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雪越發的大了。
老翁丟掉釣竿,站起身來,抖抖身上的落雪,看向自己身后。
一個人影在群山之中飛越而來,在浩浩紛紛的大雪之中就像一粒雪粒。
老翁嘆一聲:“蒼天已死,魔族入侵,鼎鼎大名的天劍山不去對抗魔族,拯救眾生,卻執著于我這么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著實可笑。”
來人在老翁面前站定,是個年輕人,他身形高大壯實,面龐黝黑,臉上帶著堅毅,如此冰寒的天氣他只穿一件薄黑衫卻不覺得冷,他筆直的站著,就像一座森嚴的鐵塔。
他的背上還背了一柄巨大的闊劍,這劍幾乎有他的背那么寬,如他的體型一般給人滿滿的壓迫。
老翁望向他:“劉山寒,天劍山刑峰峰主刑烺真傳弟子,天劍山年輕一代的翹楚。”
劉山寒甕聲道:“你認識我?”
血妖老祖笑道:“當然認識,你雖不是天劍山弟子第一人,但傳聞你性烈如火,嫉惡如仇,而且鐵面無私,就是掌門弟子犯了事也一劍殺得,著實叫老夫佩服得很。”
劉山寒冷哼一聲:“對我說漂亮話可沒用,老魔,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來找你。”
血妖老祖嘆一聲:“老夫已經被你家掌門一掌轟得只剩一絲魂魄,你天劍山名門正派,又何必趕盡殺絕。”
劉山寒喝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你這老魔掘我派先祖的墳墓,偷盜侮辱我派先祖的尸骨,著實萬死不得其究!”
他解開綁在背上的那柄巨劍,‘乓’的一聲,巨劍砸在地上,砸出了一個深坑。
劉山寒望向血妖老祖:“魔頭,我天劍山向來公正,你若束手就擒,本派執法堂前我自會與你說明一二,上面長老一開恩,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若是再冥頑不寧,只怕你這最后一絲游魂今天也要無了。”
血妖老祖那頭反而笑道:“你家先祖已經死了,一身的寶貝埋在地下實在是暴殄天物,若能發掘出來造福后人,那也是一樁善事,你們天劍山又何必如此急躁。”
“無恥之徒!”那年輕人怒目圓睜,他大喝一聲:“死來!”
說罷,他兩手猛地拔劍,一躍而起,眨眼之間,便已飛到極高處。
只是片刻,就見天空之中出現一個黑點,黑點急速變大,劉山寒手持巨劍凌空劈來,這一劍的威力是如此的巨大,天寒地凍之下這劍周身居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血妖老祖望向天空襲來之人。
“烈陽劍法,人皇九劍之一,往日多少豪杰修煉此劍法慘遭反噬,經脈被這灼熱真氣焚毀,沒想到此人居然能將此功法練到如此境地,果真至剛至勇之人才能與此法契合,金榜排名第五十八,名不虛傳。”
眨眼之間,那巨劍呼嘯而至,劍上的火卻越燒越大。
劉山寒體內的真氣已經運轉到了極致,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個太陽。
熱浪襲來,以劉山寒為中心,四周掀起一陣陣劇烈的雪浪,而且他越靠近地面這雪浪激得越高,越快!
“砰!”
一聲巨響,巨劍砸下,巨大的爆炸聲震徹云霄,周圍卷起一陣又一陣熱浪,天空騰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煙霧慢慢散盡,劉山寒保持姿勢不動。
煙霧中心,那血妖老祖仍然站在原地,含著笑,他的頭頂,一柄巨劍砍在一個透明的護罩上。
劉山寒瞪大了眼睛。
只見血妖老祖手上托著一個滿是裂紋的水晶球。
“我這寶貝能在貴派掌門全力一擊之下保我一絲游魂,雖然它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但以你的實力,想要破開,想必還是要花費一番功夫。”
血妖老祖臉上頗有些得意之色。
劉山寒后退兩步,“我倒要看看你能在這烏龜殼里躲多久。”
“倒是不需要多久。”血妖老祖仍是一臉輕松,“小子,我已經是必死,也不想太過掙扎,只是你剛才說我是魔頭,我且問你,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劉山寒冷著一張臉:“想要說些妖言來蠱惑我嗎?癡心妄想。”
他不再和血妖老祖說話,反而盤腿而坐,閉眼調息體內真氣。
血妖老祖含著笑望著他,見他不理人,他自顧自的說道:“我反而認為,這個世界上不分正邪,只分利益和立場。”
劉山寒仍然不理他。
血妖老祖繼續道:“小子,要不要我跟你說一個故事?”
