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立冬,氣溫驟降。王鑫出門時披上單薄的衛衣,雖然有點冷,但他仍然保留著晨泳的習慣。他開著那輛二手本田雅閣到長堤邊停好,在岸上做了會兒伸展運動,然后脫剩
泳褲下水游玩。
冰涼,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冷。再加上這里是上游,河水受到污染的程度很低,所以河面較清澈。偶爾還會看到鯽魚或草魚浮出水面,受到驚嚇時,它又立刻‘咻’地擺動身子鉆回河底去。
王鑫先是來了段蛙泳,緊接著是享受地仰泳了會兒,而后自己跟自己較勁地來了段自由泳,從這游到對岸,又從對岸游回來。須臾,他爬上下水的緩臺休息,披著浴巾看著對岸與這的距離,兩邊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對自由泳的成績感到很滿意。
擰開保溫杯飲了口水,然后他從包裹里拿出只金色手表看了看,此刻是早晨六點半,離送女兒去補習還有個把小時。于是他站在緩臺上輕輕一躍,又‘噗通’地鉆進河里,相比在岸上休息,他更喜歡在水里暢所欲為。畢竟婚后的私人時間不多,一個星期也只能來兩次。
這次剛下水,他就開始玩起來,各種各樣高難度的動作,電視里的花式技巧,他都能輕松駕馭。在水中躍起,立泳踩水的姿勢,緊接著是在水中倒立,這樣的動作對他而言簡直是輕而易舉。不過,很快有件突兀的東西闖進他的泳鏡,那是個漂浮在河底的麻袋。更稀奇的是麻袋系了根繩,而繩的另一端捆綁著石頭。這樣做的目的已經很明然,投擲者不希望麻袋浮上水面。
王鑫翻過來換了口氣,直接潛下去解開繩索。麻袋立刻像充滿氦氣的氣球,緩緩地上升。待其漸漸浮出水面,他把麻袋拖到岸邊,再弄上緩臺。
“這該不會是動物的尸體吧,誰這么缺德。”王鑫暗自嘀咕道。當他解開扎住麻袋口的纖維繩,立刻‘啊’地嚇得癱坐在地上,里邊裝的赫然是具煞白的尸體。從發型以及穿著來看應該是位女性死者。
劉成武最近可謂煩到焦頭爛額。首先是侄子林煌的事,雖說成功立案偵查,有數十個優秀的警員協助搜查,但是地毯式走訪、調查監控錄像、篩查出入校園車輛均無收獲。整個案子的進度就像是蝸行牛步,成立不到兩周的專案組更是近乎名存實亡的狀態。即使是劉成武這樣的老刑警,對這種無線索的失蹤案,也是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按其女友及舍友的說法,林煌平常除了上課和約會,其余時間都是在宿舍寫書,他巴不得將所有精力全注入自己的作品當中,所以絕對不會拋棄學業和畢生追求。更何況學校里還有位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女朋友。
對于林煌沒有任何理由離開學校這點,劉成武自己當然也清楚。林煌這孩子從小就乖,而且特別懂事,所以他不會辜負父母對他的期待。
那么,警方就有充足的理由將失蹤案升級為綁架案,甚至是更為嚴重的兇殺案。但無耐于線索中斷,再加上同學對他的評價,從不與他人結惡,為人友善,更不會參與涉黑活動。經查,生活作風良好,沒有貸款的跡象,所以不會因欠錢而躲避追債人。
在這種情況之下,大家把該查的查了,把該做的也做了,但案子進度仍然是蝸行牛步。更準確不為夸張地說,這是寸步未進,這確實打擊人心。劉成武每天出入警局,專案組成員的臉上均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大家都處于極度疲憊的狀態,甚至是有點泄氣。
其次是,老鬼已經把黃小惠的手機修好,并且成功地破解密碼。據通訊記錄顯示,她只與她的男朋友聯系,其余給她打電話的,通話時間均不超過30秒。不過,劉成武從手機短信中找到了黃小惠自殺的原委,短信內容如下:
我:8周沒來月經了
浩哥:懷孕了?(距離上條短信8小時)
我:嗯嗯
我:你在忙?怎么不接我電話(距離上條短信4小時)
浩哥:我的?(距離上條短信2天后)
我:除了你還能有誰,大白癡
浩哥:明天去醫院做人流(距離上條短信6小時)
我:你不考慮一下?
浩哥:有病
我:可我想把孩子生下來,這是我們的愛情結晶
我:很忙?怎么不接電話
浩哥:別再打來了,我不想聽你的聲音,你好煩(距離上條短息14小時)
我:你怎么這樣,說好了要娶我的呢
我: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距離上條短信2小時)
我:再不接電話,我就死給你看(距離上條短信4小時)
我:你真不要我了?(距離上條短信6小時)
我:對不起,我錯了,你別不要我,好不好(距離上條短信2小時)
我:如果你還愛我就來找我吧。3號教學樓樓頂。如果你不來,我就從這里跳下去(距離上條短信10小時)
浩哥:拜托,你去死吧(距離上條短信30分鐘)
黃小惠最后看到這句話,然后慘笑著從樓頂墜下去。這句甚至有可能是一時生氣沖昏腦子脫口而出的話,就是因為這樣,一位花季少女自殺了。
劉成武捏得手機‘嘎嘎’作響,真把生命當兒戲,我挖地三尺也必須把你找出來!
