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班，許榮在茶水間里一面刷圍博，一面喝水。看著一頁頁“舊聞”，忽然想到自己可以去各大貼吧當預言帝，但又想如果次次都預言準確，恐怕也要惹上麻煩，還是低調點的好。

　　?正思量著，巫麗麗找了過來：“學長，幫我做份特價吧。”說著將手寫的特價單雙手奉上。

　　?接過單子，許榮掃了一眼說：“怎么給我手寫的？為什么不讓業務員發電子檔過來？你這樣我可要一個一個錄，很慢的。”

　　?巫麗麗伸了下舌頭：“我領導上個星期就讓我查一下保質期報給他，他是想把臨期的幾個品做七折銷售的。可我給忘了，剛剛想起來，這時候告訴他，他肯定要罵我啦，還請學長幫幫忙，直接做出來。”說著雙掌合十拜了拜。

　　“行吧，下次可別忘了。”

　　“謝謝學長！”巫麗麗立正鞠躬，惹得許榮一笑。

　　做特價的活，許榮以前很熟，但現在卻生疏了，在ERP系統里搗鼓半天才做好，打印出單據時，已經快閉店了。趕忙去找方平的表哥，也就是酒水組的副組長王山川審核。

　　?王山川干癟瘦小，常年梳著大背頭，顯得腦袋特大，雖是男人，體重卻不足百斤。這時候他正站在賣場最顯眼的位置，雙手背抄，昂首挺胸，大方框眼鏡后面的小眼睛瞪得老大，一臉肅穆地審視著賣場。

　　時不時地伸手扶正佩戴在胸前，寫著“副組長”的工牌。目前酒水組并沒有組長，他這個副組長也就是酒水的“一把手”了。

　　“領導，有一份單子。”許榮走上去說。

　　“嗯……”王副組伸手接過，看了看未置可否，卻說，“來辦公室吧。”

　　?許榮感覺莫名其妙，但也只得跟著他走進第一營業部的辦公室。

　　?為了巡場方便，營業部的辦公室需要緊臨賣場，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擠了占營業面積，為了利益最大化，營業辦公室一般是能多小，就有多小。

　　?第一營業部是東江中心員工最多的營業部，包括超市、餐飲、運動娛樂三個課別，可辦公室也就一百三四十平，卻要提供二十大幾個工位，其中還包括一個獨立辦公間。

　　?獨立辦公間自然是部長專屬，而往下的課長就沒有這個待遇了，雖然他們已算得上商場的中層領導，不必穿工服，彈性上下班時間，一年下來，獎金比工資還多，但也只配擁有一個較為寬大的辦工桌而已。

　　?再往下的組長，工位則小得可憐，工位之間連隔斷也沒有，一臺臺電腦擺得十分緊湊。辦公室里的過道窄得需要略略仄身才能通過，如同鄉鎮黑網吧一般。

　　為了節約空間，文件架被設計在了電腦顯示屏上方，這樣一來就擠占了上部空間，一進門就會覺得整個辦公室格外擁擠。

　　?再往下的助理、訓練員、營業員則沒有單獨的工位，幾十號人合用兩臺電腦。

　　?今天第一營業部的部長、課長都是早班，早就下班了，上中班的幾個組長這會兒都在辦公室里頭摸魚，年輕點的在玩王者農藥，上了年紀的則聯機打麻將。

　　?超市課有兩名組長當班，一個是酒水組的王山川王副組，另一個是休閑食品組的孟水淼。

　　?孟水淼跟王山川是職場上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孟水淼原本正是酒水組的組長，兩個月前因為人事變動，被調到了休閑食品組。年初時他的工資從P3級提高到了P4級，東江中心的薪資水平采用分級制度，從低到高分為P1級至P12級。

　　?組長一般來說是P3級，P4已算殊遇。

　　?孟水淼已經四十七歲了，成了大家口中的老孟，他是東江本地人，二十年前鄴南區第一批拆遷戶，有車有房有存款，在均價一萬八九的東江市可以全款為兒女買房。

　　?P4級底薪是八千五百塊，每月加上獎金、崗位津貼和加班費，工資輕松過萬，再算上其他收入，老孟絕對是社會上最滋潤的那一類人。

　　他很清楚自己這把年紀，升職的可能沒有了，就是組長干到退休。因此，他不想著露臉、立功，只要無過便好，平日里對下屬的要求很寬松，標準是“你不給我找麻煩，我就不給你找麻煩”。

　　?而王山川今年三十二歲，商場05年剛開業的時候就在了，絕對算得上是企業中的元老級人物。

　　營業員身份進來，工作也算勤奮，從營業員到訓練員，再到助理都還算順利。但歷屆第一營業部的部長都覺得他能力欠缺，只能做個助理，因此數年間都未給他升職。

　　?直至今年四月份原休閑組的組長因故離職，老孟被調走，酒水組出現了空缺。這時候公司有兩個選擇，一是從內部提拔，二是從外面招人。

　　?因為休閑食品組組長辭職十分突然，要是從外面招，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合適人選。而且，外招是對內部有升職意愿員工的打擊，有損員工積極性。

　　?現任部長沈月蓉綜合考量，覺得王山川雖然能力差些，但畢竟干了十年多年了，副組長也不是什么重要職位，也就讓他試試看了。

　　?于是，王山川才從助理被提拔為副組長，歷時十二年，終于完成了從“職員”到“領導”的身份跨越，也算一部血淚史了。

　　?他自認為是大器晚成，大好多前景就在前頭。上任之后，意氣風發，對上級領導布置的各種任務都十分上心，雖然放任親屬胡作非為，但在其他員工的管理上卻嚴苛至極，一心想著能迅速由“副”轉“正”。

　　王山川來到自己的工位上，翻了翻電子郵件，咳了咳，說道：“我怎么沒有收到OU業務員的特價申請單？”

　　“哦，他們沒來及發，是促銷員直接抄寫給到我的。”許榮為巫麗麗掩飾。

　　?王山川冷笑一聲：“好嘛，現在業務申報都不走流程了？可以繞過我，直接由你自行決定了？”

　　許榮有些發蒙，他雖然離開東江中心很久了，但還記得這種特價申報并沒有嚴格的流程，而且自己當下正給王山川審核，“繞過”、“自行決定”的話純屬扯淡。