劉山寒仍閉著眼。
血妖老祖轉過身,望向茫茫雪地,“想必你也知道,我們這上天界本來時魔族的領地,人族在那時不過是魔族的口糧和奴隸,直到萬年之前,人族出現一個驚才艷艷的人物,他帶領人族覆滅了魔族,人族才成了這一界的主人,而那人,也就是后世的人皇。”
人皇楊瀟,一個響徹整個大陸的名字,帶領人族掙脫枷鎖,覆滅魔族,開創了一個屬于人族的時代。
一代人杰,人人仰慕,哪怕劉山寒心境再好,聽到這個名字也不禁動容了。
血妖老祖接著說道:“那人皇確實是天縱之資,要是天資不高,也不會從人族眾人中脫穎而出,只是人魔對抗,光有天資是不行的,還得有心思,畢竟人的體質不如魔,再怎么修煉,也無法與魔族抗衡。”
劉山寒忍不住開口了:“狂妄,人皇也是你能污口穢言的?”
血妖老祖笑道:“你以為那楊瀟是什么圣人?他本來是一介卑賤馬夫,給魔族貴族牽馬執蹬的人物,不過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再加上滿嘴的花言巧語,騙得那不諳世事的魔族公主的團團轉,而后更是狗膽包天,和魔族公主珠胎暗結,惹得魔皇大怒,差點要將人族滅族。”
如此秘聞聽得劉山寒那頭一愣。
“荒謬!”他怒叱一聲。
血妖老祖接著道:“那魔族公主也是愚蠢,為了救情郎一命,用禁術冰封魔庭,以至于魔族群龍無首,沒想到那楊瀟卑鄙小人一個,魔族高手全滅后,他不顧魔族公主苦苦哀求,對魔族余眾斬盡殺絕,最后更是一劍刺死了魔族公主,這才名正言順稱皇。”
劉山寒聽了勃然大怒:“滿口胡言穢語,如此惡言編排人皇,不愧是魔道中人!”
人人皆知人皇一己之力封印魔庭,而后更是帶領人族與魔族大戰,將整個魔族都驅逐了出去,如此光輝神圣的人物,又豈是一個老魔三言兩語可以污蔑的?
血妖老祖笑而不語,反而問:“我再問你,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劉山寒冷笑道:“你以為躲在魔庭舊地就不會被人找到了?”
說完他打量著四周,“敢往這種地方躲,幸虧是我,若是別人,怕是讓你躲過去了。”
魔族舊地,傳說之中人皇楊瀟封印魔庭的地方,這片冰天雪地下邊封印著整個魔族都城。
人皇破空而去后,后世每年都會來人查看維護封印,以防止魔庭重現世間,天劍山是上天界八大門派之一,也經常被攤派守護封印的任務,劉山寒也曾經隨隊來過。
只不過他從來沒有進到個過里面,封印的入口是個湖,劉山寒一眾弟子只能守入口的湖,封印里面只有長老以上才能進。
血妖老祖這時大笑:“說得好,你猜我為什么會躲在這樣一個地方?”
劉山寒雙眼一凝:“你什么意思?”
血妖老祖仍然笑著,“你以為是你找到我的?其實是我讓你找到我!”
劉山寒嗤笑一聲,不欲爭辯。
血妖老祖又道:“你仔細看看,你是你印象中的魔族舊地嗎?”
