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師傅,去吃飯了?!狈浇苷f道。
劉成武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他手里拿著張染了血的照片在仔細端詳。照片上的男青年看上去二十歲出頭,染著金黃的頭發,棱角分明的臉蛋,這必定會很招女生的喜愛。
“你去吧,我還有點事兒要去弄明白?!眲⒊晌涿碱^緊鎖地說道。他怎么也沒想到是這個家伙,后者串聯了他要調查的高中女生墜樓事件、11.3沉尸案以及11.5殺人案。小小年紀卻如此狠辣,如果給時間他成長,日后可能會成為禍害人間的悍匪。
一切的根源,一切的答案,昔日的青年,此刻臉色蒼白地躺在殯儀館的停尸房里,令人唏噓。
“唉……”方杰無奈地走開。他深知師傅因為無法拉住那個墜樓的女孩而耿耿于懷,如今案情大白,確實需要些時間去沉淀。
一個星期內連續發生兩件重大殺人案,歸根到底是警方辦事不夠細膩所招致。劉成武揉揉刺痛的太陽穴,我怎么沒察覺這股在黑暗中涌動的暗流。如果當初強硬地要求將墜樓自殺事件徹查清楚,或許結果會不一樣。不過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益。他拿起文件抻抻衣服,往審訊室走去。
從拘留室到審訊室,他始終是保持一副默然的表情。干警把他安置到那張特制的犯人椅上,然后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二十分鐘,漫長的等待,他安靜的有點駭人。無神的雙眸盯著不遠處發呆,像是尊陶泥雕塑,沒有靈魂的軀殼。
少頃,他扭過頭看審訊室的鏡子,上邊有張消瘦黝黑的男人臉。一雙厚嘴唇,滿臉如瘋草般亂長的胡茬,一雙疲乏死灰色的眼睛。雖表面平靜如水,但暗地里無比猙獰,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覺得的。
這面特制的單向透視玻璃的另一邊,同樣有幾個人盯緊鏡子觀察。只是他們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鏡像,而是他——犯下殺人罪的嫌疑犯。
“審過沒?”劉成武走進來問。
“局長吩咐讓你來審?!眱擅删瘬u搖頭。
劉成武倒了杯水,打開審訊室的門。其實審不審早就已經無所謂,現有的證據足以石錘他在景德樓小區6幢301殺害5人致1人重傷。另外警方在他家里發現其父被殘害,大量的證據均指向這位嫌疑犯——黃志強。
“渴不渴?”劉成武把紙杯推到他的面前,他依舊是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你這樣對自己沒有好處?!眲⒊晌涫附g到一起,兩個拇指開始相互打轉,盯著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其實,我能理解你,”劉成武認真地說,“楊文浩玩弄了你妹妹,然后始亂終棄使其自殺。你內心有仇恨,對其施展報復挺常見的,只是為什么要禍及池魚呢?你沒有殺害其他人的理由。”劉成武知道黃志強是個較為保守的人,所以他特意加入‘玩弄’‘始亂終棄’的敏感詞匯,令其能夠做出回應,只要肯開口說話,接下來的審訊就容易多了。
黃志強緘口不言,不過他眼角的肌肉抽了抽,這絕對逃不過劉成武的眼睛。他是有反應的!
“那么,”劉成武沉吟會兒,“我們來談談你的父親,你為什么要殺害他?”其實不用黃志強多說,他也了解到黃父有暴力傾向,并長期對其母施暴,這多少會對黃志強造成不良影響,甚至其扭曲世界觀。至于黃父是否曾向黃志強兩兄妹施展過暴力,這有待警方考證。不過,他相信黃志強在這輪暴擊下,會慢慢地道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果然,提及黃父,黃志強的表情開始緩緩變換。大量關于父親的記憶猶如潮水沖向淺灘般涌進腦海,勢不可擋。
他開始顫栗,面露害怕的表情。而后想到父親已經被自己殺害,又勾起兩邊嘴角,怪異地大笑。
“他應該下地獄!”黃志強痛苦地哭著笑,任由記憶慢慢地把他帶回到二十八個小時前。
墻上的掛鐘已經停止走動,時間停留在昨天傍晚八時二十二分。女主人發瘋后,家里亂成一鍋粥,根本沒有人會關注這只掛鐘。
嘭!鐵皮門被人暴躁地推開,中年男人滿臉醉意搖搖晃晃地走進來。
“給老子倒杯水!”他揉揉干涸的嗓子,“快點啊,我要渴死啦!”他睜開眼,卻發現逼仄的客廳空空蕩蕩,仔細地思索了會兒,才想起那女人好像今天死掉了。
“干,真他娘晦氣,”他罵罵咧咧,自個走到廚房斟了杯白開水倒進嘴里,“怪不得那么背,整晚也沒胡兩把,原來是你死了,還克著老子?!?p> 他猛地踢翻垃圾簍,然后打開電視機,躺到那張屬于他的懶人椅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撓撓脖頸,感覺有人正在用灼熱的目光盯著他。他揉揉朦朧的眼睛,終于看清楚面前站了七尺高的壯漢,但不難判斷這家伙就是自己的兒子。
“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他沒好氣的問道。
“有點事,耽誤了?!秉S志強看了看手表,此刻是凌晨四點半。
“你臉上的是什么?”他借電視機模糊的光線看去,黃志強臉上好像沾滿了紅色的油漆。
“怎么,你想三更半夜嚇死老子,繼承我的房產?”他摸了摸椅子旁邊的地面,沒有預想中的酒瓶子。
“爹,你想用酒瓶子砸我?”黃志強瘆人地笑笑,推翻那張懶人椅,他也摔到在地。
“你想造反?”黃父指著黃志強的鼻子,用帶有威脅味道的語氣說。
“這里有個瓶子。”黃志強打開儲物柜,拿出裝滿藥酒的玻璃瓶。
“你……你想干嘛?”黃父疑惑地問。
“你不是很喜歡飲酒?”黃志強緩緩地拔開堵住玻璃瓶子的瓶塞,“這跌打酒……也是酒?。 ?p> “你跟你媽一樣,都他娘是神經?。 秉S父想要跑起來趕快離開。不料,黃志強摁住他胸口,把那瓶跌打酒塞進他的嘴里強行灌。
“唔唔……”黃父使勁拍打,用力地試圖推開,“殺人啦……咳咳咳……快救我!”他支支吾吾地喊道,聲音也是細小斷斷續續的。
少頃,那瓶跌打酒全灌進他的肚子里,黃志強竟然罷手站在旁邊觀看。他立刻翻過身扣喉,想要把藥吐出來。
“這酒味夠勁兒嗎?”黃志強問道。
“你這個瘋子!”黃父眼淚鼻涕齊流地說,他甚至不敢抬頭看他。
“你是不是也這樣對待媽媽?”
