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媽要揍就揍我，反正我皮厚，也，習慣了。”我俯在書桌上，頭沉沉地，眼睛、耳朵刺痛，但腦中仍舊一如既往地浮現這句話。

　　還記得初次認識你，是兩歲之后在照片上看到的。我問媽媽，為什么把你的照片放在我們家相冊里。媽媽只是嘆了口氣，什么也沒有說。

　　初遇，是奶奶拉著你的手交給媽媽，我有些愣怔。媽媽告訴我，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弟了。

　　我拉著你的手，高興地轉圈，為自己有了弟弟而興奮不已。你也由膽怯轉為喜悅。那時，我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各自多了一個玩伴。

　　你很厲害，我屁顛屁顛地跟著你爬墻頭、打鳥、偷瓜。你走得總是很快，但我總是在猶豫后快步跟上你。

　　轉眼到了七歲，該上小學了。最初的我們仍舊像最初的我們，后來的你不再像以前的你。你將打鳥改為打玻璃，丟垃圾丟到人家院子里，吵不過便動用武力。我勸你，但你總罵我膽小鬼。

　　有一次，我對你說，我想吃彩虹糖。你眸光黯淡。我知道，你也想。沒想到第二日，你便把彩虹糖塞到我手里。我沉浸在擁有彩虹糖的喜悅中，卻忘記問這到底是哪來的。后來，你被爸媽打了，屁股腫得很高，我才知道，你竟偷了錢。

　　我有些無措，你卻說：“你不用害怕出什么事，咱媽要揍就揍我，反正我皮厚，也習慣了。”我鼻頭微酸，抓緊了你的胳膊，不再猶豫地與你同行。

　　因為那件事，爺爺奶奶總會偷偷塞給你零花錢。親戚們更加憐愛你，噓寒問暖也越發頻繁。同樣地，本來就透明的我，也越發透明。我討厭死了這無休止地重男輕女。于是，我放開了你的手，也許，這樣你我都會走得更加輕松些。

　　為了躲你遠一些，我沒有與你上同一所初中，想在那安穩地度過三年。

　　可，生活總歸不會一帆風順。初二那一年，你叛逆期，很嚴重。你會和朋友打游戲翹課，會躲在廁所里吸煙，會與媽媽頂嘴，會不屑地看著我。我有些懊惱，為什么自己的叛逆期還沒有到來，那樣，我便有足夠的勇氣與你抗衡。即便我的叛逆期沒有到來，我還是又重新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你，將你從岔路口拽了回來。我想，雖然我們彼此淡漠，但終是殊途同歸。

　　可，我錯了。“回光返照”并非只能用在奄奄一息地人身上，也可以用在快要崩潰的人身上。

　　那一日，我看見你大力推搡著媽媽，嘴里大聲叫罵：“我他媽就是野種怎么了，當初還不是你們把我帶回來的，我不是出氣筒，早就受夠了。”

　　你走了。

　　我趴到幾乎暈厥的媽媽身上，想讓她因我的重量而清醒過來。那一刻，我恨你，恨你為什么奪走了我們家的安寧后理所應當地甩手離開，恨你為什么搶走了身邊人的關愛后那么從容地拍屁股走人。我希望你永遠別再回來！

　　從小到大，數了數不清的愿望，只有這一次快速地實現了。

　　我知道，這次是你放開了我，沒有值得留戀的路途，又怎能牽絆你的腳步？我在沒有你的路上游蕩了一年。

　　那個炎熱的夏日，媽媽告訴我，你被抓了。我坐在哪，甚至剛剛聽到了什么，已經全然忘記，只有空白的腦海在嗡嗡地提醒我我還在。那時，我才明白，當時的愿望并非我的愿想。

　　我沒有提議去探望你，因為我知道我是將我倆命運牽扯到一起的“罪魁禍首”。我，一個女孩，因為讓媽媽難產大出血而無法繼續生育；你，一個男孩，被買回來“傳宗接代”。

　　每月一次的電話，讓我覺得開心又孤獨，為確保了你還好好地而開心，為你從未跟我說過一句話而孤獨難過。我想，你是故意地，怪我讓你來到了本不該屬于你的家庭，怪我最后沒有拉住你，又或許，你早已將我淡出了你的生命……

　　我仍舊在原來的路上徘徊，再徘徊三年，等你，讓我重新抓起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