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得越來越快,仿佛要從口中蹦出來一樣,蕭恪死死咬緊牙關,慌亂得低下頭,再不敢看那張暖陽般耀目的臉。公主問話他該答的,可是他不知道該怎么說,其實他并不喜歡看游記,不喜歡那些隱晦艱澀的文字,不明白那些山水湖泊有何吸引人之處,他看…只是因為她喜歡,可是…蕭恪躊躇著,這樣的話如今他說不出口,也不敢說出口。
付瑤似是真的被那書所吸引,并未察覺到蕭恪的異樣,反而不自覺得將書中的句子讀出了聲:“山道左邊有一條河懸空沖搗而下,如萬條白色的絲絹飛舞在空中,河上的巖石如荷葉一樣下覆,中部似刀剜的三個洞,水流從荷葉上漫過頂部瀉下,如千萬匹薄紗,橫罩在洞外,似沖搗珍珠,如玉屑迸濺,水沫飛濺,波濤回涌,如煙霧騰空。”她憑空相像了一下書中描繪的景色,喃喃自語道,“這地方真像書中寫得那么美嗎?真想去看看。”
是瀑布,她曾今心向往之的地方。
“瑤瑤,期末考完試我們一起去黃果樹瀑布吧,那里是中國最大的瀑布,波瀾壯闊都不足以形容。”少年飛揚的臉上寫滿真誠,對著身前捧著蛋糕的女孩,許下甜蜜的心愿,“我陸琛希望從今以后可以牽著付瑤的手帶她踏遍祖國萬里河山。”
想起陸琛那一瞬間付瑤陷入恍惚中,蕭恪聽了她的話卻沉聲道,“這書中所寫乃是隴右的一處懸流,地勢險峻,山路陡峭,車駕難行,公主若想去,只怕要從長計議。”此刻蕭恪心中已開始謀算,那懸流地處山澗,若觀景則右側山腰最佳,只是山路陡峭,公主若要上去,只能乘雙人所抬的軟轎,但是窄道兩側時有絕壁斷崖,若轎夫不穩,公主便有性命之虞。如此一來,還不如開山修路,另造一條坦途讓公主乘車上山。只是這樣一來,只怕耗時長久…
付瑤恍恍惚惚聽到蕭恪說這瀑布在隴右,無意識開口道,“隴右是懷王封地,若當年你沒有矯詔支持父皇登基,如今在隴右的人會不會是我們呢?那樣天大地大我是不是就能隨心暢游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困在皇城,如籠中鳥一般。”
“吁…”趕車之人輕噓一聲,馬車緩緩停下,付瑤也驀然回神。她剛才說了什么?
她竟然將塵封的秘密宣之于口,她竟然埋怨蕭恪支持她父皇登基?她瘋了嗎?不論如何是蕭恪在那場宮變中護住了她,縱是他擅自篡改了遺詔,那也是擁立了她的父親,守住了她們整個夔王府,如若懷王登基,誰能保證新帝會像她的父皇一樣善待兄弟呢?說不定成王的下場才是她們的歸宿。蕭恪是她們夔王府的恩人,哪怕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年代,哪怕她貴為公主也不應該拿這件事埋怨他。
付瑤暗暗咬唇,她今天真是膽大妄為,他生氣了嗎?她怯怯的抬頭果然發現蕭恪怔怔的看著她,面無表情。
“蕭恪,我…”
“到了!”門外車夫不耐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付瑤的話。蕭恪聞言,推門而下。
付瑤頹然的嘆了口氣,重新戴上了帷帽,彎腰出了車廂,待要下車時,才發現車邊沒有可供踩踏的腳凳。
一般來說腳凳都收在車廂后面,待車內的主人需要時再由車夫提前放下。一般男主人也用不上,直接跳下來就行了,只有嬌客才用。付瑤上車時車夫是置了腳凳的,那么現在沒有…
付瑤看著抱胸立在一旁的車夫明白了,想來是自己在車上說的話被這人聽見了,這是尋機給自己難堪呢!是蕭恪的示意嗎?還是他自作主張?付瑤扭頭看向蕭恪。
只見蕭恪滿目怒容,飛起一腳踹向那車夫,那車夫應是有些功夫的,側身閃過,“嘁”了一聲,立在離蕭恪三步之外,一臉挑釁的看著他,絲毫沒有要去拿腳凳的意思。他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付瑤好看的,無論蕭恪如何示意,都不肯向車尾挪動半步。
付瑤不覺失笑,看來這車夫不是尋常小廝,應是蕭恪面前得臉之人,她這才仔細的打量起那人來。只見他穿了一件寶藍夾紗直綴長袍,下擺隨意的掖在腰間,手里拿了柄劍,抱胸站在一旁,樣子長得雖不錯,卻有些落拓不羈,不像是個豪門大宅里的小廝,倒像是浪跡江湖的劍客。只不過他冒著被蕭恪處置的風險就為了讓她難堪給蕭恪出氣,看得出來倒是個忠義的。
付瑤自覺方才的話說得過分也不欲追究,只欠了欠身,打量著車轅到地面的距離,直接跳下去不過是丟些顏面,又不是要斷胳膊斷腿。她素來端莊也不過是顧及作為公主的顏面罷了,現下除了蕭恪也無人知曉她的身份,她又何必端著,怎么自在怎么來就是。
卻不想她還沒來得及跳,蕭恪便自己取了腳凳置于車下,伸了手親自扶她下車,“看著腳下。”
付瑤有些驚訝,其實在她曾近生活的地方來說,男士扶女士下車算是一種禮儀,既展現了男人的體貼又彰顯了教養。但在這大魏朝卻并非如此,這里類似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男權意識極強,這等做小伏低之事通常只有奴仆會做,稍有些風骨的文人士大夫是決不屑如此的。付瑤雖貴為公主,可蕭恪也曾是位極人臣的梟雄,現下這番舉動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這里已是樂游苑門口了,往來的人不少,否則那車夫也不會選在這里讓她難堪。她們在這里耽擱了一陣,已有不少人頻頻側目了,付瑤也不欲蕭恪丟臉,迅速的扶了他的手臂,走了下來。
那車夫沒料到蕭恪有此舉動,沒讓付瑤難堪不成,反倒讓自家主子丟了臉,此刻不知道是終于有了一絲做小廝的自覺,還是擔心蕭恪打擊報復,嘿嘿干笑了兩聲,收了腳凳,駕車離去,臉上的表情如死了爹媽般。
“你這馬夫竟如此大膽,敢給主子難堪?若是我家的奴才敢這般行事,必要打死了事。”一個身著緋色鏤金挑線紗裙的女子走到付瑤面前不齒道,“我觀你通身氣度也是大家女子,御下竟如此沒有手段,豈不是丟了我們盛京貴女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