“什么?”黃父剛抬頭,還不明白黃志強說什么,一個玻璃瓶子迎面砸來。
嘭!
黃父有點懵,血已經從頭頂流下來了。他伸手沾了沾那股熱流,怕得說不出話,眼神也由起始的憤怒,慢慢變成為深深的恐懼。須臾,鉆心的疼痛襲來,他張開口正準備假裝大喊以便呼救。一只寬厚的手掌及時地捂著他的嘴巴。
“噓,大半夜吵到鄰居就不好了?!秉S志強笑著說,想當初黃父用藤條狠狠地抽他,也是這樣做的。
“你不是我兒子!”他恐懼地看著黃志強的臉,“我兒子絕不會做這種事,你是魔鬼!”
“你準備好承受我的憤怒了嗎?”黃志強笑了笑,從褲腰緩緩地扯下那條皮帶。
“知道這樣抽人會很痛嗎?”
一鞭抽下去,這股鉆心的痛比方才的痛多了,他趴在地上倒吸涼氣。求饒的話還沒說出口,又是一鞭子來襲,這下他徹底陷入昏迷。
“怎么,開始裝死?”黃志強踢踢他,毫無反應。
一桶冰冷的水迎面潑來,他立刻打了個激靈,從地上抽搐了下,清醒過來。
“變態,你不如直接殺了我!”他被嗆到,于是激烈地咳了咳,嘶吼道。
“殺你太容易了,”黃志強陰鷙地笑,“你絕不能這么輕易的掛掉,你對我、媽媽、小妹造成太多的痛苦,我要你付出代價,慘痛的代價!”
“我開玩笑的,”他哭著笑了笑,“志強啊,你放過爹爹,爹知道錯了。我會改的,你要相信我,我馬上改。再說,爹對你有養育之恩,養你這么大,沒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彼肱e雙掌,做出停止的姿勢。
“您不是說男人不應該跪地求饒嗎?”黃志強滿臉譏諷地說道。
“你不打算放過我?”他松垮地坐在地上,像是徹底放棄了抵抗。
“你要下地獄?!秉S志強搖搖頭。
“禽獸,老子跟你拼了!”他撿起地上的瓶口,猛地向黃志強的脖頸扎去。后者連忙往后一退躲開,他撲了空。
“我們一起下地獄吧?!秉S志強抬起電視機,往他的腦袋上猛砸。
黃父的頭穿過屏幕鑲進機殼,他躺地上抽搐了會兒,失去了生命跡象。
黃志強虛脫地癱坐在長椅上,喘著粗氣。他不敢相信能憑自己的力量完成這場復仇,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不過事后失去目標,他心中又有種空嘮嘮的感覺,這使他疑惑,不再像起初那般堅定。這難道不是我一直想到的嗎?他開始有點動搖,而這動搖會慢慢演變成害怕。須臾,他拉開門像脫韁的野馬飛奔向田野。
翌日,早晨大概八點五十分左右,有個血淋淋的人走進阿榮早餐店里,某食客給警方打電話通報。黃志強被逮捕的地方和長堤沉尸地點很近,其路程不到兩百米。
真相,永遠是那么沉重。這是個保守的小青年,卻因自卑感難以結識女性。為了解決內心燃燒的欲望,他硬著頭皮走進那家亮起暖光燈的發廊。又因梁翠蓮莫名的關心,他對她產生了懵懂的情愫。雖然這種情愫是單方面的,但不理怎樣,這位小伙子瘋狂的愛上這個女人,并且愛得盲目,愛得很深沉。有段時間,他頻繁地走進這家發廊,只為了獲得她片刻的關愛,更確切的說,那是欺騙。盡管如此,他依舊樂在其中,因為她是除了母親、妹妹之外,唯一一個會關心自己的女人,哪怕是假的。
“其實你很喜歡這種感覺,不是么?”劉成武說。
“什么?”黃志強假裝很疑惑。
“掌控他人的生命,令被害者感到畏懼,”劉成武沉吟了會兒,“殺害他人,這會讓你感覺自己像個神?!?p> 黃志強‘噗嗤’地笑了笑,不可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