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們集體出動(dòng)尋找蘇夕曉時(shí)，蘇夕曉已經(jīng)在縣牢獄中。

　　找到姓方的牢頭，蘇夕曉說明來意，客套地留下一份豬頭肉，此外還有二兩銀子。

　　方牢頭很高興，丫頭俊俏還懂事，誰能不喜歡？

　　東西收好，方牢頭便讓小獄卒帶蘇夕曉進(jìn)去，“別嘮的時(shí)間太久，讓人瞧見不合適，吃的送去，說幾句話就快點(diǎn)兒出來。”

　　“知道了，多謝。”

　　蘇夕曉跟著小獄卒走進(jìn)牢獄的長廊，即便這里是輕犯看守，不是重犯之地，陰森的潮腐腥氣也撲面而來。

　　蘇夕曉手中拎著買來的吃食，有酒有肉有素菜，蘇老燦腿腳不好，她還特意帶來一個(gè)厚實(shí)的棉墊子。

　　小獄卒打開了鐵欄下的小門，吆喝道：“蘇老燦，過來，有人來看你。”

　　蘇老燦一怔，轉(zhuǎn)頭看到往里面遞吃食的是蘇夕曉，驚得跪在草泥地上就爬了過去。

　　“這兩天餓壞了吧？您先吃點(diǎn)補(bǔ)補(bǔ)。”蘇夕曉作為山寨閨女，也是第一次見蘇老燦。

　　只是這個(gè)場合、地點(diǎn)以及蘇老燦倉皇落魄的模樣，實(shí)在不合時(shí)宜。

　　“曉兒，你怎么來了？”

　　蘇老燦看著面前又是魚、又是肉，還有酒，頓時(shí)眼淚就流下來了，“這、這是我最后一頓了嗎？”

　　不顧手臟，他拿起一塊肉就塞進(jìn)了嘴里，一邊哭著一邊嚼，“我冤枉啊，我真的是冤枉的，怎么這就判了要我的腦袋，嗚嗚嗚……”

　　蘇夕曉目瞪口呆，“什么就最后一頓了？”

　　蘇老燦拎起酒甕，哭腔道：“砍頭之前，不是都有一頓香的嗎？喝醉好，喝醉兩眼一閉，就啥也不知道了，嗚嗚嗚，曉兒，爹要走了，苦了你了……”

　　咕咕咕，他拎起酒甕就猛灌了幾大口。

　　蘇夕曉一腦門黑線，這都什么事啊！

　　“沒說要砍您的頭，是我給了牢頭銀子，給您送點(diǎn)吃的來，王衙役說了，這里的飯臟。”

　　蘇夕曉伸手穿過鐵欄，奪過他手中酒甕，“慢點(diǎn)喝，等回家了，想喝多少有多少！”

　　蘇老燦下意識輕應(yīng)一聲，隨后驚詫道：“曉兒，你哪兒來的銀子買吃的？你可千萬別做傻事，爹就算丟了這條命，也不許你做傻事，你聽到?jīng)]有？！”

　　最后這句呵斥有些嚴(yán)厲。

　　蘇夕曉心中一暖。

　　她五歲時(shí)父親過世，生母下落不明，她孤兒院長大，沒體驗(yàn)過父母呵護(hù)是什么感覺。

　　蘇老燦雖然蔫慫，但這一句，她的確是感動(dòng)了……

　　蘇夕曉隔著鐵欄為其斟了一杯酒，“是誰陷害您，知道嗎？”

　　蘇老燦搖了搖頭，知曉不是最后一頓飯，也不著急動(dòng)筷了，“都是多少年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誰能害我？但抓我時(shí)搜出來的那批藥材，的確不是咱們鋪?zhàn)拥模　?p>　　“您確定那不是咱們鋪?zhàn)拥模俊?p>　　“我能確定。”

　　“那您用什么證明，那批藥不是咱們的？”

　　“我證明不了啊，否則也不用進(jìn)來遭罪了……”

　　蘇夕曉道：“那您仔細(xì)想想，得罪了誰，惹到了誰，或者是和誰家有利益沖突？”

