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帥,喜登嶺遭受師團級的炮火攻擊!”
“地圖!”
宋連成接到前線報告,龜田師團的異動讓他發覺自己的判斷有誤。仔細比對喜登嶺和冷口之間的距離,他明白了龜田巖男的意圖。“好一招瞞天過海調虎離山!龜田巖男!”宋連成斷定龜田巖男采用奔襲冷口的辦法,拉扯四維城防線的兵力,等自己露出破綻,再撲上來狠狠咬一口。那么冷口的蝦遺軍不再是重點,涉川旅就必須抽身出來,以應對任何地方可能出現的敵軍。
“擬電。命涉川旅撤出冷口。至古北待命。令山岳旅遲滯敵軍。令獨立團至冷口南,酌情協同山岳旅阻擊龜田聯隊。”
宋連成打定主意,你自八方來我自一路去,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喜登嶺,冷口,古北在手我自巋然不動。
龜田巖男看看百達菲腕表,開口問:“次郎,飛機偵查的情況回饋了嗎?“
“師團長,還沒有。”
“次郎,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師團長。難道我不值得你叫一聲父親嗎?”龜田巖男深沉的看著眼前的小田次郎,那種倔強像極了當初的陽子,多么令人懷念的女子啊。
“可是,父親。難道我叫您父親就可以算是龜田家的人了?”
“馬上就可以了。哈哈,大哥那么狡猾的家伙竟然會有秀男這樣的蠢材。第一順位繼承人?哼,我龜田巖男的兒子才是最佳人選。”
“那秀男會死嗎?”
“唉,你怎么會這么想?次郎,他活著就是恥辱,每活著一天,你大伯的臉就是腫的。他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如果有,我也會保護好他的。畢竟他才是我們龜田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呵呵。”龜田巖男和小田次郎相顧大笑。
“通知鬼冢馬上出發,在這里截擊涉川旅,一定要拖住他們。你率領特別縱隊,直指冷口。去奪取勝利,解救你的堂兄弟吧。”
黑云踏雪不安的用蹄子刨著地面的青草,姚建海皺著眉頭仰望前方的一線天。在落日余暉的映照下,相望兩山如同怪獸張開巨口,蜿蜒其間的路仿佛巨蟒口中的舌頭,散發著不懷好意。這一線天本是歷代土匪落草之地,也就是開戰以來,因為是冷口到古北的必經之地,才有一個排駐守。看著接洽的前哨部隊打出安全的旗語,姚建海才把心放下,一揮手,涉川旅八千健兒陸續走向一線天。
一線天不長,也就兩里地左右。半小時后,前哨部隊已走出峽口。山口處已經暗淡下來,前方仿佛有黑色的霧氣彌漫,后面的隊伍慢慢看不到前方的部隊。
邱武壓走在隊伍中,胸前寶瓶紋身一陣溫熱,心念一動,琉璃骨小橋流水人家扇就到了手中。他本名丘無涯,是逍遙門太上長老的玄孫,天資聰慧,又是掌門親傳弟子,喜歡擺弄機巧飛簧一類。半年前他興沖沖的向師父顯擺自己剛剛改進的符槍,被狠狠訓了一頓,什么奇淫技巧、追本逐末、立身之本之類。他一賭氣直接下山投軍,進了九路軍涉川旅前衛營,成了一個扛著只有三五發秦陽造的大頭兵。
“情況不對”他脫口而出,其余人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時,天色驟然暗淡,隨即就達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如同眼前被潑了一桶墨汁,隊伍頓時亂了起來。
“大家不要亂動!”營長王喜民大喊,他的通訊員手忙腳亂的從挎包中摸出手電筒。一縷光芒刺破如潮的黑暗,大家心中略略安定一些。當光亮維持了剎那后,意外的熄滅了。王喜民惱火的訓斥通訊員:“咋回事?趕緊弄好!這點小事也能拉稀。那誰,趕緊把馬燈點上。”通訊員擺弄幾下電筒卻怎么也不亮,那點馬燈的,洋火點著就滅了,還不是吹滅的那種,倒像是缺氧無力燃燒似的。這詭異的情況讓安靜下來的隊伍又騷動起來,王喜民腦門上的汗嘩嘩的往下流,他也顧不得擦拭,努力收攏部隊,嗓子因為嘶吼也變得沙啞。
正在此時,丘無涯手中的流水人家扇扇面中一輪朝陽,從扇面直升至隊伍上空,撕裂濃重粘稠的黑暗,溫暖的光芒籠罩住整個隊伍。“咦”對面的黑暗中傳來一聲,那濃稠的黑暗漸漸轉淡,一個身影慢慢顯現。云鬢高梳身形窈窕,芊芊素手中一把油紙傘在慢慢自行打開。
“閣下是什么意思?”王喜民喝問。
“你在問我嗎?”聲音宛若鶯啼。
“請讓開路,我們有緊急軍情。”
“呵呵呵,就是不能讓諸君過去呢。”聲音嬌媚意思卻很決絕。
王喜民一看不能善了,從警衛手中接過花機關,噠噠噠,一梭子掃過去。但見子彈如泥牛入海,對面伊人慢慢轉過身來,微微一笑。翠綠長衣簪釵亂晃,婀娜多姿身如拂柳,臥蠶眉櫻桃口,只是那臉龐煞白,肌膚還有樹木紋理顯現,竟是一個宮裝人偶!
