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私校發榜，胡玲一直沒能睡好覺。重來都是不夠睡，現在是睡不著。

　　女兒的學校有多不理想，那種只要一想到心就往下沉的難受，只有她自己能體會到，也只有自己承受，她甚至和老霍也沒多說，多說無益，還會影響老霍的心情。

　　胡玲斜臥在床頭，房間漆黑一片，只有她的手機屏幕亮著。小艾瑪安靜地睡在身邊，呼吸均勻，沒有一絲動靜，清秀的小臉上只有安詳。手機上顯示已是凌晨3點，胡玲起身把手機放到臥室另一端的方幾上充電，抹黑走到床邊，像往常一樣，仿佛要卸去所有包袱，即刻可以沉沉睡去。

　　然而，在她倒上枕頭的一剎那，瞬間頸痛，然后她的雙臂急劇地疼痛起來，是那種不能忍受度疼痛，她趕緊坐起到沙發上，還是劇痛，尤其是右臂。坐了一會兒，好像也沒辦法緩減，胡玲又返回床上平躺，隨即，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她發現雙臂沒有知覺了，包括雙手，也完全沒有知覺。

　　胡玲嚇壞了，仿佛體驗到父親當年腦出血、中風后，半個身體不能動的感覺。可是，她的頭腦此刻異常的清醒。

　　“艾瑪，寶貝，你醒醒。”

　　“媽媽，我醒了，醒了，怎么了？”小艾瑪一下就醒了，完全的清醒，沒有一絲懵懂。她趴到媽媽身邊，問道：“媽媽，怎么了？”

　　“媽媽頸椎疼，現在手不能動了，你不要怕，聽媽媽說......”

　　“幫媽媽一下，幫我再墊個枕頭，好......再向下......往左邊移一點，好，就這樣......“

　　胡玲感到枕頭抵住了痛點，頭和脖子被墊實了，雙臂還是不能動。

　　“寶貝，你聽媽媽說......“

　　“你拿我手機，打電話給肖阿姨......”艾瑪拿了手機回到床上，胡玲說：“密碼是0099。”

　　艾瑪解鎖了手機，胡玲告訴她在最近通話里，找出肖華的名字，撥通，開免提。

　　良久，電話通了，傳來老鄉肖華的聲音：“喂，玲子，這個時候，啥事？“

　　“肖姐，我手臂不能動了......不是手機不能動了，是手臂，雙手，現在沒知覺了，不能動......“

　　肖華那邊停留了兩秒后，估計是消化了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馬上說：“好，我馬上來，別怕......掛了，我馬上來！“

　　艾瑪拿著手機，放下，關切叫到：“媽媽......“不知從何問起。

　　“寶貝，別怕，聽媽媽說......“

　　“嗯，我聽著呢......“艾瑪精神集中，嚴陣以待，沒有想象中的小孩子這種時候哭的稀里嘩啦，或者六神無主。

　　“媽媽的健康卡，在衣帽間第一個抽屜里，一個透明拉鏈袋里，你把它取過來放到床頭柜上，一會兒給肖阿姨。”

　　很快，健康卡準備好了。加拿大是全民免費醫療，去醫院，只要帶上健康卡就可以了，即使住院或手術，不需要任何費用和陪護，只需要這張健康卡。

　　“好，下面聽我說，記好了，需要時告訴肖阿姨和醫生，”胡玲頭腦異常清醒，但她擔心會昏迷或失智，“我是剛才重重地躺到床上，突然間頸椎痛，隨后兩個手臂劇痛，然后回到床上，兩個手臂就不能動了，現在沒有知覺。”胡玲說，“需要時告訴他們......“

　　胡玲覺得臉有點癢，想抬手撓一下，發現大腦完全不能控制手臂和手指的移動。她想起父親很多年完全不能動的右手，原來是這樣的無助。

　　“好的，媽媽，現在還疼嗎？“

　　“現在不疼了。”

　　“還有，媽媽的手機密碼，記好了，是0099。衣帽間架子上的保險柜，密碼是我們來加拿大那天的日期，20150909，我們所有重要的文件都在那里，需要時取出來。媽媽如果進了醫院，你就去肖阿姨家住，沒關系......”肖華是老鄉，知根知底，有一個女兒在蒙特利爾第麥吉爾大學讀研，平時自己一人在多倫多住，是HLJ省同鄉會第熱心人物。

　　“后面看看情況，和肖阿姨一起，給爸爸打視頻，或者聯系姐姐都行......“胡玲舒了口氣：“不害怕，乖女兒，沒事......“胡玲按著重要程度的先后順序，一件件交待給小艾瑪。然后，差不多二十分鐘后，慢慢地，她感覺到她的右手，后來是左手，開始有知覺了，先是手指，再是手臂，能動了。

　　艾瑪把手伸到媽媽手里，胡玲的手能動了，再然后可以握住女兒的手，她的眼淚一下子涌上來，“寶貝，沒事了......你真棒，剛才沒有大哭大鬧，做得很好......”

　　胡玲握住女兒的手，有點哽咽，有點慶幸，不過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平躺著沒動。

　　肖華趕來了，艾瑪給阿姨開了門。

　　“怎么樣？去醫院，還是打911？”肖華說。

　　“肖姐，現在好像已經好了，恢復了......“

　　肖華伸出手：“握緊了看看。“

　　胡玲握緊了肖華的手。

　　“再使下勁我看看。”肖華說，然后又換了胡玲的另一只手。

　　“謝謝你，肖姐，這種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當然啊，想到我就對了......“肖華說，”再休息休息看看，看看是不是需要去醫院。如果恢復了，暫時就不去看急診了，這大冷的天，急癥室等著也不是個事。“

　　“嗯。”胡玲點點頭。

　　加拿大醫療是分級的，先看家庭醫生，家庭醫生認為有必要再轉專科醫生，專科醫生根據情況再安排檢查或手術。看急診室，是直接到醫院，急診室醫生按照每個病人的輕重緩急分診，如果不危及生命，常常會等上幾個小時。經常聽說有小孩子發高燒，家長帶孩子半夜跑到醫院，幾個小時等下來，天亮了，孩子燒也退了，所以，有經驗的孩子媽媽在孩子感冒發燒時通常不會帶去醫院，因為即使看到了醫生，也是建議回家多喝水，超過38度吃退燒藥。

　　胡玲緩慢坐起來，又試著走動，好像沒什么不好。

　　“躺下休息吧，一會我弄點早餐，送艾瑪去學校。放心吧，有我呢。“肖華說。

　　“嗯，謝謝，肖姐。“

　　“要不去我哪里住幾天，一直讓你們去住幾天的，這挑日子不如撞日子，我那兒寬敞些，換換環境，休息休息......”肖華住在北邊的旺市，大豪宅，前后院都是森林，女兒不在家，老公也是在國內的時間多。她常說自己就是個看房子的。

　　胡玲經不住肖華的堅持，答應去肖姐去住幾天。趁肖華送艾瑪上學的時候，和老霍視頻說了情況，雖然已經沒事，但心有余悸，嚇壞了，身心都感覺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