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訣
“哎喲!”空曠的山谷里傳來叫喊聲。
“今天真是撞了邪,給毒蛇占了便宜。”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瘦弱男子,正吮著手臂上小小的傷口。按照常理來說。被毒蛇咬傷后,需立即從傷口中吮出黑色毒血,但奇怪的是,他吮出來的血都是鮮紅的,并無蛇毒。
“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經有麻癢惡心的感覺,為何卻吮不出毒血?莫非咬我的是妖蛇?”男子又驚又懼,忍著劇痛又使勁吮了兩下傷口。
“哎喲喂!痛死啦!”
他吐出從傷口中吮出的鮮血,只得苦笑:“我莊周今日算是交代在這里啦!只可惜我這一生碌碌無為,我那苦命的新婚妻子鐘離氏也得守一輩子寡咯。來這谷中割草藥竟把小命給搭上了,說起來倒是有幾分滑稽,哈哈!”笑聲響徹山谷。笑罷,又突然潸然淚下,在路邊找了塊合適的石頭坐下,抱頭痛哭。
“瘦瘦老牛,小小牧童,老牛吃草,我吃老牛,那叫一個快活!”遠處幽幽傳來孩童歌聲,莊周一驚,用衣袖擦了擦淚水,向歌聲飄來處望去。
只見不遠處山丘旁轉出個小牧童,左手牽著一頭瘦瘦的黃牛,右手正把玩腰間的牧笛,小嘴一撮,悠悠地吹著口哨。牧童也看見了坐在石頭上的莊周,只聽得他遠遠說道:“咦,怎么今天谷里來了個怪人?”
莊周有些氣惱,徑直走向牧童,仔細打量,他約莫八九歲。
“小兄弟,你說我奇怪,這話未免太難聽了!”
牧童思索了一陣,指著莊周的鼻子道:“我每天一個人在這里玩,很少碰見其他人,今天遇見你,當然奇怪啰!”
莊周有些不解:“你一個小孩子每天來這種鬼地方做什么?你不害怕嗎?”
“有什么好怕的?我爹娘死得早,四歲開始我就在這谷里放牛,這里早變成我的家啦!”
莊周聽得他身世如此凄慘,已生憐憫之心,哀愁之情,又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毒發身亡,竟一下子哭了出來。
“阿喲,大兄弟你怎么哭啦,你這么大了還哭鼻子不害臊嗎?”
莊周聽得牧童稱他“大兄弟”,破涕為笑:“小兄弟,你說話真有意思,我叫莊周,你叫我莊大哥吧。”
牧童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愛叫你什么就是什么,我愛叫你’大兄弟‘,那你就是’大兄弟‘啰。大兄弟你為什么哭啊?”
莊周將自己為何來這山谷,又為何被奇怪的毒蛇咬傷一一告訴了牧童。
“割草藥的時候被毒蛇咬傷了,還不能從傷口中吸出毒血,嗯……”牧童喃喃道,突然興奮地拍手大笑,莊周被嚇了一跳“是啦,是啦!你割的草是不是莖粗葉大,上面還有漂亮花紋?”
“正是!小兄弟可聰明的緊啊!不過我看那株草很是漂亮就直接連根拔起了。”
“阿喲,你這笨蛋,你這下闖大禍啦!”
“愿聞其詳。”
“你割的草可是蛇王穴的‘頂梁柱’啊!你把那棵草連根拔起,蛇王巢穴立即就塌了,那些蛇不找你麻煩找誰?這些蛇都是山谷里特有的,外面是找不到的,被它們咬傷后解毒的唯一辦法就是吃掉蛇王的蛇膽。”
莊周有些摸不著頭腦:“什么蛇王?什么‘頂梁柱’?”
牧童急道:“你真是笨啊,先不管這些了,我先幫你封住穴道,你拔的那株草呢?”
莊周指了指石頭旁,突然覺得身上幾處地方被人一點,轉過頭來發現牧童已經在把玩那株‘頂梁柱’了,而那頭黃牛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拴在了一旁的大樹下。
莊周大驚:“是我恍惚了嗎?”
牧童扔了根木棍給莊周。“你去那里刨個地洞,你現在最多還能撐一個時辰,我們得抓緊些!”
莊周見牧童胸有成竹的樣子,覺得自己有救,頓時精神大振,開始奮力刨洞。
很快,洞已成型,莊周望了望牧童,只見他升起來一堆火,將那株草的葉撕成條形,堆成一堆。
“小兄弟,洞刨好啦!”
“大兄弟,你躲在洞里吧!”說著將那塊石頭抱到莊周面前。“你用這個把洞口封住,千萬不可出來!”
莊周躲在洞里,用食指將泥土戳了個小洞,想看看牧童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只見他將撕成條形的藥草葉放在火上烘烤,很快,濃煙便秘散開來。但奇怪的是,那濃煙并不刺鼻,反而有一種令人上癮的香味,莊周不禁感到頭暈目眩:“這怪煙如此擾人心神,不知小兄弟能否忍耐的住。”
“大兄弟!這叫‘蛇戀草’,蛇王可喜愛這煙的緊啊!只要一聞著這味兒,方圓十里也給你找來啰!你就在里面好好呆著,待會兒看我給你露一手!”
不知過了多久莊周突覺身上麻癢難耐,心不免煩躁起來:“喂!小兄弟,怎么樣了?”
“禁聲!它來了!”
