人時心里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些人…難不成是霧月學院叫來的外援?”
邪君天看著那群人悄聲說道。只見那群白衣制服的人中有兩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少年,其中一個還很興奮的牽著另一個面無表情的在說點什么,然后他身旁一個青年則是將拿在手里的風衣往那面無表情的少年身上披去。
“不知道。”
上村水月斂起笑意,漆黑的雙眸看了眼夜無月,然后往一旁的看去,才又落在夜無月身上,低聲問:
“你沒事吧?”
夜無月搖搖頭。
很奇怪的感覺,特別是當夜無月望見那群人里有兩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時,他轉過目光,黑色的眸子迅速的在整個廣場上的學生中定格了幾個身影,一個身穿獸人族工裝的高個子少年,一個穿戴著魔族服飾脖子上纏著條大圍巾的男生,以及一個穿著毛呢大衣的金發精靈族少女。
“我沒事。”
少年對身旁的人輕聲說道。
只是有這種感覺的并不只有夜無月一個人,幾乎是他看的那幾個人,都在同一時間看向了彼此,哪怕他們之間隔了再遠的距離,隔了再多的學生,縱然是素不相識的人,但六個人之間卻還是有種很微妙的聯系,誰是誰,只稍是一眼,就能知道。
這是他們這一代封印者長大之后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后一次見面。

食未髓
六個人不會有一起的戲份的…起碼最先涼涼的是阿列爾。突然想幫阿列爾加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