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繪在山洞巖石之上的人形壁畫永遠無法落地，如同這只正在行走的白色赤裸骷髏，成為了雕刻在人間無法轉生的行尸。

　　這只全身散發著藍色熒光的白色骷髏，在月光盈照的深夜田野格外醒目。躲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瑟瑟發抖的野鬼發現了骷髏，逐漸變長的黑色手臂攔住了這個獨特的物體。

　　“你這個非人非鬼的怪物要去哪里？”夜鬼張大的嘴巴里面含著一片柳葉，他利用夜風的旋轉說著話。

　　“啊，啊，啊”骷髏被昆蟲啃食掉舌頭的嘴巴努力去發聲，結果卻只有幾個短促的音節從空蕩的骨架里漏出。

　　“哎，讓人，不對，讓鬼苦惱的家伙。”野鬼搖了搖長著細長就像是兔子耳朵的腦袋。隨后向著骷髏背后的一座新墳指了指。

　　骷髏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從一片黃紙的灰燼里撿了一枚銅錢放進空落落的嘴巴里，銅錢隨即懸浮在兩顎之間曾經舌頭生長的地方。

　　“你現在可以說話了。”夜鬼示意。

　　“感謝你，但我回答不了你的問題，因為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骷髏有些抱歉的底下頭，口齒還不是很靈活地說道。

　　這時，野鬼慢悠悠地從陰影中走出來，一只巨大的腳掌仿佛百年老樹交錯延伸的樹根，黑色液體般流動的身軀搖晃晃地落在細長柳枝做成的雙腿之上。

　　“那我知道你要去哪里了，北方有個婆羅墓，你去那里吧。”野鬼懶洋洋地說道。雖然野鬼就在身邊，可聲音卻仿佛來自遙遠的天空。

　　“婆羅墓是什么？”骷髏空洞的眼睛望著野鬼所在的位置。

　　什么也看不到了。

　　野鬼化作一片樹影，隨后消失不見了。

　　沒有辦法，只能按照他說的走。

　　蘇醒不久的身體，走起路來還是有些咯吱作響，如果沒有夜色的包裹，很可能走上不遠的距離就會全部散掉。

　　收割過的田野，小麥被鋒利的鐮刀砍斷的黃色莖稈靜靜吞吐著白色的氣息，仿佛海底漂浮不定的水母趾爪。每棵傘狀楊樹下都躲著一只膽戰心驚的小鬼，他們睜大著米粒般大小的紅色眼睛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同樣是驚恐的眼睛，骷髏蘇醒時只看到了一眼，一位滿頭白發，因為長期出現在地底墓穴的全身散發著凄冷寒骨氣味的盜墓者便倒在了骷髏的身邊，一命嗚呼。驚恐的眼睛旋即暗淡變白，最后如同一雙死魚的眼睛。

　　田野過后，便是一座石橋，古樸的石橋兩邊矮矮的筑起長長的橋邦，橋邦之上雕刻著一具行走的骷髏，順著橋邦望去，橋尾則是一朵奇怪的張著嘴巴的花朵。中間部分的圖案因為長年累月的風雨雕蝕早已模糊不清。骷髏走到橋中間，向下看去。

　　天空的明月被河水吞下，骷髏看到吃了大量塑料垃圾死去的各種魚類，身體浮腫的青蛙，全身和他一樣散發熒光的變異的河底昆蟲，以及沉在海底滿是怨恨的人類肉體。

　　“還是沒有肉體好”這樣想了一下，隨即又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嚇到。

　　曾經他也是一個擁有肉體的人類，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現在鬧市，以及光怪陸離的燈光下。可是為什么他會行走在落后偏僻的鄉村呢？或許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他從泥土里走出來要尋找什么吧。

　　婆羅墓在哪里呢？本來想問，可那個巨大的野鬼消失的也太快了。不知走了多久，嘰嘰喳喳的一個小村莊袒露在骷髏眼前。

　　這里行走的全是各色的鬼魂，扇著翅膀的烏鴉，奔跑的野獸，悲傷憂郁的人類應有盡有。村莊沒有一盞燈，可又似乎有什么在照亮著。這些鬼魂手里拿著金色的紙錢，到商店里購買必需品。商店還是宋朝時那樣，掛著幡旗，幡旗上面繪畫著商店內所賣的東西，或者就是用硫磺寫著文字，表明自家主打的買賣。

　　骷髏的到來引來了一些鬼魂的注視，但也不至于引起轟動，畢竟幾千年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奇怪的事情自然也是花樣百出，他們早已經習慣。

　　腳步仿佛自己有利想法，拖著骷髏走進了一家當鋪。懸掛著各個生靈以及鬼魂的物品的當鋪仿佛人類的內臟，錯綜復雜。高聳的柜臺只露出一個畫著奇異妝容的小女孩的頭。看樣子也不過七八歲的模樣。

　　“請問……”骷髏不知該如何提問。

　　“歡迎來到婆羅墓第一典當行，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小女孩說道。

　　小女孩稚嫩的臉龐竟然聲音中滿是歲月的滄桑，不禁讓骷髏嚇了一跳。

　　“可憐的家伙，把你的一顆牙齒放在柜臺上的那個玻璃瓶里吧。”小女孩嘴巴依然沒有動，可聲音確實是來自小女孩的位置。

　　話音剛落，一個紅色的玻璃瓶便不知不覺出現在柜臺上骷髏剛好能夠到的地方。

　　骷髏按照女孩的話做了，他很輕易的就拔掉了左邊第一顆牙，也就是智齒所在的地方。牙齒叮鈴當啷在玻璃瓶里響了幾下。幾只甲殼蟲抬起玻璃瓶就走，不到三秒鐘便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