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地淵嗎?”衛霜厭又問。
“略有耳聞。”
“該如何進入?”
“厭厭去那兒干什么?”柳扶桑反問。
“我要去找我的朋友。”臉上的紅暈越積越濃,顯然衛霜厭的腰桿已經開始搖搖晃晃,幸好有只手及時扶住她,不然就要跌下椅子了。
“厭厭?”他輕喚了聲。
好暈吶,衛霜厭抬起泛著朦朧眼波的醉眸,看向他,然后晃晃自己的腦袋,看清是柳扶桑那張清麗的面容,她對著憨憨一笑:
“柳當家啊,我這頭它貌似不聽使喚了,老是在轉,我想我需要一張床了現在。”她覺得一陣陣的天轉地轉,沒想到這綠豆蔻的后勁這么大,真不該貪杯的,明天還得繼續去找阿負呢,晃晃頭,再拍拍自己的腦袋,一連續動作下來,衛霜厭覺得更暈了。
“伴伴,伴伴呢?”她站起來想要找伴伴,可她找了并沒有看到伴伴,連走路都是東倒西歪。殊不知她倆從踏進這間屋子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圈套了。伴伴早就安安靜靜的躺在床榻上睡熟,一旁是跟她一樣銀發青顏的的一個人,只不過是男人罷了。
“剛才她喝多已經先去休息了。”他見她快要被椅子絆倒了,趕忙閃到身旁扶穩。
“臭伴伴,還不讓我喝,自己倒是先倒下了,哼。”他看著她臉上變化的各種有趣小表情,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鮮活起來了,不再是這么冷冰冰,無聊的了。
他一把將她橫抱而起,她靠在他懷里,不安分的扭動起來。
“誒,誒,柳當家,你快放我下來,我沉。”
衛霜厭以為眼前人還是那個清麗高挑的可人兒呢,不知身下那只承重的手臂還覺得不夠,將她抱在懷中,非要掂掂才肯罷休,像是在確認壓在他手臂上的真的是她。
“沒事,厭厭,你看,我在這呢。”衛霜厭側目看去,門邊的柳扶桑笑盈盈的在跟她說話呢。
“唔...那這是...?”
“厭厭你喝醉了,我讓管墨送你回房歇息吧。”
衛霜厭一聽是管墨,這手馬上就搭在人家肩上了,然后看向他:
“原來是管大哥呀,我不用你抱著的,我可以自己走。”說完就要跳下去,但手臂穩健得狠,加大了手上緊固的力氣,許是她折騰狠了,‘管墨’輕咳了一聲。
“別動。”衛霜厭覺得這語氣有些兇,乖乖的不動。
“管墨,為甚你又換了一襲白衣,還有你身上為什么有一股香氣?”邊說著便捏著他的衣襟細細打量,又覺得管墨這么粗獷漢子,實在與這雪白格格不入,接著又不饒人的說出她內心的看法:“管墨不是我說你,好端端的穿什么白衫,就你那黑臉實在是太奇怪了,像野狼突然穿了羊的衣服似的。”
他又將她往上掂了掂,重新回歸一個舒服的抱姿,嘴角微斜輕笑了一聲,卻沒有說話,心想,可不是嗎,呵。
他抱著她一路從正堂走到偏房,所經之地,所有人像被施了咒術一樣昏睡過去,只剩一些夜行生物在發出嚶嚶嗚嗚的叫聲。衛霜厭依附這穩當的懷抱,天上掛著一輪月,二人路過明明暗暗的燈火與斑駁,沒什么顛簸,她就好像躺在一個舒服的臥榻上,安心的睡去。
他沒有將她帶回她的房間,而是帶到他的房中。雁回峰上有一處房是依山而造,木竹緊貼著巖石形成一個涼爽的空間,屋子頂上是山峰延伸而出的手臂,像口中含物一般將房間包裹起來,若是雨天,推開房間的門還能見到雨落成簾。外面是幾棵參差不齊的紫衫,最屬左上方的百年紫衫能供人納涼。紫衫有名紅豆杉,寓意唯美,早就有人在樹下鋪設了臥席與書案,若能在此吟書對唱,賞月品茗,倒也不失為一所良居。
他將她輕放在床榻上,替她抿好被子,再點上一盞鳶尾,香氣馥郁幽遠,正好給安神,衛霜厭也漸漸陷入酣睡。他走出房間,來到那棵偌大的紅豆杉下,捻起幾顆紅豆放在指尖摩挲。
“主上,明日是否將姑娘帶回北蠻?”狼來到他身后,打破這須臾神傷的孤靜時刻,問他。
“暫緩不必,先隨她去罷,明日召柳扶桑回來,把記憶傳給她。”他抬起手在肩的一側輕點,示意他退下。
“是。”狼行了禮,一閃便沒了人影。
天上月朗星稀,一些散云時不時遮住傾斜而出的月光,每顆星宿都有固定的歸處,在浩瀚中行駛也不怕迷路。子夜時分,天空最是靜謐,天上藏匿著的星宿也沖破了云層跑了出來,一睹這人間究竟。東方七宿中的有顆忽閃忽閃的,讓他想起了衛霜厭從前說過的心宿。
“沐舊,你知道嗎,那顆如火星般發出紅色光芒的名叫心月狐,這可是一顆淘氣的星星呢。”她一襲絳色,站在那里,整個輪廓被月光柔化,連肩背上隨風而蕩起的發梢都如精靈一般靈動,肆意飄揚。她指著東方上空那顆紅亮紅亮的星對他說:“據說天上掌管星星的星宿神君有一只淘氣的紅色小狐貍,有一天小紅狐偷偷跑下凡間,來到一座姻緣寺中,誤打誤撞受人供奉,有許多癡男怨女去到那里敘說風月故事,小紅狐見是至誠至善之人,便動了惻隱之心,利用自己的神術,促成了一對又一對的情侶。可是好景不長,小紅狐很快被星宿神君收伏,被帶回了天上,至此人間再有愛憎傷情或是落跑的愛侶,就會跪拜在東方七宿第五宿之下,請求心月狐見證彼此之間的情意,若是摯愛,心月狐就會發出忽明忽暗的紅光,若是虛妄,心月狐便隱身星河。”
“現在我把它摘下送給你,從此它以你為名,就叫‘沐色星辰’,可好?”她眸子如星河璀璨,像落入人間的精靈,妙曼、美好。
沐舊記得當時衛霜厭說要與他試一試,看能不能喚出這淘氣的小紅狐,但當時他是怎么說的呢?哦,對了,當時他說:天地遙遙,本尊的心意區區星石怎會知曉。
從前衛霜厭待他赤情一片,還說他是冰碴子心,他不予回應,如今想來,確是無情了些,不過結果也并非他愿,他要的,從來只是一個長久罷了,手段殘忍,但能達成目的,過程拋開也無妨。
......