“精魅!”丘無涯吐出兩個字。又接著說:“或者說,付喪鬼?”
那人偶聽到丘無涯的話語有些憤怒:“是付喪神!無知的凡人!”
王喜民見自己的隊伍中有人認識這鬼怪,忙抬眼看去。
丘無涯冷笑:“區區一個精魅,竟不知死活膽敢干涉世俗之事,讓小爺廢了你,打破你的神魂,嗯,這人偶做工倒是不錯,可以送給師妹。嗯,嘿嘿,極好。”
那人偶臥蠶眉豎立起來,旋即又恢復,嬌笑著對手中的油紙傘說道:“這小家伙看起來很兇呢”
“哼”油紙傘面忽然睜開一雙眼睛,四肢從傘面傘柄伸出來。
“還有!”不知誰在人群中驚叫。
人偶掩嘴輕笑,神情卻因材質顯得說不出的詭異。:“都出來吧,小郎君好可怕的。”
黑暗深處頓時喧鬧起來,一群奇形怪狀的鬼怪走出來,琵琶、腰鼓、三味線、木魚、衣柜,還有一群腦袋飛在半空嘰嘰喳喳,河童和瀧夜叉相互爭辯著童男子與成年男子哪一個更好吃,怨靈死死盯著涉川旅,嘴角流出的涎水不斷流下又消失于空中。
“百鬼夜行!”丘無涯倒吸一口冷氣。
龜田秀男絕望的看著周圍百十來號的殘兵,涉川旅的撤出并未對他的處境有任何改變。建制被打亂后,人數已經不是關鍵。山岳旅攻勢如潮,雪亮的大刀片上下翻飛,一顆顆六陽魁首墜落塵埃,一個個蝦遺兵如同麥子被割倒,龜田秀男抓著家傳六伬劍不斷顫抖,眼睛充血,頭上的帽子也不知去向。
白庚堡坐在八仙桌旁,翹著二郎腿,一手拿著茶蓋,一手拍著膝蓋。黑膠唱片正咿咿呀呀的傳出白冬冬的《定軍山》。他閉著眼頭輕微的來回擺動,神情放松而愜意。嗒,指針停止了轉動,聲音戛然而止。他志得意滿的站起身,“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哈哈哈。”
小田次郎騎在東洋馬上,由于身材矮小,東洋馬又是經過蝦遺人幾代改良過的,身材很高大,就顯得十分滑稽,如同一只猴蹲在馬背上。這次的出擊小田的本錢可謂雄厚至極,龜田巖男把手中能調動的部隊全部配給了他。
至此龜田巖男的作戰意圖全部暴露,他先是以優勢火力吸引九路軍的兵力,又拋出龜田秀男這個誘餌,誘使涉川旅離開古北,又以長氣聯隊猛攻四維城,以尾川聯隊猛攻古北,造成攻擊重點在古北,四維城佯攻之假象;令特別縱隊拖住涉川旅,最后殺手锏小田再次出擊冷口,打通燕絕山。可以說龜田巖男手段盡出,將手中三萬余人運用的出神入化:他令長氣猛攻四維城時,集結部隊耍了個小花樣,集結一個中隊抽出一個小隊,集結起聯隊時,已經悄然無聲的抽出三分之一的部隊;調動九路軍涉川旅后,又將手中扣下的兵力全部交給小田,利用敵我信息不對稱和機動能力的巨大差異,讓宋連成的九路軍疲于奔命。終于把固若金湯的喜登嶺一線撕扯出一個大窟窿。
小田驅馬上了小山丘,舉起雙筒望遠鏡,龜田秀男在視界中可笑的瘋狂掙扎。他不屑的撇撇嘴,和身邊的副手宮田四崗說道:“宮田君,你看我們該如何收取果實?”
