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竹酒不知道,謝君憐此時心中是怎樣的溫暖,她從記事起就跟著師傅在豐都修行,她也記不清這是她接任判司以來,第幾次護著蜀中的旅人了,最開始幾次,她還會滿心雀躍的告訴那人自己是豐都城的鬼司特意來護著他們。
只是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倒更像見了惡鬼一樣,每次都是連滾帶爬得避瘟神似地逃開,她回去和師傅抱怨說,人們都躲著自己,自己倒更像個惡鬼。
師傅每次只是笑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哪有人做了好事,非要告訴別人的,做事就做事,那是你想做才做,不是為了讓人知道你是豐都城的鬼司。”
謝君憐當時也不懂師傅這話意思,這百年來也很少出現在世人眼前,以至于大悲寺都忘了蜀州地區還有一位豐都城的鬼司。
這回也是謝君憐看李竹酒他們幾個和自己外表歲數相仿,才想幫他們一把,也不打算讓他們知道自己鬼司身份,原本以為眼前少年也會和之前的人一樣,大叫著逃開。
沒想到他居然對自己說什么好鬼,謝君憐想到此嘴角也難以察覺的彎了起來。
原來這世上還是有明白人的,謝君憐看著天上皎潔的月亮心里想道。
走了幾日,兩人終于到了大悲寺所在的梵香谷,還未到大悲寺就能看到不少手里挎著裝滿香燭的竹籃的香客。
這一路上都能隱約聞到線香淡淡的香氣,越是近大悲寺這香氣也越發的明顯。梵香谷東西兩側都是千尺大山,擋住了冬季的寒流,谷中常年樹木常青,各種鮮花不斷,一片祥和。
這寧靜畫面中,唯一略顯怪異的就是李竹酒和謝君憐二人,誰叫他們一人騎驢一人騎狗,還另外牽著兩頭馱著兩個昏睡少年的驢子了。
天順王朝吏治極嚴,但拍花子拐賣小孩之事還是偶有耳聞,這么明目張膽光天化日就把人迷昏拉去買的簡直聞所謂聞。
這不幾個剛剛燒完香的老婆婆看到李竹酒,就圍了上來:“你們是這兩個孩子什么人,要帶他們去?”
李竹酒看著幾個老太太氣勢洶洶的樣子,也一時有點懵,心想自己應該看著不像個壞人才是,仙游村從來沒有說哪家丟過小孩,他對這拍花子之事一點概念沒有,自然不知道他自己現在看上去多么的可疑。
謝君憐看李竹酒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輕輕在他耳邊說道:“這些老太太以為咱們是人販子了。”
李竹酒這才恍然大悟,笑著解釋說:“各位長輩誤會了,我是這兩人的哥哥,他們被邪祟所傷,我正要帶他們去大悲寺求醫。”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干凈但微微有些褪色藍衣的婦人:“你這么說我們可不信,那些人販子哪個不說是娃娃的親戚長輩的,我看你們就不像好人,走,我得帶你們見官去。”
李竹酒也是無奈了,抱拳一禮,恭敬說道:“諸位前輩,見官只怕耽誤我這兩位兄妹傷勢,您要實在不信,您就陪我去大悲寺一趟如何?”
其中有幾個老太太聽他這么說,倒更信了李竹酒幾分,哪個人販子會往大悲寺跑,只有那一開始打頭的婦人還是不信,說什么也要和李竹酒走這一遭。
于是這老太太自然而然牽過了馱著肖猴兒和小藥簍的毛驢,嘴里還念叨著:“你們這些拍花子的最可惡了,決不能讓這兩個娃娃落在你們手里。”
李竹酒聽她這么一說,不禁啞然失笑,心想自己難道長得就這么不像好人嗎?
實際上以世俗眼光來看,李竹酒可以說長得是十分出眾了,原本在仙游村山里曬出來的麥色肌膚,這些日在桂州蜀州陰天與綿綿陰雨中,李竹酒不知不覺漸漸白皙了起來,加上他原本就干凈的眉眼,氣質更為出眾了。
“大娘,最近大悲寺可有什么事情發生。”李竹酒牽著驢跟在老太太身后問道。
“這大悲寺哪里有什么怪事,不過說來,好像大悲寺最近巡山僧人以往多了不少。”老頭癟著嘴說道。
李竹酒,謝君憐卻是相互看了一眼,大悲寺果然出事了。
大悲寺作為天順國寺,自然不是尋常荒野小廟可比,青石臺階一路從廟門鋪到了山下,不知花費幾何。
走了一陣,先是到了一片由白玉磚鋪成的廣場,幾層臺階之上,一恢弘大殿出現在眾人眼前。
此時,一小沙彌看見李竹酒他們,不解地詢問道:“趙施主,你不是剛剛上完香,怎么又回來了?”
“慧師傅,這兩人說是自己的兄妹受了傷要來大悲寺求藥,但我看著他們倒像拍花子的。”趙大娘依然滿臉的懷疑和戒備。
“和彌陀佛。大娘放心,我來看看就是。”慧明和尚穿著一身深灰的僧袍,眼看著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一舉手一投足讓人沒來由的安心。
“慧師傅,我們要不找個廂房,你方便些。”李竹酒誠懇說道。
慧明這時候才打量起李竹酒,眉眼清亮,天庭飽滿,眉間難得的還有一股隱隱的正氣,這難道就是師傅說的心正而氣盛嗎,慧明猛然間看到李竹酒一雙眼睛正望著自己,意識到自己失態,忙說道:“施主管我叫慧明就是,施主說得在理,且讓我先送走趙施主。”
“趙施主,有我在,你就放心吧,下山時走慢點,小心一些。”慧明笑著扶著背已經有些佝僂的大媽慢慢往山門走去。
李竹酒遠遠還能聽到,這老太太囑咐慧明小心自己,還讓他平日里多吃一些,看著比上次來的時候消瘦了一些。他看著這熱心的老太太,不由得想到顧嫂老了之后會不會也是這個樣子,話說許久也沒有回仙游村了,等肖猴兒,小藥簍他們醒了是該回去看看了。
就在李竹酒出神之際,慧明終于送完這古道熱腸的老太太回來了:“不知二位施主如何稱呼?”
慧明一邊問一邊把李竹酒他們往廂房帶去。
李竹酒牽著自己的驢,客氣答道:“我是李竹酒,這位是謝君憐。”
“二位施主風姿俊秀,想來也不會是尋常人,只是不知何人能在二位手下取走這兩位小友的魂魄?”慧明停下了手中輕輕轉動著的念珠正經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