接連兩天時間里,劉成武直接在第二高中附近蹲點,見到染黃發的男子就抓住審問,瘋了似的找人。有次扯壞了‘嫌疑人’的衣服,被投訴到分局,這才偃旗息鼓。整個守株待兔行動一無所獲而告終。
投訴的次日,劉成武被高偉德的突然來電吵醒。高偉德的本意是,老伙計最近精神緊繃,一副箭在弦上的模樣,隨時都有可能一觸即發。為了避免傷及無辜,只能強制他休息兩天時間,讓其回去冷靜冷靜,也好陪陪家人。說不好這家伙玩得開心了,就會忘掉無法拯救那個女孩的愧疚。
不過,今早接到報案電話后,他徹底改變這個主意。閑著并不會讓人遺忘,只會令他心中的內疚感加深,所以這時候必須要讓他忙活起來。于是他拿起手機,然后板著臉地撥了個電話。
“既然你那么能折騰,河邊有樁沉尸案,你去處理吧。”高偉德沒好氣地說。
就這樣,劉成武挽著外套走進市局的會議室,比他先到的方杰立刻投來探詢的目光。
“你怎么也來了?”方杰不解地問。按照他的理解,劉成武這年紀應該退居到二線,被安排去辦點休閑事。再加上最近他侄子的事情,他還偏執地去查高中女生自殺的事,方杰生怕他因為過量勞動,身體承受不住。
劉成武沒回應,只是找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須臾,市局法醫唐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從門外走進來,原先交頭接耳的同僚立刻安靜了下來。
雖然從表面上看,這是位五十歲出頭,并且兩鬢斑白普普通通的老法醫,但他的事跡以及名聲早已在警界遠揚。在職業生涯中,他曾協助警方破獲無數大案、奇案,被同行譽為法醫界的基石。
不過,近年他因為深受腰椎病的侵害,已經很少參與到案件的調查當中,只負責為系統培養新的接班人。這次11.3沉尸案也不例外,他只是過來會議坐一坐,看看自己的學生在案件中發揮出怎樣的作用。
2001年11月3日,早上7時33分,D市東安分局接到民眾報案,安江河上游水域有具浮尸。隨后,警方立刻對這件性質惡劣的沉尸案展開調查,經過六小時的不懈努力,由唐明的大徒弟周浩然帶領的法醫團隊完成了尸檢。
“非機械性窒息,排除溺水死亡的可能性。死者身上發現多處遭受毆打所致的瘀青。分別在兩邊臉頰,右上臂外側,右腹部,左大腿外側,左小腿外側。但真正的死因是頸椎脫位。第三脊椎與第四脊椎之間發生嚴重脫位,引起了呼吸肌和膈肌麻痹,從而使心跳、呼吸驟停,最終死亡。”周浩然的助手拿著報告說道。
“根據尸僵緩解的狀態,得出結論:死亡時間已經超過72小時。再結合胃部食物消耗程度,得到準確的死亡時間——10月30日晚上9時至11時之間。另外……”她蹙了蹙眉,尷尬地向師傅投去求救的目光。
“另外,經檢驗,死者當天發生過性行為。我整理衣物的時候還從口袋里發現了這個。”周浩然立刻補充道,并且拿出證物袋晃了晃,給眾人展示兩只避孕套,“但沒有找到可以證明死者身份的物件。”他遺憾地說。
“對不起,師傅。”待周浩然坐回位置上,小姑娘立刻滿臉抱歉。自己實習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有機會發揮,結果第一次上臺就搞砸。
周浩然擺擺手表示沒事,會議繼續進行。接下來,痕檢科的楊國楠粗略地給大家介紹拋尸點周圍的環境。安江河上游屬于待開發區,地處偏僻,住戶極少。除了夏天很多人來游泳之外,其余時間這里幾乎是鳥不拉屎地段。
“據說報案者就是去游泳的,12℃的低溫誰游泳呀。他會不會也很可疑。”小姑娘沒頭沒腦地嘀咕了句。
“確實,”楊國楠也點點頭認同,“不過,王鑫先生是位游泳愛好者。據親戚朋友所述,他一直都保留著冬天去游泳的習慣,這點無須質疑。會議之后,我會再安排人去查查他與死者的關系,以及案發時是否有不在場證明。”
“雖說有兇手偽裝成報案者的先例,但11.3案件可以排除這種可能。我查閱過他的車況,角落里滿是灰塵,折疊式自行車等雜物也無移動痕跡。亦就是說,車主很久沒有清洗過車輛。試問一個人殺了人,再用自己的車運送尸體,事后不進行處理,并且打電話報案。這種可能性為零。”一直沉默的劉成武突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