茫茫煙霧中,迅速顯出一個巨大的身影。莊周凝神一看,大吃一驚。
那身影足足有十八尺長,莊周也無法確定自己能否用雙臂抱住它。它吐著拳頭大小的信子,渾黃的雙眼死死盯著牧童,戾氣之重,似乎下一瞬就可以將牧童輕松吞下。
莊周見這蛇王如此恐怖,心中有些擔憂,大喊道:“小兄弟,你快逃罷,今日我莊周一人喪命于此就是了,可不能搭上你的性命!”
牧童笑道:“大兄弟,你乖乖待著就行啦!如此好玩的物事,我是肯定要‘把玩吧玩’的。再者,既然這蛇王已經盯上我了,我還有逃跑的機會嗎?”
只見牧童取下腰間短笛獨自吹奏,笛聲悠悠,不禁讓莊周陶醉。只見蛇王身影一動,下一瞬竟已經游將至牧童身前,露出了兩顆匕首大的毒牙,猛的向牧童天靈蓋刺去。
牧童身體卻猛地倒下,腳下卻如踩著冰塊似的滑出三米遠,蛇王毒牙一下栽進了土里,牧童卻猶如無事一般繼續悠悠地吹著短笛。
莊周見他身法之怪,卻暗藏神妙,大是佩服:“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武功,我莊周這二十年算是白活啦!”但這么一想又是大大的不該:“我隨先生學習儒家經典,怎又叫枉活二十年?真是該打!”想著,竟給了自己一耳光。
其實這牧童自四歲以來,每日在谷中放牛,閑暇時常于樹林間螩來竄去,性子頑劣,以捕林中鳥獸為樂。初時手腳束縛,常常摔個頭破血流。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加之他筋骨驚奇,為武學天才,竟在這六年內獨自習得這一身高深精妙的輕功。只是他一天在谷中自娛自樂,很少碰見什么外人,也就不知道自己擁有絕世的武功了。
蛇王見自己一擊受挫,殺意更濃,暴怒之下竟然一跳而起,這十八尺長的怪物竟如老鷹般直接飛向牧童。牧童也并不慌張,仍是吹著短笛,腳下一蹬,就這么跳到了一棵樹上。緊接著,莊周再也瞧不見牧童的身影,只聽得那短笛聲忽遠忽近,伴隨著樹木折斷的轟鳴聲。時而如綢緞般,優柔而綿長,時而如寶劍般,銳利而鋒芒。這一柔一剛轉換得恰到好處,并無突兀之感,可謂柔中有剛,剛中有柔,莊周在洞中忘卻了身上的痛苦,忘卻自己是將死之人,竟跟隨著笛聲,悠悠地打著節拍。
突然笛聲一停,莊周大驚:“出什么事了?”
他推開石頭,爬出洞,大喊道:“小兄弟,你在哪?”山谷里只傳來陣陣回聲。
此時煙霧漸濃,視線只能望見五步之內的事物,莊周很是懊惱:“好個老天爺,你讓我受這蛇毒之苦也就罷了,為何要一個小孩子為我拼命?到了陰世,我莊周如何向他道歉?”再次痛哭起來。
“哎喲,大兄弟你快幫幫忙!這臭蛇太重啦,我搬不動!”不遠處傳來了孩童的聲音,正是那牧童。
莊周又驚又喜,連忙跑了過去。只見蛇王癱倒在地,已經身首分家,牧童正拿著石頭破開蛇王的肚子。
“小兄弟,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武功。我可是對你佩服的緊啊。”
牧童擺擺手:“什么是武功?我這不過是把戲罷了!”說著將蛇膽拋給莊周“快吃了罷!”
一股惡臭襲來,莊周不禁皺眉“為了活著,再臭也給他吞了!”一手捏著鼻子,直接一口將蛇膽生吞,不敢多動唇齒。
吞下蛇膽后,莊周獨自坐下靜息。直覺麻癢之感漸漸消去,胸口煩悶之感有所減輕,心情大好。
牧童牽了黃牛,拍拍牛背:“還好那蛇沒把你給吃啦,傻蠢蛋!”
看著牧童天真浪漫,莊周微笑道:“小兄弟,你功夫這么高深,有沒有想過創立門派,成為一派宗師,那肯定逍遙快活的很啊!”
牧童若有所思,道:“什么收徒不收徒的,我就是一個小小牧童,每天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谷中,哪有心思成為什么大宗師啊。并且,我這輕功也不過平平而已,輕功的最高境界啊,就像《齊諧》中所說,要無所依憑,世界為我,我為世界的境界,那才是真正的圣人吶!”
莊周聽他說的極為深奧,一時無法參透,但想一個小小牧童怎會知道《齊諧》的故事,心中充滿疑惑:“小兄弟,這《齊諧》的故事你是從哪里聽說的?”
“嘻嘻,是一位伯伯,他常來這山里游玩,他每次來玩,都會給我講不同地故事,那叫一個有趣啊!只不過我必須將我的武功傳授給他以作交換。我只傳他一人,他笨手笨腳的也學不到什么真本事,我也不以為意。”
莊周一驚:他心思單純,這著多半是被心術不正之人忽悠了。
“你武功高強。這武功有傳人也是一件幸事。”
牧童笑道:“是啊,我每天逍遙快活,這武功就叫它‘逍遙功’吧!今日有幸與大兄弟相會,小兄弟逍遙的緊吶!每日這樣無憂無慮那才叫快活!至于那些無聊的虛名,自有人去爭!”說完,牽著黃牛與莊周道別。短笛聲再次響起,悠悠地漸行漸遠。
望著牧童遠去的身影,莊周想起方才他說的話,不住喃喃道:“何為圣人,何為圣人?……”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去尋那牧童,可是山谷之大哪里還有牧童的身影?
何為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