劉山寒一愣,這才發現這地方的怪異之處。
魔庭破開封印后飛走,這個地方不再向以前一樣平地千里,而是......有一個巨大的深坑!
劉山寒瞬間站了起來:“這是哪里?老魔,你究竟耍了什么手段?”
他明明是從那入口飛進來的,那湖面,他守了七年,肯定不會有錯。
血妖老祖幽幽地說道:“魔族卵生,傳說之中,魔族圣女在被人皇追殺時已經快要生產了,為了保護這個孩子,她便把這枚魔卵封印起來,把魔卵中的魔族血脈也一并封印,這樣這個孩子出生后只要血脈封印不解,他就不會表現出魔族的性狀。”
劉山寒驚怒交加道:“不要給我東拉西扯了,老魔,你究竟想干什么?”
血妖老祖笑瞇瞇的望著他,嘖嘖一聲:“人魔混血居然是世間至純之心,這誰能想到?怕是你那人皇父親也想不到吧!”
一聲炸雷!
劉山寒只覺得腦袋里嗡嗡的響,過了片刻,他惱羞成怒道:“你這老魔在拿我尋開心嗎?胡言亂語!死來!”
劉山寒拔起劍,剛有動作,就聽見血妖老祖那頭大聲道:“所有人都想知道!”
劉山寒手腳一頓。
血妖老祖接著說:“所有人都想知道,三十年前,到底是何方神圣,在眾目睽睽之中破壞封印,讓魔庭重現世間,可惜沒一個人能找到罪魁禍首。”
血妖老祖意味深長的望向他。
劉山寒心抬頭望著血妖老祖,心中愈發寒冷:“你究竟想說什么?”
與此同時,底下不知道多深處,一座巨大的城池被掩埋此處。
這座城池完全被冰面覆蓋,城池里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這些人大多面容俊秀,卻都額心長角,耳朵也更尖細,與人族迥異。
這些人完全被冰凍結,似乎是被定格在過去的某一刻,就像一座座冰雕。
城池中央,有一座巨大而宏偉的宮殿,宮殿廣場上也有許多冰雕,拿著兵器,很慌亂,似乎是發生了什么突發的事情。
而宮殿里面,最上面的那個座位上,有一個巨大的黑影。
“咔、咔、咔......”
那黑影的冰面忽然裂開了一條縫。
“感受到了嗎?”
血妖老祖低低的說著。
“你的血液在和這里共鳴,這里是你的家鄉,你的同族在呼喚你!”
如同惡魔的囈語,劉山寒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血妖老祖怪異的笑,“人魔大戰,無數人慘死其中,流血漂櫓,尸骸遍野,在我看來,那破開封印的人可比我這個偷盜尸體的人要邪惡一萬倍,魔頭一萬倍!”
他這時望向劉山寒,“小子,現在回答我,此時此地,你覺得你是正?還是邪?”
“砰!”
巨劍掉到了地上,劉山寒方寸大亂,已經是劍都拿不穩了。
血妖老祖舔舔嘴唇,“人魔混血,真是完美的肉體,小子,至純之心無缺無垢,萬法不侵,是把鋒利的劍,可一旦道心抱缺,就會有邪魔入侵,你可要小心了。”
說罷,他猛地一掌拍向自己的額頭,這最后一絲魂魄也煙消云散。
一道無形的波紋以血妖老祖為中心,向整個世界擴散而去。
劉山寒愣愣的站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劉山寒望向四周,一片冰天雪地,魔族冰封之處,中間那個巨大的黑洞正是以前埋葬魔庭的地方。
他怎么會進到這里來了?哪怕是魔庭破封之后,這地方他們這種弟子向來都是嚴禁進入的。
“罷,不想了,等回天劍山后我自己去刑堂領罰吧。”
打定主意,剛要離開,就在這時,他懷里的傳音符響起。
“魔族攻山,速歸。”
是他師傅發來的消息!
劉山寒心中一緊,抓起劍沖天而起,往湖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