次日,衛霜厭被滲入房中的日光擾了安眠,揉開惺忪的睡眼,踢開暖被,好似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再想細嗅幾下,卻然沒了感覺,伸了個懶腰,才發現這不是剛開始的那個房間。桌上置著一碗醒神湯,還是熱乎著呢。
伴伴不一會兒就找到她了:“小厭,你有沒有事?”
“沒事啊,就是這腦袋有些沉沉的。”
“柳當家說,昨晚咱倆都喝多了,便差人給我們扶回房間了。”
衛霜厭點點頭,昨夜之事她也不大記得清楚,只記得送她回來的好像是管墨,還抱了她,管墨那憨性子,說多無益。
“現在柳當家在哪?”衛霜厭問。
“就在正堂啊,正準備早膳呢。”
“正好,昨夜喝多了,還沒有問她清楚呢,現在就去一并問了。”說完,衛霜厭就拉著伴伴向正堂奔去。
來到正堂,柳扶桑早已入座了,手里還捏著半塊芙蓉糕。
“來了,坐吧。”她也不抬頭,自顧的就動了筷,大快朵頤地吃起來。
“今天柳當家氣色真好,這身粉紗也襯的當家格外明媚呢。”衛霜厭提裙攜伴伴跨進門檻,嘴里還邊拍著柳扶桑的馬屁。
“本當家一向如此。”柳扶桑不以為然,咬著一塊四喜丸子傲嬌地哼哼道。
“額......”昨天你不是穿白的嗎?整個人還颼颼的冷......
衛霜厭有些疑惑,感覺一夜過后這柳扶桑怎的有些不一樣了呢?她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管墨。管墨撕咬這半邊雞腿,皺皺眉表示他不清楚:“是啊是啊,我們當家最喜歡那粉色,我老墨搞不懂你們這些女人的脾性,還是這烤肉好吃,衛姑娘別站著了快坐下嘗嘗。”
“柳當家,你知不知曉莫負歸?”衛霜厭試探的詢問。
柳扶桑聽到這個名字,咬著筷子動作突然停滯幾秒,然后又馬上恢復正常。只是眸中一閃而過的思慮沒有逃過衛霜厭的眼睛。
“衛姑娘去哪聽來的這個名字?”
“實不相瞞,阿負是我朋友,我此番目的就是為他而來。”
“阿負...?你們都喜歡這般叫人的嗎?今日又是廿八了...”說的云里霧里,這語氣叫人聽起來酸酸的,柳扶桑也終于舍得抬起頭正眼瞧她了,這一看,便停不住了。
“姑娘可是梅山后人?”
“是。”
“莫負歸你可救得?”她突然有些激動起來,神情都認真了幾分,抓過衛霜厭的袖子問。
“當家真的知道阿負嗎?”
“少廢話了,我就問你救得不救得?”
“在所不惜。”
“好!你隨我來。”
管墨不明所以,吐出嘴里的肉,擦了把油光的嘴角,大聲問:“哎,當家的,你們這是要去哪?”
“守好雁回峰。”扔下這句話后,柳扶桑就帶著衛霜厭二人跑了出去。
三人來到雁回峰瀑川之上,雁回峰雖不是最高的,但從此處瞧,確也有‘浮云不共此山齊,山靄蒼蒼望轉迷。’之感了。
“往下就是南婆灣和靈渠相通的地方了,從靈渠一直逆舟而行就能看見黃泉路了。”
“好,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走吧。”說完就向前往那瀑川邊站,觀摩思考這應該如何下去,只是云霧遮眼,看不清出路。
“不急,這靈渠只有在廿八子夜才會在人間顯現缺口,這個時候我們只能下到峰底,而這峰底也是有迷霧結界在,與你們上來的那一條不同,這迷霧森林是真的會讓人斃命的,我一直在等一個時機與一個人。”柳扶桑站在原處,平靜自若地說。
“是何?”衛霜厭問。
“夜幕和你。”柳扶桑深深的看著衛霜厭,好似將希冀都寄托在她身上一般。
三人在原地等至夜幕降臨,此間柳扶桑同衛霜厭說了許多關于她和莫負歸的故事。比如她與莫負歸是如何從夢里相遇相知,她如何為他尋至靈渠邊界,用指尖感受他的魂魄,再到她是怎樣得高人相助,打破人靈壁壘,終于看見那個讓人念念不知所以的碧衣君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