宮田四崗放下望遠鏡,略一思索:“一部救援秀男大佐,一部攻擊冷口,一部等待回援的涉川旅,和救援秀男大佐的部隊兩下夾擊,這樣不光冷口可以收取,山岳旅的番號也可以取消了。”
“宮田君不愧是軍中悍將,安排很全面,那請你布置吧。拜托了。”小田在馬上微微頷首,骨子里的倨傲也怎么也掩蓋不住。
突如其來的炮火打蒙了士氣如虹的山岳旅,隨后撲來漫山遍野的黃色軍裝,讓圍攻龜田秀男部的將士陷入絕望。冷口鎮外也是炮火連天,如潮的蝦遺兵悍不畏死,馬克沁重機的水套都開鍋了,也不見攻勢稍緩。
白庚堡象熱鍋上的螞蟻來回在指揮部踱步,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的滴落地面。他狂躁的把手中的哈德門掐滅,狠狠地碾碎后砸在地上。一把扯開衣襟,頹然又坐回太師椅上。
“擬電宋大帥,我部遭遇突然攻擊,人員傷亡極大,我部將匯合獨立團酌機轉進。山岳旅白庚堡。”
宋連成怒火滔天的大罵:“這個慫包!當初怎么就沒把你斃了呢?”桌子上湯汁淋漓杯碟散亂。
“告訴白庚堡,不得擅離職守,否則軍法從事。”
參謀長張永健攔住通訊員,示意他稍等。張口勸到:“大帥,白庚堡的確該殺,但王主席那里。。。。。。”
宋連成一聽,手在空中一頓。
張永健看出宋連成有些羞刀難入鞘,斟酌的措辭:“大帥,你看是不是可以這樣措辭。值此危亡之際,力挽狂瀾之人必登凌霄閣之上,白兄弟乃志存高遠之人,登高一呼必從者云集,為兄殷盼兄弟龍門一躍,為革命軍人之表率。介時王主席亦要為兄弟之壯舉擊節喝彩。”
宋連成仔細品味良久,這電文既有懇求又有威脅還針對白某人好大喜功,嗯,很有些味道,到底是宦海浮沉的老手,真特么高。他苦笑一聲:“打仗還得哄著,真拓麻窩囊。唉,誰叫人家和王主席是姻親呢。就這么辦吧。”
白庚堡接到宋連成的電報時已經收拾好細軟,他看完電報沉思片刻,冷笑一聲:“切,這個宋連成想的倒好,畫個大餅好充饑,呵呵,當我三歲孩子嗎?德福,德福,趕緊把那個《十八羅漢降龍圖》摘下來,小心點,十萬塊大洋呢。”說罷走出堂屋指揮仆人收拾,那張電報飄飄蕩蕩落在地上,隨即被德福踩了一腳。
冷口雖然只是一個鎮,占地卻也不小。此刻的冷口到處是潰兵,人喊馬嘶,一副末日景象。趙杰逆著人群而上,尋找著白庚堡。十幾分鐘后,滿身大汗的趙杰找到了白庚堡。看看白庚堡身后滿滿的三輛大車,趙杰下意識的哼了一聲,隨即想起自己的初衷,焦急的開口:“白旅長,白長官,二十九團都打散了,我的部隊也傷亡慘重,可這冷口丟不得啊!你可得主持大局!”
“啊,哦,我知道了,我這就是要去找獨立團回援嘛。”白庚堡不以為然的敷衍趙杰。
趙杰急了,一把抓住白庚堡的手,聲嘶力竭的大喊:“白長官,來不及了,冷口一丟,燕南再無險可守,我們都是民族的罪人!”
“哪有那么嚴重?再說我不是去求援的嘛,你放手,成何體統。不行你上嘛,拽著我干嘛?”白庚堡氣急敗壞的想掙脫趙杰的手,甩了幾下沒掙脫,激將趙杰。
一看事不可為,這白庚堡決心要走自己攔不住,再說就算勉強留下來也倒不如不在,走了也好。趙杰放開手,深吸一口氣,對著白庚堡抬手敬個軍禮:“白長官,不管將來能不能再見,請記得趙杰,記得山岳旅的兄弟。”說完轉身離去,沒有一絲猶豫。
這就是遺言了,白庚堡縱是心性薄涼,這一刻也為趙杰的決絕心生敬佩,他緩緩抬起手,還了個軍禮,嘴里喃喃自語:“趙杰,不是我要做逃兵,我要留取有用之身抗擊蝦寇,你去吧,家人自有我照顧。”
趙杰徑直上了鐘鼓樓,這樓是前朝再修四維城防線時修造的,兼有示警的功能,高度自然不低。
“山岳旅的弟兄們,逃能逃哪去?杜二蛋!說你那,把你的人歸攏歸攏,跟我去指揮部。弟兄們,咱們后面就是一馬平川的燕南,冷口一丟,就和亡國差不多了,咱們不能退!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我趙某人不才,當不得飛將,但蝦遺得從我的尸體上過!”說到此處抓下自己的軍帽狠狠甩在地下。“陸有財!接著。”說完把手中的鐵皮喇叭往下一扔,轉身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