　　“我想了兩天也想不出啊，同谷縣一共就三家藥鋪，咱們家是最小的，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原本還有陳郎中，現(xiàn)在陳郎中也過世了，還有什么能被人盯上的？”

　　蘇老燦看著蘇夕曉，目光慈愛更是愧疚，“只是苦了我的曉兒了，早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爹爹一定不把家里的銀子都拿給陳郎中的妻兒做撫恤，定會留點(diǎn)給你啊，我若是被判了刑，你可就嫁不出去了，嗚嗚嗚，爹連累你了！”

　　蘇老燦又開始老淚縱橫，蘇夕曉再次無語。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自家一共兩位爺們兒倒是輪番哭……

　　“另外兩家鋪?zhàn)邮裁辞闆r？會不會是他們做的？”

　　“不可能。”

　　蘇老燦當(dāng)即否定，“薛家的藥鋪離咱們遠(yuǎn)，在縣城邊上，主要是經(jīng)營藥場，供應(yīng)州府地帶，不屑與咱們這小鋪?zhàn)佑泄细穑硗獾鸟T家馮延義和我是老相識了，鋪?zhàn)釉诔侵凶畲螅玫拇蠓蛞捕啵鯐频蒙显蹅儯俊?p>　　“之前陳郎中過世，他還特意過來了一趟，怕咱們尋不到合適的郎中坐診，他可以派鋪?zhàn)永锏拇蠓騺韼鸵r一下，免得咱家斷了財(cái)路，多好的人啊……”

　　“他提過買咱家鋪?zhàn)記]有？”

　　“當(dāng)然提過，咱家鋪?zhàn)与m然小，但位置還不差，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就是他做的。”

　　“不能吧？不能！曉兒你也別亂猜，污蔑了好人，萬一被知道了，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難堪。”

　　蘇夕曉頓時(shí)無語。

　　老爹不僅蔫慫，還是位東郭先生。

　　就說這個(gè)馮延義，尖嘴猴腮、老奸巨猾，藥鋪很大也是價(jià)格最貴，不太富裕的人家根本不敢去他家抓藥，只來蘇家診病，偶爾還不給錢……

　　事情了解的差不多，恰巧方牢頭背著手巡視過來。

　　蘇夕曉明白，這是提醒她快些離開，“這些您先吃著，回頭還有什么念想，就再拜托方叔兒給您帶一份，想必您也不會呆太久，再忍上幾天吧。”

　　塞給蘇老燦二兩碎銀子，蘇夕曉便朝方牢頭又是一番感謝，沒遲疑，直接由小獄卒引著，朝縣牢外走去。

　　蘇老燦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眼睛又濕潤了……

　　方牢頭嘖嘖幾聲，搖頭不解，“你說你個(gè)老蔫兒皮，閨女倒生得不錯(cuò)，模樣俊俏還懂事，真是祖墳頭上冒青煙了。”

　　蘇老燦一怔。

　　是啊，這丫頭怎么感覺和之前不一樣了？

　　一聲長嘆，蘇老燦感慨道：“都是我沒能耐，把這丫頭逼得要挑家里大梁，長大了，曉兒是真的長大了。”

　　唑了一口小酒兒，蘇老燦看著方牢頭，“來點(diǎn)兒？”

　　方牢頭立即腦袋搖成撥浪鼓，“衙門堂上那位祖宗回來嘍，誰敢？等你毫毛不缺的出去了，咱們再喝！”

　　……

　　蘇夕曉離開縣牢獄的大門。

　　耀眼的陽光，刺得她一時(shí)睜不開眼。

　　從黑暗走向光明的感覺總是這般美好，但蘇夕曉緩過神來，就下意識地退后兩步。

　　什么情況？

　　一群帶刀捕快，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

　　不過是賄賂了牢頭兒見一次老爹，至于搞這么大陣仗嗎？

　　巡檢趙石喆打量著她，“你就是蘇夕曉？”

　　蘇夕曉無奈道：“我說不是，有用嗎？”

　　趙石喆朝縣衙方向揚(yáng)了下巴：“當(dāng)然沒用，跟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